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30

郑予妮没说话,没否认,没解释。她在心底叹气,似乎老天又给了她一个他们不合适的佐证——她可不喜欢闪婚,她要的是确切的,慎重的,一生一世的爱。

身后传来簌簌的脚步声,郑予妮不必回头,就知道是经天回来了。她都没想到,自己竟对他的脚步声都熟悉到了闻声辨人的程度。

郑予妮有些窘迫,想着再闲扯两句,便提起单位里的新晋情侣:“你知道城建办的小秦和综合办的婷婷在一起了吗?”

姚湘云说:“知道呀。”

“我昨天问婷婷,小秦是哪里人,她居然说不知道诶,我以为这是最基本要问的呢。”

姚湘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接:“那你知道经天是哪里人吗?”

“……”郑予妮着实愣住,她真没想到姚湘云满脑子是她和经天。她只好装:“不知道。”

姚湘云说:“那不就完了。”

经天可是在后头听着呢。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啊?这就是最基本的问题嘛,他老早就先问她是哪里人了,所以她当然也问他了啊。

这时候苏婕回来了,她大概是去带薪拉屎了,回来时捧着手机,抖音轻声外放,匪夷所思地道:“这也太夸张了吧,有个网红说自己身上要超过八位数才肯出门——八位数?千万啊?”

郑予妮看向她,打趣地接了话:“一套宝格丽或者萧邦就行了啊。”

苏婕惊诧地瞪大眼睛:“天哟,不懂不懂,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郑予妮笑了:“一套就够上千万了,要是不够的话,再加个百达裴丽吧。”

坐在工位的经天忽然开了口:“百达裴丽三问系列就够了,还有九位数的。”

郑予妮看向他,借机寻他开心:“那是你该了解的,我来不及把零数完就吓跑了。”

姚湘云真是个彻彻底底的CP粉脑,脱口而出:“听见没,她叫你了解。”

苏婕听懂了,大笑着坐了回去,留下郑予妮和经天沉默不言。

前一秒姚湘云还是可敬可爱的姐,后一秒,她又精准踩了雷——郑予妮知道她是想调戏小情侣之间送礼物,可她也不看看这什么情况啊?亿万价位的珠宝,说出来倒像是郑予妮拜金虚荣管他要东西了。

经天似乎还在生气,并没有打算帮郑予妮解围。老天跟惩罚她似的,换她来这自讨没趣,原地尴尬,她只好怏怏地走了。

这一整天他们都没有机会再说话——他不来找她,当然没有机会。经天在办公室坐了一下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忙,但确确实实坐了整个下午。

今天是周五,明天就要隔着周末两天,郑予妮可不想让置气留过夜——那她周末不得难过死了?

没有机会,那就强行制造机会——眼下冯歆和王佳音都不在,谁说不是在给她机会?

郑予妮扯开嗓子就喊:“经天——”

隔壁传来他的应答,她听见他挪开椅子,该是走过来了,转眼间便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到底是不是有滤镜啊,他真的好帅啊,他一出现全世界都亮了。

郑予妮望着他,媚眼如丝,含羞而笑。而他看起来……像是在憋笑。

这是郑予妮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地喊他。一般来说,这一片只有程厚和苏婕会这么喊,把隔壁的下属叫过来说工作。既然姚湘云她们都在设想她和经天闪婚了,她喊他一嘴应该也不会有人觉得诡异了吧。

直到经天走到她的桌前,她都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可就在她注意到他身上的黑色polo衫时,她忽然间意识到,下周一他们见面时,他们就不再穿夏装了。

所以她说:“下周降温哦。”

经天轻轻地“哦”了一声。

开场白结束了,郑予妮直接就说:“作为同事,我并不八卦别人的性取向。”

经天一怔,但仍能扯出一个从容恣意的笑:“哦,那干嘛这么关注我。”

他又在用疑问句的语法说出陈述句,他根本不需要知道答案。

郑予妮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她早该想到的!这个人脑子转得太快了,瞬间就能琢磨出一句绝妙的话术反制她。

见他整个人又张狂臭屁起来,郑予妮也就放心了,眼神看起来快烦死他了:“我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看着她烦躁的脸色,让他更是惬意,他转身时含笑看她,看起来很像那种往垃圾篓里扔垃圾还要作势投篮的臭屁男大学生,随口就是一句:“周末愉快,老铁。”

经天如愿看到郑予妮错愕的表情,头也不回地走了,没再给她诘问的机会。

——老铁?!不是他有病吧?

