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吟闭上双眼，他揪着自己的衣领，抿紧嘴唇，从刚才开始，他的面上第一次有了情绪。

“姐姐……温叔……”

艾缇给了他片刻的时间，而后说道：“但是你不一样。”

说着，他走进他的房中。

“你是我的人，如果你站在我这边，我不会亏待你的。”

西吟只觉得可笑。

或许笑的是自己。

这人始终平静平静地看着他的愤怒，他的悲伤，高高在上。

这是上位者独有的傲慢。

像无数个夜晚那样，只需强硬掠夺，而无需尊重。

掠夺者永远无法共情被掠夺者。

“或许我还有第三个选择。”西吟眼神中出现一抹狠厉，他闪身到了艾缇身前，手中尖锐的刀片朝他的脖梗用力一划，从牙缝中挤出：“比如和你同归于尽。”

刀片在他的脖梗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鲜血如柱般喷涌而出。

若不是艾缇在最后一刻躲了一下，恐怕他已经命丧当场。

就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间，原本空无一物的廊道之中凭空出现了一排训练有素的侍卫，那些都是他昔日的同事，现在一起拿枪指着他的脑袋。

没有彻底将他杀死，他也就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艾缇无视自己脖颈上喷出的鲜血，掐着他的脖颈将他抵在墙上。

西吟双脚离地，大脑缺氧，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好，好，好。”艾缇面色阴沉，而较之阴沉更为浓烈的，则是愤怒，分毫无法压抑的愤怒。

“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有机会当上侍卫统领，更不会有机会在这里毫发无伤地和我说话。”

西吟用力扒着艾缇的手：“你那点恩情，我早就……还……完……了……”

“还不完！”艾缇凑近了他，此时他的面上竟有些许狰狞，“你知道我为了留下你花费了多大的代价吗？你知道如果不结婚，我会面对多大的压力吗？”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在他脸色铁青之际，艾缇靠近，竟然用力吻上了他的双唇，堵住了他的话语。

两人面色一白一青，共同沐浴在小窗透进来的，凄清的阳光之下。

他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松懈。

直到西吟大脑都开始了眩晕，艾缇才松开了他。

骤然被松开，他跪在了地上，大片空气涌入口中，揉着脖梗用力呼吸着。

艾缇面色冰冷地俯视着他：“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这四个字。”

“如果再让我听到这几个字，你们那个星球，明天，就会不复存在。”

西吟的手指死死扣着地面。

艾缇的确抓住了他的软肋。

那是温叔和姐姐付出一切才换来的，他不能让那些努力付诸东流。

“姐姐……”

“异族的命，当真如此轻贱吗？”

如果西尔芙在的话，肯定会给予他否定的回答，他从前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为什么，他，她，他们，什么都改变不了呢？

他苦笑一声，不由为自己悲哀。

原来，到头来，他真的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他缓缓松开了手。

他妥协了。

艾缇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西吟：“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

西吟右拳紧了紧，最终，最终，他眼角滑落一滴泪，向男人微微垂下了头。

艾缇面上一松，他微微笑着想要俯下身，却看见对方面色痛苦，捂着嘴一呕。

他面色一变，用力掐过对方下巴，连声调都变了：“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到最后，你还是不愿意吗？！”

“你要是敢死，明天……我明天就……”

西吟被他掐得一痛，他没有办法说话，只抬手按住了对方的手。

艾缇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我……”西吟语调艰难，“肚子疼……”

艾缇看着西吟微微痉挛的腹部一愣，面上的愤怒顿时荡然无存，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松开西吟的下巴，受了惊吓般后退了几步。

后退几步过后，他才又反应过来，连忙手忙脚乱的上前，把人轻轻抱起，快速离开了这间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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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船落地太空站，后半段路程上，柠黎尔主动找到了西尔芙，问起了她的过往。

或许是在这一刻，除了柠黎尔也没有人可以听她诉说，面对着柠黎尔，西尔芙将她这半生娓娓道来。

“对不起……”柠黎尔低下头，可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他无法想象，人怎么能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后，依旧头脑清醒地部署着一切。

“对不起……”

