Chap.01.阔腿裤和羽绒服

一望无际的青春，我们风华正茂

——题记

2016年。

今年是个暖冬，南江市罕见的没有下雪。

“热死了，北极熊和南极的小企鹅们又要遭殃了。”

李彧从外面滑完滑板回来，脱下脏兮兮的防护手套。

宋桂折拿来一条帕子给女儿隔在背上，“还轮不到你操心，你好好读你的书就行，明天开学，高二第二个学期了，心给我收回来，听到没有？”

李彧猛灌了一口温水，还没来得及反驳宋桂折这类对于生态环境事不关己的想法，就听到一声尖锐的猫叫。

她停住了吞咽的动作，屏住气，又听到第二声，紧接着第三声、第四声，声音越来越微弱。

李彧放下水杯，从冰箱里拿了昨天没吃完的半截火腿肠，循着声源就准备出门。

“哎哎，你干嘛去！”

“我去巡视一下领地。”李彧说着，朝宋桂折挑眉使了个神秘的眼色，就关上了门。

楼下有一户业主平时爱把家里不要的废弃物件堆在楼道口，其他业主不满久矣，找了物业帮这位大爷收拾了这一堆烂摊子后，却反倒被他揪住嚷嚷让人赔钱，到后面谁也不愿惹这一身鸡毛，都不管了，他便肆无忌惮堆得越来越多。

李彧正是在这一堆废品里发现小猫的，特别亲人的一只小橘猫。

李彧朝她“咪咪”叫了两声，它就竖着尾巴迈着妖娆的步子来回蹭李彧的裤腿。

心都要化了！

李彧把火腿掰开成小块，用包装袋垫着放在地上，沉浸式看猫咪吃播。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一道清澈男声传来。

“麻烦借过一下。”

声音好听极了，这要搁平时，李彧无论如何也要仔细端详一番声音的主人，但今天她却只怕这人吓着狼吞虎咽的猫。

李彧没有抬头，只是一脸宠溺，护住小橘往里挪了挪。

等她不经意间抬起头时，发现男生拐进了自己住的那一层，可那一层只有两户，她都认识。

算了，爱谁谁。

**

“然后呢，小橘收编没？”许优然问。

两人在学校里悠闲踱步，今天开学，没有其他任务，上午报道后便可自由活动，晚自习准时赶到教室就行。

“那当然，我妈本来还有点嫌弃，它身上脏脏的，可一看这才巴掌大个小玩意儿，扔哪儿都是死路一条，就让我爸养着啦。”

“那我放月假的时候要去你家撸猫！”

“随时欢迎！”

“我妈还给它取了个很潦草的名字，就叫小咪。”

“确实挺潦草的名字......”

虽说今年冬天温度比往常要高出一些，但毕竟还是二月，尽管太阳洒在面颊上，偶尔的冷风却还是吹得脸生疼。

疏影塘的拱桥上经过一个穿着棕色羽绒服和黑色阔腿裤的少年，在一群千篇一律黑色棉校服的学生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双手揣在兜里，步伐不急不缓，轻盈迈下拱桥台阶，碎碎密密的乌发随着步伐波澜，周围的人忍不住朝路过的少年多看两眼。

想必也是个模样不错的人，只是可惜，离得太远，又是斜着背对自己，李彧没有看到那人的正脸。

“看什么呢，呆了？”许优然抬肘碰了碰李彧。

“唔，我眼花了，认错了人。”李彧回答。

她捂了捂被风吹到红彤的鼻尖，然后挽起许优然的胳膊往反方向走去。

好不容易将他淡忘了，今日怎么又被一个身形如此相似的人把回忆勾了起来。

南江二中是封闭式教学，抓得紧，虽说开学报道这天晚上，李彧还躺在寝室的床上满脑子构思些“万一那人自己没认错，真的是他转校来了二中”的虽然狗血但令人热血沸腾的剧情，可第二天正式上课后，她便再没有时间与精力去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依旧是飞速背记单词与时间赛跑的英语早自习，和许优然、张明海一起飞奔向食堂只为吃到每天限量版的牛肉包。

一切照常，一成不变得安心。

第一节课前，班主任刘万源领着一个人进来，说是转来的新同学。

那人背着双肩包，穿着棕色羽绒服和黑色阔腿裤，走上讲台鞠了一躬。

嗓音清脆明亮：“同学们好，我是转来的新同学——”

“我叫林楚江。”

