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一声巨响。
他听到砖瓦碎落,墙垣崩塌的声音,那个发出巨响的大铁球撞破了密不透风的墙壁后轰隆隆作响撞进角落,不动了。
他废力地转动脖颈,望向从缺口照射进来的阳光,又因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呆了一会儿,眼球受到了强光的刺激而没法好好睁眼。
但是他听到了,有人踩着崩碎的砖块和石头,走了进来。
是活尸?极有可能,北方不死院几乎没有神志正常的人类了,他寻遍每个角落,也只找到了一个。
等等——难道就是……
终于他双眼适应了光线,看到眼前站着的人有着一张跟活尸别无二致的干瘪脸孔,眼里却仍透露出一丝清明。
他松了口气,又哭又笑。
“哦,你……不是活尸……真是太好了……”
人影靠近了一些,但没有回复,可能是因为太久太久没有进行过正常对话交流,快要丧失沟通能力了吧,他见过的许多不死人都是这样。
他努力想坐起来,但恶魔大锤虽不是利器,却能将看似完好的盔甲下防护的肉身锤个筋骨寸断,粉身碎骨,剧痛和绝望折磨了他许久,他干脆放弃,继续瘫坐在墙角废墟上,虚弱地吐出话语:
“我已经不行了……马上就要死去,一旦我死了,就无法再保持理智……”
是的,我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不会有第二个人更清楚。
我坚持不下去了,他心酸地想着,我……辜负了大家……
人影应当明白了他的处境,半蹲下凑近过来,活尸特有的树枝般萎缩细瘦的手放在他肩头,似乎想安抚他,这对他来说可能是长久以来的唯一小小安慰。
“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他尽量控制住情绪,让口齿更清晰些,“你我同为不死人……烦请听我说几句……”
不死人凑近过来,的确是认真聆听的模样。
“我将使命托付给素昧平生的你,拜托了,”他加重了拜托两个字,一字一句地嘱咐,或是恳求,“请你成为那个天命的不死之人,离开这北方不死院,前往古代诸王之地,敲响苏醒之钟……”
那个被他所救,又无言地应承使命的不死人带走了他的元素瓶和钥匙离开了。
奥斯卡看着他干脆转身而去的背影,不由得笑了。
这笑容与任何愉悦的情绪无关,他想死。
是的,想要一切结束,脱离苦海,获得宁静。
救救大家吧,他望着阳光洒入的墙壁缺口心念道,拜托了。
随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他醒过来了。
傍晚霞光洋洋洒洒披在他的盔甲上,草地和树梢上,空气相当清新,森林中鸟虫鸣叫,倒也惬意。
男人缓缓睁开眼,因为视野非常有限,他只能先根据声音判断情况。
自己所处的环境似乎很不错,可以用鸟语花香来形容,不过这更加深了他心中疑虑,在他模糊的记忆中,自己上一次保持神志是在一个非常昏暗,又潮湿阴冷的暗室内,一面的墙壁被铁球撞出一个巨大的破口,使得阳光可以从缺口照射进来。
所以,他唯一记得的场景就是这样,一边暗如幽邃,一边光明照耀。
还是先搞清楚现在自己在哪儿比较重要。他如此想着站了起来。
转过身他看到火光跳跃的篝火堆,这可真是一座相当奇异的篝火,作为燃料的不是干燥的木材,而是人骨。
是的,人骨,白森森的骨头,他看的一清二楚,骨与灰堆就的篝火堆,是他目前唯一触手可及的温暖。他莫名的相信这跃动的火光可以持续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用担心熄灭。
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出这一片遮蔽他和篝火所在的树荫之下,然后看到了一片红绿相间的起伏丘陵,一条倒映着火红霞光的明净河流穿越其中,岸边星罗棋布地点缀着依山而建的矮小洞府,以及一丛丛篱笆灌木,或是冒着轻烟的烟囱。
看起来是一片宁静祥和之地啊,意识到这点后男人的心情都莫名好了起来。
他再次拿起盾,检查了鞘里的直剑和其他七七八八的装备,便往下走。
实际上是往南走,因为往南方向地势更低,下山的路上他本想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过去和现在都是什么情况,但越往山下走他就越为应接不暇的田园美景所吸引,像个第一次离开住处的孩童一样张望个不停,这个笼罩在橙红晚霞之中的小村庄景致令他心旷神怡,一时将那些令人头疼的问题都抛在了脑后。
他就这么不知不觉从黄昏走到了夜幕降临,看到山脚下不远处村庄里开阔处灯火连成一片,热闹非凡的喧嚣声令他心生好奇,那应该是在举行晚会宴会之类的?想至此处他心中涌起了久违的一股暖意,果断迈开大步往山脚而去。
没多久他还真就看到了低矮的住房,本来远远看去没什么,但近了一瞧他就发现这屋子虽然看上去精致舒适,但未免也太矮了点吧?莫非里头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就在他还在村口踌躇的时候,离他最近的那屋舍有人推开门出来了,一男一女看起来是一对夫妻,他立刻振奋精神走上前去。
双方都呆住了。只有看门狗在汪汪直叫。
一方低头瞧着个头只比自己腰部高一点点的屋主人目瞪口呆,一方抬头望着全副武装携带剑盾的骑士张口结舌。
就这么隔着篱笆空气凝结。
“打扰一下?”他主动上前招呼。
“你是什么人??”小个子紧张地后退两步质问,“来霍比屯干什么??”
