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卡玛利亚的朋友吗?”那张嘴一张一合,发出枯朽暗哑的声音,似乎很久没说过话了。
卢西卡僵住,脸上露出心虚的笑:“是……是啊。”
好在对方开口前,楼下传来木匠罗斯大声斥责的内容:“卡玛利亚,你妈妈怎么教你当小偷啊!”
卢西卡忙说:“我好久没见她了,很想念她,想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走错房间。
呵呵,我现在就出去,不打扰您休息了……”
对方并未言语,就靠在床头静静看着她宽厚的背影。
卢西卡一步步走向复杂的门铃阵,心中询问路西法:“这是做什么的?我该怎么出去?”
路西法语气凝重:“是专门困住怨灵的。”
“什么!那你……算吗?”
路西法沉默片刻:“算。”
卢西卡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的门缝缠着肉眼看不见的蛛丝,每条蛛丝上都挂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铃铛。
远远看去就像门上装饰的珠帘,实际上魂体一旦穿过,一定会发出震耳欲聋的铃响。
这响声能震碎怨灵耳膜,让她短暂失去听觉和视觉。
布阵者趁此机会上来,只需点燃一把火,蛛丝上的魔法尘埃就会变为捆灵鞭,直至将她们分割成无数再也无法拼合的碎块。
“路西法,这该不会……也是你的发明吧?”
“……是。”
卢西卡强颜欢笑:“那有没有可能,你有破解的办法?”
“……没有。”
卢西卡彻底绝望:“你这人怎么管杀不管埋啊!”
“……你可以跳窗。”
卢西卡屁股往后挪了挪:“如果可以跳窗,房间里这个人不人幽灵不幽灵的东西怎么不跑呢?”
“……有道理。”
卢西卡转头对上那道黑影:“请问您是卡玛利亚的母亲吗?”
对面四楼开了灯,窗外光线变化,卢西卡看清了她的长相:跟卡玛利亚一样有一头月沙般金黄的头发,不同的是床上之人是长发。
卢西卡目光下移,这才发现床上的“白床单”根本不是布料,是她的头发!
头发铺满整个床,一直落到地上,又变成地毯,上面放着一双拖鞋。
卢西卡突然想到什么,低头看去,自己也坐在对方的头发之上!
一股发自内心的恶心涌上喉头,是对无限接近人类又远离人类的未知事物的本能排斥。
她强装镇定将地上的苏菲拎起来放到肩膀上,同时在脑中询问:
“路西法,这是怨灵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头发……”
路西法的语气越来越沉重:“不,她不是普通怨灵,她还有人类的身体……我还需了解要更多细节。”
床上的人用喑哑低沉的嗓音轻笑两声:“呵呵,是啊,我是这家店的店主赛特。”
她就是赛特!
卢西卡和路西法同时沉默,赛特真的是人类,且是一个极有可能与怨灵有关的人类!
她们又要怎样向一个怨灵问出想要的答案?
卢西卡活动口腔,让声音尽可能平稳:“赛特女士,其实我的主要目的是来找你的,我并不清楚卡玛利亚母亲的名字。”
“找我,呵呵,做什么?”
“验尸,听说您有些祖传的手艺,能验出最接近案发经过的致命魔法。”
名叫赛特的女士语速不急不缓:“如果你一周前来就好了……”
卢西卡和路西法同时疑惑:“什么意思?”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还伴随年轻女人兴奋的呼喊:“妈妈!妈妈!我得到最纯的黄金了!是木匠家的丽莉女士去矿山挖出来的!”
吱呀一声,她推开半掩房门,脚步停在门口,“你是……”
卢西卡尬笑两声:“卡玛利亚,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卢西卡啊!”
她装作不经意转头,果然,半靠床头的赛特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原来你们不认识啊。”
卢西卡还想解释,身下被她“不经意”扫开的头发就像突然间拥有生命,根根竖起将她整个包裹起来!
它们快速游动,按照主人的意志编织,不出一分钟就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茧。
门外的卡玛利亚放下箱子,抽出短刀在空气中挥动,根根蛛丝瞬间被抽走消失于她掌心。
铃铛“叮铃哐啷”掉落一地,她踩着它们走入门内关上房门,蹲在淡金色的茧前叹气:
“哎,这个家你不该来的。”
床上的赛特开口:“卡利,你的‘朋友’怎么那么爱撒谎呢?嗯?”
卡玛利亚抖动一下,低头道歉:“对不起妈妈,我不知道。”
赛特掀开薄被道:“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很快就能拥有新的身体了。”
“妈妈,能放她走吗?”