可惜段溪芮的婚礼不足两周,她忙得头脚倒悬天昏地暗,已经没时间陪闺蜜闲聊了。她的婚礼定在下下周六,郑予妮周五就得过去跟她彩排,一直待在那里陪她进行伴娘的一切准备工作。

时间已至十一月,公考备考的白热化阶段,还没到六点王佳音就收拾东西准备冲刺了。她现在为了节省时间晚上学习,晚饭都在食堂解决,她男朋友工作较忙时常加班,也在单位解决晚饭,不用她操心。

还差三分钟到六点时,郑予妮听到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她甚少这么哗众取宠,上一次还是国考发布公告的时候。所以这一次,王佳音惊叫道:“卧槽有病吧,快下班了发市考公告!”

“来了啊,”郑予妮为她高兴,“周五下班发,周末不上班就不用接咨询电话了呗。”

王佳音一激动,整个动作幅度都放大了,乒铃乓啷地收拾东西:“不行我得走了,回去再看,拜拜!”

王佳音一过墙后,就听见她又火急火燎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接着是经天的声音:“没事。”几秒钟后,他出现在了门框里,笑意盎然地说:“周五了你们怎么不积极下班?”

“我还真得早点走,”冯歆开始陆续关掉文档,“今晚得送我儿子去打球。”

经天走近冯歆,问:“歆姐你儿子多大?”

“刚上一年级。”

之前他已经问过冯歆的年龄了,便盘算了一下:“那差不多是26岁就有了。”

“对呀,”冯歆冲他挑眉,“有没有什么想法?”

他轻轻一笑:“你厉害,我赶不上了。”

“你今年26是吧?”

“对。”

冯歆热切鼓励道:“今年努力一把,十个月后你也还算赶得上的,哈哈哈哈……”

经天跟着她一起笑,又说:“那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坐在前头的郑予妮听得心头一震,冯歆也听出来了,问:“哎呦,谁说了算?有女朋友了?”

“没有啊。”他答得很干脆,郑予妮听出来他在笑。

冯歆奚落道:“那你在这起什么劲儿,赶紧先把女朋友搞定了。”

“哦。”

经天刚“哦”完,人就到了郑予妮这边。她抬头看他,他仍在龇牙咧嘴,一脸的“我听姐的来搞定女朋友了”。但郑予妮可还没忘,她淡淡地说:“我是老铁。”

经天十分得意地喊她:“老铁。”

“……”她有一天死了就是被他气死的。

冯歆可没注意他俩在说什么——她从来就没注意过,捧着手机念出了一条推送:“真的诶市考刚刚发布,我那会儿好像也是十一月发的。”

郑予妮懒得理他,转头问道:“姐你当时报了多少人。”

冯歆笑了:“肯定跟你们现在比不了,我那时候不到一百人,我六十多分就上了——你也是市考吗?”

冯歆确实没问过,郑予妮答:“不是,我是省考,市考太难了,我不行。”

“经天呢?是市考吗——哦你是选调是吧?”冯歆在工作上一丝不苟,但在人际信息上就迷迷糊糊了。

经天也转向她:“对,市考本来也要报的,但是跟央选面试撞了,就没去。”

以他的实力似乎不该意外,可冯歆还是震惊道:“你还去央选啊?过了吗?”

“过了。”

“那怎么没去?”

经天在笑,没有很快作答。这的确是郑予妮第一次听他说起,可原因她也能摸个七七八八了,便替他说:“他回湾州肯定是比在中央好的,那边高手太多了。”

经天又是一笑,与前一次的笑有所不同,前一次在考虑怎么说,而这一次则是默认。

虽然她还未真正知晓他的家庭背景,但到目前看来,显然他的父母在地方是有一方权势的,他回到湾州,他的父母尚能有所庇护。并且,他的履历放在湾州乃至全省都算人中龙凤,又是湾州土生土长的孩子,怎么都能得几分偏爱。

但要是到了天子脚下的京城,全国精英荟萃之地,那就很难说了。

也不知道冯歆到底听懂了没有,她应和了几声,便拎上包走了。

郑予妮也在收拾东西,问他:“你还不走?”

经天说:“约了个朋友吃饭,他要晚点到,我等一下吧。”

有时候郑予妮在想,中文要是能像英文那样区分男女之“TA”的发音,那该多好。她轻轻“哦”了一声,还没想好怎么套他的话,就又听见他问:“周末干嘛?”