是人族欠他们的，是父亲欠她的，是他们欠她的。

西尔芙看着他，虽然依旧面无表情，眼中却渐渐凝起泪珠。

她被面前少年的痛苦与绝望感染了。

这一刻，那些疯狂的恨意好似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她皱起眉，一滴眼泪滑落在空中。

她没有想到，第一个是对她说出抱歉的人族，竟然是柠黎尔这个仇人的孩子。

不怪她，她知道的。

她知道，她最清楚了。

最后西尔芙只敛了自己的情绪，淡淡地看向主星的蓝天白云。

“做了多少错事，就得承担多少业报。”

她开口了。

“我西尔芙这辈子敢做，敢当，所有的事，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西尔芙低下头自嘲笑笑，两侧垂下来的发丝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也挡住了她眼中的愁苦。

“想得到自己没有的东西，就是要付出很多，很多的。”

她面上冰冷，让所有人都没能靠近，唯有阳光被允许，透过她的发丝，抚摸她疲惫的脸庞。

“汪汪，汪！”

他们路过一家便利店，便利店门外有一个笼子，里面关着三只小狗。

它们看到离他们不远处的西尔芙，一边摇着尾巴，一边拼命往笼子上扒，“嗷呜嗷呜”的声音此起彼伏。

西尔芙下意识靠近。

经由洛修的允许，周围负责看押西尔芙的人并没有过多限制，仅仅是跟在她身后。

她看着对他过分热情的小狗愣了很久。

她微微抬起手靠近笼子，那三只小狗便争着挤着往她手指上凑。

它们想让她带它们走。

它们想要自由。

西尔芙动容了。

她想要打开笼子。

“你干什么？！”看到这一幕的店主撩开帘，用手指指着她，朝她大声喊叫。

咻——

那店主的尾音还没落下，就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都是一愣，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人就突然被杀了。

身后的人上前查看，才发现那店主胸口扎过一根水针。

西尔芙无视周围人将笼子打开，三只小狗挤出，一颠一颠地跟在她的身后，末了又被她撵走。

“别再跟着我了，我已经放你们自由了。”

小狗似乎从她悲伤的表情中察觉出了什么，便放弃了，转头一起向着夕阳奔去。

西尔芙被关进了监狱，多项罪名论下来，被判了终身监禁。

与世人的唏嘘不同，西尔芙倒乐得自在。

在这个星际网络极度发达的当代，知识甚至可以通过脑机接口灌进大脑中，没有人愿意静下心来去学习、去领会。

但西尔芙从小就喜欢看书。

那时候她的父母不让她玩智脑，她就看书，一本接一本地看。

后来被复仇耽误，思绪杂乱，静不下心，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翻开过一本书看看了。

现在她终于能背静下心来，好好地打开一本书看了。

“知道的越多，就越发觉得自己渺小，我们终其一生都无法增加生命的既定长度，却可以增大它的厚度。”

做了一天的工，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西尔芙在窗边坐下，她的桌椅被她移到了这里，正好是能透过阳光的地方。

她抚摸着手中精装书的封面，越看越喜欢，斜阳透过小窗边照进她的脸庞，她轻浅地笑了。

“我西尔芙这辈子，成功过、失败过，风光过、落魄过，爱过、恨过。”

“无怨、亦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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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知道申妍现在无论如何都安全了，申睿终于把当年的证据拿了出来。

令人唏嘘的是，所有人找了将近10年都没有找到的东西，居然在一个人手里。

那人住在海边的一个小渔村，是洛修陪着柠黎尔去拿的。

终于拿到的那一刻，柠黎尔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u盘而已。

他长舒了一口气，握住身边洛修的手，朝他一笑：“走啦——！”

洛修任由对方拉着他，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lliere……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没有放弃我。

柠黎尔停下，看向洛修。

“我也要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给我原本灰暗的人生增添了无限光彩。

“对了，我改的名字是你取的耶……lliere，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洛修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

“不告诉你。”

“洛修！！！”

“好了好了，告诉你。”

“黎尔，就是常青藤的意思。”

“希望你的人生，像常青藤一样，永远生生不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