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格洛芬戴尔带路，这一路上既没有遇到危险和敌人，也没有迷路或者走错路过。他们走这趟仿佛是来雾山里春游的，格洛芬戴尔本精也是全程十分放松随性，实际上他们的脚程一般人是很难跟上的。自从格洛芬戴尔带着奥斯卡进山以来，三天内他们已经翻越了直线距离上来说最近的山脊（因为奥斯卡拍着胸脯保证说崎岖山路对他没什么影响，于是格洛芬戴尔果真带他攀岩去了，奥斯卡认为这是他传火之前最后一次难以忘怀的恐怖经历），来到了雾山东面。

攀上山脊时正好清晨时分，阳光不算太灼目，一人一精先后来到制高点望出去，下方树林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不远处山岗谷底起起伏伏，植被之绿渐变多彩深浅不一，山风吹过耳边尽是无数枝叶共同摇曳的轻柔沙沙声响。再往远处望就是延伸至远方地平线的平远绿野，还有一片片从山脚下延伸出的树林毛茸茸地覆盖在早春的原野上。安度因大河仿佛一条弯弯曲曲的银色缎带自北向南贯穿了整个雾山脚下地区，对岸就是整个罗瓦尼安最大的森林地带——密林，或者说，大绿林。

奥斯卡始终认为安度因大河两岸没有人居（换皮人实在不能简单粗暴地和人类划等号）只有两个精灵聚居地是件很神奇的事，讲道理河流两岸土壤肥沃平原宽坦非常适合兴建市镇。

也许是因为罗瓦尼安一直不太平吧，奥斯卡边跟着格洛芬戴尔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下行边想着，也许等到魔影彻底消退，黑暗生物不再困扰中土生灵，也许大河两岸果真能遍布繁华城镇呢？

不过奥斯卡反正是看不到了。

大胆点猜测，大概格洛芬戴尔的同类也看不到了，人类倘若真能在安度因河畔建设到那种程度，想必整个中土的精灵都已经西迁得差不多了。

当然，那都是得在自己成功传火后。

奥斯卡发现现在的自己已经能够做到说起这件波澜不惊云淡风轻了，就好像说起明天早上去赶集那么轻松。

格洛芬戴尔带奥斯卡走的山中小道准确来说并不是肉眼可辨的道路，只是在山中乱石和草坡间迂回穿梭罢了。不过格洛芬戴尔和之前一样走得十分熟稔，从来没有犹豫和怀疑，下坡毕竟比爬山轻松，因此二人路径虽绕，但临近傍晚时仍然按照格洛芬戴尔的计划来到了一处小木屋暂作歇息。

“这里本来是提供给猎人的歇脚之处。”格洛芬戴尔一边推开门一边挥开灰尘解释，“现在山里头不太平，进山打猎的人越来越少，这里也自然就慢慢荒废了。你住不住倒是其次，主要是从这里出去下山的道路清晰可辨，你看。”

奥斯卡顺着格洛芬戴尔抬手所指从院子里望向院外，果然有条土褐色的小路从院门口弯曲延伸向坡下，格洛芬戴尔又道：“我就送你到这儿了，我相信接下来的路你独自一人也没有任何问题，这种地方可能遇到的危险对你而言只是小意思吧。”

“所以你现在就打算回去了？”奥斯卡转头看了看山腰问，“不歇歇再走？”

“不用，我并没有感觉疲劳。”格洛芬戴尔耸耸肩说，“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没有了，你已经帮了大忙。”奥斯卡由衷地表达感谢，“这一路上安逸得远超我的想象，没有你带路我肯定没法在这个时间赶到这个地方，多谢了。”

“哈哈，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客气，”格洛芬戴尔笑容开朗地摆摆手说，“我也算是出门踏青了一回，一举两得，不用送了，接下来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说完话格洛芬戴尔果真扭头就走，十分干脆利落，奥斯卡除了目送他离开也做不了别的。金花领主那一头耀眼的砂金长发在耀眼阳光照耀下映射着灿烂的白金光芒，奥斯卡觉得如果自己坚持盯着对方身影追踪其行踪的话，只要眼力够好应该很容易的事。

当然奥斯卡没打算真盯着格洛芬戴尔直到看不见位为止，对方走出二十步远开外后奥斯卡就收回视线走进那简陋的小院子里。推开那扇虚掩的破旧木门。

奥斯卡万万没想到，惊喜居然就在这昏暗破漏的屋里等着他。

——一个篝火。

巴掌大的木屋地上目测正中央的位置上——居然有个篝火。

奥斯卡差点以为自己被阳光晃花了眼出现了幻觉，上前仔细一瞧确定没错，这的的确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篝火。