正在与一道数学题斗智斗勇的李彧听到这个名字猛地抬起头。

————

她认识林楚江。

准确来说，她与林楚江应该是属于单向认识的关系。

李彧第一次注意到林楚江是在初二刚开学，那时每个班里都要选几位模样俊俏一点的男生和女生，以三个班为一个组，组织起来进行话剧演出。

李彧长相虽说不是特别惊艳，但在当时是长辈喜欢的类型，圆嘟嘟的脸，特别爱笑，笑起来两只眼睛就弯成了月牙。

所以李彧就很光荣的被选在了六班的演员列表中。

八班的林楚江则不必多说了，帅的很明显，老师第一个就选了他。

而六班与八班并不在一个组，学校大舞台只有那么几个，一组一组轮流排练，所以当林楚江在台上排练时，李彧便和其他组的同学在台下看着。

八班选的剧本是《荆轲刺秦王》，李彧一眼便被舞台后面那位端着枪保持了一整场，没有台词也没有任何动作的侍卫路人甲林楚江勾住了眼。

好神奇的一张脸。

居然有人可以长得如此干净明亮，肤色透白，鼻梁高挺，五官正好。

她一般是不愿意用唇不点而红去形容一个男生的，今天例外，他例外。

隔得略微远了一点，看不太清，但李彧已经在脑海里刻下了这张脸。

接下来的几天，她每天都会在排练话剧的时候，偷偷欣赏这位端着枪的可人儿。她实在是不理解，排话剧的老师是不是审美有问题，竟然让这种颜值的人演龙套。

想着想着，倒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这件事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连自己玩得最好的吃饭搭子也不知道，她以为这只是对于美的一种欣赏罢了，时间长了便会忘了。

可自从在排练厅见过他后，李彧便开始时常在学校各个地方、各个时间点碰到林楚江。

上下楼梯时能碰见林楚江，放学路上偶然回头发现背后跟着林楚江。

结伴去卫生间时碰见同样结伴往卫生间冲刺的林楚江，随机选一层食堂打饭也能碰见林楚江。

就像设定好的程序。

奇了怪了，这人越看越帅。

偶尔离的近一点，李彧便看得更仔细些，他杏眼浅瞳，鼻梁高挺却不突兀，说话时蝉翼般的睫毛一颤一颤，竟生出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神态来。

李彧有时候看得入了神，忘了移开眼，有好几次，林楚江似乎是发现了这边有一股强烈的眼神，他转过头来朝李彧的方向看了看。

李彧正式被林楚江迷上，是在初二那年运动会上，六班八班离得近，学生在观众席上坐得稀稀松松的，很容易就混到一起去了。

林楚江八百米跑了第一，他回到观众席时，八班有个男生大声起哄喊着：“林楚江，你真是牛大发了。”

李彧听得很清楚，他叫林楚江，就是教学楼下红榜上，排第二的那个林楚江。

新城中学每一次大考，都会把年级前五十名的学生名单张贴在公告栏里，这一年来，不管后面的学生如何变，前两名都是雷打不动的。

第一名，许嫣。

第二名，林楚江。

在李彧不知道林楚江是谁时，就曾听同学说起，这第一名的许嫣与第二名的林楚江从幼儿园就认识，姑且算是青梅竹马吧。

但林楚江永远考不过许嫣，也不知是这两人里面谁会控分，每一次大考，许嫣的总分总会高出林楚江个几分。

当时自己只觉得“关我何事”，现在知道眼前人便是那位林楚江后，一时心里说不出的奇怪。

对于一个初二的懵懂少年来说，李彧确实不清楚心里那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或许是吃醋，但林楚江与自己根本不认识，何来资格。

又或许是羡慕。

李彧本就是个慕强的人，如果说在这之前，自己对林楚江的态度只是欣赏一朵美丽的花，那现在，便是在欣赏一只鹰。

她迷上了这只鹰。

可是鹰击长空，没有闲暇俯看仰望他的人们。

这两年，李彧一直有一个目标，她要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张红榜上，然后让两个名字慢慢靠近。

她的成绩逐渐上升，初三下学期，她的名字终于出现在了那张红榜上，可林楚江不再是第二名。

他们一个二十六名，另一个三十六名，上下紧挨着出现在红榜上。

这是李彧离林楚江最近的一次。

县一中是按照中考成绩分班，按照李彧和林楚江的中考成绩，去了一中会被统一分到二班。

当李彧忙心欢喜地以为终于可以和他成为同学的时候，父母工作调动，去了省会城市南江市，她也跟着一起去了南江市读高中，和林楚江成为同学的希望又化为了泡影。

刚到南江二中时，这里没有熟悉的初中同学，没有自己亲密无间的饭搭子。

也没有林楚江。

人挤人的校园里空荡荡的。

李彧觉得这儿的人无趣的很，他们说着普通话，开着并不好笑的玩笑。

李彧偶尔蹦出一两句初中时和同学说过的梗，可这儿没有人懂，只有风将这些话捎回县城去。

她就像一只孤独的鸟，嗓音沙哑，终日啼鸣，可无鸟来和。

好在，她认识了许优然，给她的南江生活上了色。

一年又半载，高中生活转眼过了一半，在她认为自己或许可以放下县城的同学们、放下占据心里一小块旮瘩的林楚江之时，他却凭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