“说什么呢卡利,去打水给我擦身子,我该起床了。”
赛特云淡风轻使唤女儿,卡玛利亚默不作声去盥洗室端了盆水。
“卡利,总是这么辛苦你。”床上的女人缓缓闭上金色瞳孔。
与她有着同款眸色的卡玛利亚艰难扶起她:“别这么说,小时候你也这样为我擦身子。”
赛特“嗯”了一声:“下次别再随便带朋友回来了。”
一只蚊子盘旋在她们头顶,“嗡嗡”响个不停,下一刻,它悬滞在空中。
房间里的母女俩也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而床边那颗淡金的茧从内部被人划破,苏菲率先从缝隙中钻出。
“轰”一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脆响房间开始弥漫焦臭,金茧消失不见,只剩下地上一圈不规则的灰烬。
卢西卡收起法杖阿婆罗绕到相片似的母亲俩跟前:“路西法,我怎么觉得她们不像母女?”
“嗯,像虜隶和虜隶主。”
“吱!”苏菲按照卢西卡的要求在母女二人间盘旋片刻,又飞回卢西卡肩上。
“怎么样?”
苏菲用只有卢西卡能听懂的高频音道:“我闻到了一种腐烂灵魂的味道,有五百年以上了,长时间寄居在不同身体里,连内脏都完全腐臭的那种味道。”
路西法听完后用确信的语气开口:“是「寄生者」,属于水系魔法类属,通过基因和血液的覆盖取代她人生命。
蝙蝠闻到的不是内脏腐烂的味道,是五百多前人类陈旧血液的味道。”
这其中有时间久远的缘故,也有过去与现在食物和生活习惯各方面不同导致的味道不同。
卢西卡听得心惊胆战:“我怎么从来没在书里学到过关于寄生者的知识?”
路西法说:“我那本《奥术密码》里写到过,难道你们没看过吗?”
“当然不……”卢西卡想到什么,“我才十八岁,你的书好像在二十年前从城市图书馆消失了。”
当然,每个城邦的魔法学院中或是普通民众家中都有《奥术密码》印刷本,但内容有所侧重。
学院教学版本刚好是侧重魔法基础教学和升级的部分。
那时候卢西卡也不知道未来会遇到路西法,否则一定会搜集她所有生平著作,再读得滚瓜烂熟。
路西法沉吟:“二十年前……或许也跟两个邪神脱不开干系。”
卢西卡伸出食指接回苏菲,她则趁进度条暂停的时间从三楼找到一楼,翻箱倒柜也没找到能让路西法产生感应的宝剑。
包括二楼炼金室内悬挂的一排排武器,其中并没有名为赛特的那把剑。
路西法开口:“恐怕得从母女俩口中得知一些真相了。”
卢西卡点头,念出咒语将进度条往回拉,画面后退,回到她趴在墙上的时刻。
这回她没有从房间进去,而是跳下楼,大摇大摆从两栋楼之中拐出来。
“请问是罗斯店主吗?”卢西卡搭上木匠的肩膀,对方正举着铁铲作势朝门砸去。
罗斯狐疑看她:“你谁啊?”
“我是谁不重要,但我向你承诺,能够帮你取回金粉。”
木匠罗斯上下打量她,见卢西卡满脸自信的模样,放下铁铲转身就走。
其她邻居们笑着问:“木匠,又这么放过她啦?她跟你亲女儿似的,我看给赛特说一声,把她送给你和丽莉养算了。”
“呸!”罗斯啐了一口转身跟巷子口的爱人一起离开。
卢西卡震惊之余在脑中问:“她真就相信我啊?”
路西法解释:“她当然不相信你,但她本就不是真心与卡玛利亚为难,看样子这种偷窃情况出现许多回了。
但治安署从没说过还有炼金店有前科,说明每次木匠都没真正责怪。
况且黄金这东西,还没有一扇猪排有价值,也犯不着动真格的。”
“噢——”卢西卡煞有介事点头,“可能木匠只想让卡玛利亚知道偷窃是不对的?”
“有这可能,这样看来,楼上那个赛特问题很大。”路西法幽幽开口。
叫卡玛利亚的金发女人抱着箱子回到店面前,警惕看着卢西卡:“你是谁?”
卢西卡卡壳一瞬:“呃……啊,我是顾客啊,你们不是炼金店吗?我来买东西的。”
谁知对方只是冷脸进屋反锁店门:“恕不接待,快离开!”
然后径直朝昏暗狭窄的楼梯间走去。
卢西卡低头看看手中破窗器,长长叹口气。
其她邻居们早已看着卢西卡利落破窗开门的样子,纷纷竖起大拇指:“有备而来,比罗斯聪明。”
卢西卡尴尬一笑,进屋后直奔三楼,苏菲则扑扇翅膀飞向去往雌鹰街的电车。
屋内正在上演一样的场景,卡玛利亚在为赛特擦拭身体,木箱被放到一边。
“妈妈,既然试了这么多矿粉都没用,以后就不麻烦木匠家了吧。”
赛特声音陡然变得尖细:“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打出一把举世无双的金剑不是我们共同的理想吗?”
卡玛利亚没说话,用沉默应对质问。
赛特又柔和下来:“你也没偷东西,不都是用琥珀正常交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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