奥斯卡都快要想不起自己上回发现新篝火是什么时候了，虽然也就是个休整之处，但奥斯卡还是乐得像久旱逢甘霖似的喜滋滋点了篝火坐下，这下好了，这间小破木屋果真成了对不死人来说绝佳的休憩之处。

这房顶竟然还勉强保持着不至于漏雨漏风的状态，简直奇迹！

接下来奥斯卡就把沉重行李全都放到地上，来到门外时太阳正好西斜，在晚霞的映衬下，天空不再是白天那种单一的蓝色，而是变成了一幅由粉红、橙黄、紫罗兰和金色交织而成的画布。太阳的光线形成了一道道灿烂的光芒在天空中跳跃，如同火焰一般燃烧。

夕照落在奥斯卡脸上让他的皮肤感到一丝燥热，眼看着天色夕阳渐渐西沉，夜幕逐渐笼罩四野，奥斯卡略一思忖，还是决定像个普通人那样赶明儿趁白天继续赶路。毕竟这样的山林里有野兽出没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他当然不至于害怕被动物伤害，只是好好的衣物行囊因为完全可以避免的风险而破损。

既然接下来还要拜访许多故人，还是保持体面比较好。

至于打发时间避免无聊的问题，奥斯卡早就已经有了最优解。

他就是可以独自练剑从傍晚练到深夜，既不会疲倦也不会厌倦，只不过偶尔还是会叹息没有个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的对手多少有些失了乐趣。

后半夜奥斯卡枕着他的行囊躺在院子里望着灿烂星空，感受夜风吹拂。轻柔的和风与绚丽的星河固然都是享受的一部分，但奥斯卡躺着躺着，便久违地感受到了孤独。

也许他还是不能免俗，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会在特别安静的环境中百无聊赖地独处时感到孤独。

不对，无聊和孤独不是一码事。

奥斯卡仔细思考了其中的区别，无聊只是无事可做闲得发慌而已，孤独……

他努力回忆了自己上回感受到孤独是什么时刻，这一回忆他才回想起来，早已经习惯不死人生活的他最后一次感到不适应和难过那都是极其久远之前的事了。

对，上一次感到孤独就是他远远站在路上遥遥望着比尔博的126岁生日宴会热闹非凡，又一时不敢接近时。那种感觉就像林间一窜而过的小松鼠，虽然眨眼就消失，但确实有被“捕捉到”。

所以孤独就是身在其中又被排斥其外……吗？

总结出这种哲学意味颇浓的释义的奥斯卡自己都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反正计较这些问题对于他这种一眼能望见自己的终局的人而言也没什么意义。

奥斯卡就这么躺着仰望星空直到天光大亮。说真的像他昨日今日这样睁眼目睹天色从白日到傍晚再到夜间又眼看旭日东升还是头一回？大活人肯定做不到这一点。

自然普通人也无法得到奥斯卡经历过昼夜轮回后再次感到自己离世界越来越远的奇妙孤独感。

第二天奥斯卡借着脑海中的地图印象给自己定下了个基本方位，他要继续向东北方向前进，找到他曾经经由通过大河的卡尔岩。虽说安度因河不止一处渡口，但只有卡尔岩是不需要摆渡就能通过的。奥斯卡还记得卡尔岩是一块庞大如同小山的巨岩，顶部平坦得能建房子。还有一条开凿在岩壁上的石阶从顶部直通底部，更重要的是卡尔岩周围的河水很浅，至少上次奥斯卡淌过的时候才没过脚踝，有鹅卵石踮脚甚至可能只会导致湿了鞋而已。

过了卡尔岩再往东直走，就能看到贝奥恩了。

那个小地方和它的所有者名字一致，奥斯卡似乎在哪儿听说过卡尔岩这个地方的名字也是贝奥恩命名的。想起比约恩的情况奥斯卡就感到一阵焦虑，无论如何他的情况奥斯卡一定要去确认一番。

奥斯卡照着格洛芬戴尔的建议就沿着那条朴素的土路在山中迂回前进，这条小路也不算平坦通途，奥斯卡有时还是得爬上爬下，跳过沟壑断层，甚至这条小路部分是由废弃工地组成。一些木制阶梯和残破脚手架得以让奥斯卡通过这段路上最崎岖的部分，中午时分奥斯卡终于迈着优哉游哉的步伐走出了高隘口，来到了广阔和缓的河岸上。

他沿着弯弯曲曲的河流往北方望去，就能隐隐约约望见日光下白得发光的巨石卡尔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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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雾山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