所以这里是叫霍比屯?
……果然不认识,自己以前绝对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霍比屯?”他四处张望了一番说,“这里叫霍比屯?”
“……”
两个小矮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比他还迷茫。
“我……我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丈夫缩了缩脖子警惕地盯着他说,“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我……”
正要开口回答的他,突然陷入另一种迷茫。一般这种情况应该怎么答?自报家门?通报来历?简而言之,就是我是谁,我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再次面对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男人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答,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更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村庄里。
“我……我就是个过路的。”他努力着试图回答,“只想问路。”
“过路的?嗬,最近奇奇怪怪的过路人也太多了,每个人都说自己是迷路还问古怪问题!更何况是你这种,说了半天脸都不敢露的人!遮遮掩掩的都不是啥正人君子!”
丈夫一边这样警告着一边举起了草叉,小小的肩膀都缩成了一团,明明很害怕还要努力发出威慑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笑。
“好吧,稍等。”他说着摘下了头盔,毕竟一直不肯露脸的确很可疑。
然后他就后悔了。
在他露出脸,并且走进屋内照明散出来的淡淡橙光之中时,那个女矮人发出了一声骇人的惊声尖叫。
男人也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差点摔倒。
“天哪!!他的脸!!”女矮人一边连滚带爬往后躲一边惊恐地喊,“像个死人!!”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而手甲上传来的触感不够真实。
“快滚!快滚恶灵!!”男矮人挥着草叉恶狠狠地警告,“滚回墓穴里去!!”
看到女人躲进屋里,男人转身去解开狗绳,他赶忙重新扣上头盔,转身跑开。
讲真,他觉得自己要是拔剑,一剑就能削掉这个小男人的脑袋,可他不会这么做。他一点儿也不担心那样的小个子能带来什么威胁,可他还是那样仿佛做错事一般地……落荒而逃了。
这滋味相当不好受。
跑了一段距离后,他再次望向喧闹声传来的方向,现在他面临一个不算困难但挺麻烦的抉择——要么抱着找到同类的心态再次去人多的地方看看,要么立刻离开此地,哪儿偏僻往哪儿去,最好不要再被任何人看到。
回头看看没有人也没有狗追上来,男人放慢了脚步,停下来思索了好一会儿。
算了,还是去宴会场地看看吧。没准真能遇见和他一样的人类呢?他真的很需要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这种迫切的心情在焦躁的心态下被转化成一种很简单的期待——想见到同类。
小心一点就好了吧,他暗想,绝对不能再轻易摘下头盔了,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丑到什么地步,会一露脸就把人吓成那样。
可能是因为举办露天聚会又已经入夜的缘故,他这一路走来也没见着什么人,偶尔路过几户人家的院子,院里的人们看见他的反应基本和遇到的第一户人家一样,眼里流露出恐惧和排斥,尽管他一直戴着头盔。
是因为带着武器令人望而生畏?还是这些村民跟第一次遇到的那对夫妻一样,认为不肯露脸的都是可疑人士,可疑人士约等于坏人,所以眼神这么不友善?他就快接近那举办宴席的空地了,绝望之情也越发沉重。
因为之前已经被不少怪异的视线盯过,奥斯卡并不打算进入宴会场地,他只站在不远处树荫之下瞧着宴会上一群小个子们载歌载舞,欢声笑语。高处横幅上的文字绘着文字“热烈祝贺比尔博·巴金斯126岁生日快乐!”。
126岁?那还真够长寿的。他暗想。
冷不丁一阵南风吹来,宴会上浓郁的食物香气透过头盔缝隙吹进他的鼻子里。他使劲儿嗅了嗅香气,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其实他只是被这种欢乐而热烈的氛围吸引了而已吧。自从见到宴会灯火后,他心中就油然而生一种怀念之情,然而他也无法忆起自己到底在怀念什么。
本来沉醉在食物香气中的他,后知后觉地才发现,的的确确是有个个头相当高挑出众的人物在这群小矮子中间晃来晃去,他脚步匆匆走得很快,一个晃神就见不到了。
一定是同类!
男人受到了鼓舞,决定冒险接近一些观察,既然发现了目标,那么这种风险就是值得的,最后他选中了一个小棚子作为暂时藏匿的地点,毕竟透过棚子照射出来的温馨火光显示,棚子里确实没有任何人。
于是他一边谨慎盯着周围一边悄悄溜进棚子,这种做贼似得举动让他很是别扭,但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钻进棚子发现里头只是堆满了形形铯色的烟花爆竹,一个活人也没有后,他松了口气,伸手缓缓撩开棚布——
嘭!