送上门的机会,郑予妮当然要好好利用:“约朋友吃饭咯。”

经天听出来了,浅浅一笑,没多说。

经天先一步走出办公室,郑予妮关了门,他还站在边上,她经过他身边,学着他那样轻轻敲点他的肩头,愉快地道:“再见,大兄弟。”

郑予妮走了,在她看不见的身后,经天默默地皱起了眉。

郑予妮主动问段溪芮需不需要过去帮忙,可她说家里乌泱泱一片亲戚,人多事杂,先不用她了,下周五她按时过去就行。

晚上回到家里,郑予妮收到了关珍莉的微信:予妮,市考来了,我看到我能报你们街道!

上一条和她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五月,一眨眼,半年过去了。其实郑予妮一直惦记着她,只是她想,突兀的关心也许会更让她困扰,她一定是不想被可怜的,尤其是像郑予妮这样的人——活在阴暗里的人,最害怕来自光明的怜悯。

所以,不如给她时间自己疗伤,自己振作。她当然还有更依赖的朋友——她的朋友圈里记录的都是和朋友的快乐;她当然还会有更美好的未来——她很漂亮,不然第一次碰面郑予妮也不会注意到她,当时她和她男朋友站在一起,郑予妮的评价是:女生好美,男的也是个男的。

——行吧,段溪芮也是这么评价郑予妮和温彦的。

郑予妮欣然回复:欢迎!我们单位的人很好的!

关珍莉:但是是限两个专业大类的,我还有两个区直可以报,限几个小专业,不知道河心街道会不会人很多。

郑予妮:不急,先看看人数吧,不过一般都会优先考虑区直,不一定街道人就多。

关珍莉:是啊,我去年报区直,人就超级多。

的确如此,无论是从工作内容、工作强度还是接触群体来看,街道都讨人嫌,在晋升和福利上更是跟打入冷宫似的——入职一年半了郑予妮的人才房现在还没排上呢。得亏她是在应急办,主要对接企业而非群众,要不她这当场发疯的脾气,那投诉信早都堆成小山了。

过了五年服务期限的同事,基本都在想方设法调走,找关系的找关系,备考遴选的备考遴选——冯歆正是在准备着遴选考试。

所以,郑予妮真心实意地劝:区直肯定是比街道好的,如果人数不是差太多,还是报区直吧,少走一个弯路。

这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围城,即便关珍莉信她,可以她现在溺在水里的处境,她哪敢奢求。她说:嗯,我看看人数,选一个稳的。

郑予妮最后说:冲,等你。

周末果然断崖式降温了,天气预报没有骗人。郑予妮在家把秋装和夏装对调,把衬衫和外套挂满衣架。厚被子从衣柜里搬出来铺展的时候,一股压箱底的闷气随之敞开,她愿称之为,秋冬的味道。

周一到了单位,果然大家都穿上了长袖外套,路过经服办时,郑予妮看到经天的位子还空着。她走进办公室,冯歆已经坐在那里了,招呼道:“早呀。”

“早哦。”冯歆慵懒地回应,周一上午谁都倦怠。

等郑予妮回到座位,却是一惊——椅子方向打歪,边柜的每一个抽屉都打开了。

她心头一震,冷静地转动脑袋。这不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椅子不在原位了,她本以为是冯歆或王佳音过来找东西,便没在意。可今天——竟连抽屉都打开了,且还不是放置公文的书桌抽屉,是堆满她私人物品的边柜!

郑予妮很肯定,周五自己走的时候,绝对没有打开抽屉——把抽屉全都打开再走,这是什么诡异行为?

郑予妮镇定地说:“姐,我座位好像被人翻了。”

“——啊?”冯歆震惊地走过来,“为什么?怎么了?”

“椅子是乱的,抽屉也全都打开了。”

“……好奇怪啊,为什么抽屉会打开啊?”

果然,最诡异的地方在抽屉。

郑予妮想起来周五最后和她在一起的人是经天,便转身去找他。一出门,她抬头便看见经天从走廊尽处走来,白色的圆领T恤外加浅蓝条纹衬衫,搭配灰色长裤,整个人笔直颀长,英气俊逸。不得不说他真的很有衣品,穿搭完全可以发小红书当指南,难怪有同性寻上门来。

郑予妮就站定着等他,经天渐走渐近,瞧见她脸色不好,开口便问:“怎么了?”

郑予妮委屈地告诉他:“我抽屉好像被人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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