有人一头撞在他腰上,撞得他差点儿仰面摔倒。
“哦!见鬼!对不起甘道夫——我们……”
“他不是甘道夫。”
他揉了揉腰,低头望去,果真是两个个头刚够他腰高的小个头,这两个人都跟最开始他见到的那个农夫一样,一头卷毛,硕大脚板,脚背上边也覆盖了厚厚的脚毛。其中一个龇牙咧嘴地捂着脑袋,搞得像是对方把自己撞疼了一样。
“你是谁?”右边那个大鼻子的小个头倒吸一口凉气大张着嘴问,“妈耶……一个……大人族?!”
啥玩意儿?大人族?这称呼怎么这么别扭?
男人的第一个反应是先把这个问话的小个子一把拽过来拽到身边,然后伸出手直直指着另一个小矮个,后者惊恐地瞪圆眼,瞅瞅他的手指头又瞅瞅他的脸,还真不敢动了。
其实他想拔剑来着,还好一念之差改变了主意。
“别,动。”他压着嗓子一字一字地发话了,“也别乱喊,我不想惹麻烦,我希望你们也不想。”
这两小个子整齐划一地使劲儿点头,看起来是有几分可怜兮兮。
“外边是不是有个跟我一样的……大人族?”他撇撇头问,收回手插在腰上。
“呃……所以你来找甘道夫?”门口的小个子盯着他右手随时能碰到的腰上的佩剑更紧张了,说话时声音都带点儿颤,“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我们可以替你转达,呃……把他找来。”
“那最好。”男人松了口气说,“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们……”
“梅里!!皮平!!你们俩又打烟火的主意!我看你们该上天炸成花!给乡亲们取……”
暴躁的女声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一个略显肥胖的矮个儿女人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掀开帘子气势汹汹地进来,在看到棚子里的情形后,突然一种诡异的寂静笼罩在他们头上。
不好。
这两个字刚从他脑子里蹦出来时,那女人就突然发出一声惊叫,转头就胡乱挥舞胳膊冲出去大喊:“来人啊!!来人!佩里格林先生被绑架啦!!!”
我绑你个……
他咬牙切齿地腹诽到一半,身旁的那位佩里格林先生突然蹲下身抱住他的小腿使出浑身气力用力一掀,把毫无防备的他掀了个底朝天,摔在地上当啷一声金属闷响。
“快走!梅里!快走快走!”佩里格林一边往外跑一边拉上自己的小伙伴,两人仿佛在棚子里见到鬼一样夺路狂奔,一边理所当然地撞开一干路人一边扯开嗓子发出警告:
“大家!大家!!咱们这儿闯入一个穿铁板的蒙面怪人!!刚才差点把咱们绑架了!!快抄家伙啊!!他要大开杀戒啦!!”
嘈杂的盛宴礼乐中两人声嘶力竭的警告似乎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就算有人听到,也基本上是给他俩一个看傻子的眼神完事儿。梅里的嗓子终于喊破了,他哑着嗓子抓着朋友的的胳膊神色严峻道:“皮平,这帮人已经被美酒和美食熏傻了,夏尔的安危目前只能暂时靠你我了,我们必须回去阻止那个蒙面怪人。”
皮平深吸一口气,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回答:“没错,现在暂时也找不到趁手的武器,我们只能冒险了,等那家伙真的开始胡作非为,这帮迟钝的家伙也一定会注意到的!”
于是两人鼓起勇气转身往回走,还没到达目的地,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起参加宴会的乡亲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个个往他们来时的方向张望着。
那个铁盔怪人终于伤人了吗!梅里与皮平脑子里同时闪过这个念头,奋力拨开人群挤到前头一看——
他们口中那个异常危险的铁盔怪人,正被个戴着尖帽子的灰袍老者扣着脖子带出棚子。为啥不用“搂”这词呢,是因为铁盔男两手扒着老人胳膊的样子,看起来很不情愿。
仿佛被绑架的是他,不是别人。
尖帽老头奋力挥着胳膊吆喝:“让一让让一让!借光!别当着我的路了好霍比特人,今天的烟火表演到此结束!”
此刻被困在老人胳膊里的“被挟持者”的确是迷茫且尴尬的。
迷茫的是他刚刚试图爬起身就被个突然冒出来的尖帽子老头几棍子敲在地上,又像小鸡一样被拎起来,尴尬的是他很快发现这是之前他一直想找的那个“同类”,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身打扮,那根把他打趴的杖子,各种迹象都标明,这位暴躁老头是个法师。
我居然被个法师三两下打趴制服了??好丢人啊!!
——他满脑子都是这个扎心的事实。
有没有读者眼熟这书名这文案呢,曾经我以【余烬】作为笔名也在晋江发布过一篇名为《中土传火记》的文章,但因为某次不能提的二字姓名神秘男子带来的同人圈灾难事件文章被迫腰斩,转移别处,这次经过一系列秽土转生(bushi)操作决定重新开始,带来翻新修改的船新版本!
至于更新不必担心,因为我存稿巨多(叉腰),只要得空就会上传,一日多更,除非没有机会碰电脑~
欢迎唠嗑:老福特账号【seether】,微博【我在北极圈打铺盖】,放点儿瞎寄吧摸鱼,读者群号伍/玖/贰/壹/捌/壹/玖/玖/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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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个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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