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殿？”段无瑕有些困惑，“你怎的知晓选拔完要去往扶摇殿。”
岳寄欢一顿，忽地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刚上了天场选拔完的人，人设是被救回来的凡间十三岁小姑娘，按理来说确实不该知晓这些。
她面不改色地编造理由：“我方才听旁边的人说的，你定是走了神，没有听见。”
段无瑕哦了一声：“也是，不过你这般资质倒确实是不用听名单选拔，直接去往殿中即可。”
“大昭哥肯定也在名单内。”段无瑕莞尔，瞥了眼大昭，“走吧。”
三人朝扶摇殿走，身后的天端台上传来选入名单公布的声音，选中的人手中皆是亮出一块玉牌，测试已经全部结束，待会儿选入名单的人将进入扶摇殿中拜选宗门，岳寄欢他们三人走的快又走在最前面，因此最先到扶摇殿口，恰好遇上往殿中来的宋折镜一行人。
柳扶荔站在宋折镜身后，上下打量了岳寄欢一眼，眼神暗了暗，慢悠悠笑道：“你就是那个风灵根的小姑娘吧？”
岳寄欢攥住衣角的手一紧，语气很轻：“嗯。”
看见柳扶荔，岳寄欢心中一悸，哀伤的感情顺着胸腔而上。
前世，柳扶荔死得太早太早。
玄意在妖仙大战中身陨，柳扶荔失踪不见，等凌云宗派去的人再找到时，得到的消息是对方已经在人间法力尽失，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成了半个废人。
离大战过去已经有了接近半年的时光，宋折镜那时就已经发疯跑去妖界寻洛心棠，当时的岳寄欢只得自己跑到人间，等她把四处流浪的柳扶荔从菜场里乱哄哄脏兮兮的一堆菜叶臭蛋里刨出来，柳扶荔摸到她尚且温热的手时，他很轻的开口问：“师妹？”
岳寄欢有点想哭，她急忙着答应柳扶荔，眼泪含在眼睛里，半晌才带着哽咽，在柳扶荔手心一笔一划：“二师兄。”
她以前不爱叫柳扶荔“二师兄”，只喊他“扶荔师兄”。
柳扶荔静默了一瞬，又只问她：“折镜呢？”
岳寄欢恨恨，又写：“死了。”
柳扶荔没说话，他叹息了一声，最后又说：“师妹，带我回宗门里吧。”
岳寄欢几乎是全程背着柳扶荔回的宗门，两人在人间自寻仙山上磨了整整一个月，回去后柳扶荔看上去其实和从前没什么不同，除了不练功，每日吃饭，睡觉，一切如常。
如果不是两个月后岳寄欢去给对方送酒酿，亲眼看见对方躺在床上，左手握了把小刀，身上全是血。
她被对方平静的表现骗得很彻底。
说起来，柳扶荔一开始其实算不得她二师兄的。
柳扶荔这人比宋折镜还要大上一岁，先前是隔壁兰嫣仙子座下的弟子，从小就跟在兰嫣身边，结果兰嫣在他十一岁的时候从宗门之中一走了之，临走时把柳扶荔托给了玄意。
那一年，恰好宋折镜入了凌云宗。
柳扶荔不是很爱待在凌云宗内，甚至也不太爱待在玄意所在的仙游峰，只是偶尔会去兰嫣的采蕙楼里住上些日子，他喜欢出去玩，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飘在人间，岳寄欢一年下来见不到他两回，每次一见都是在牌桌上。
推牌九。
柳扶荔乐此不疲。
相比如亲哥哥的宋折镜，岳寄欢也很想柳扶荔，想念推牌九时狡猾灵动的二师兄。
...
扶摇殿门口集聚的人越来越多，宋折镜瞧着岳寄欢有几分拘谨不安的模样，神色凉了一瞬，看向岳寄欢身旁的段无瑕，温声道：“我们要先进去，无瑕也和我们一起吧。”
岳寄欢觉得宋折镜看她有些不对劲。
她说不上来，也没多想。
临走时，段无瑕塞了一颗丹药在岳寄欢手心：“我先去了，你等会儿跪久了，若是还感觉腿痛，便把药吃了。”
岳寄欢点头，把丹药塞进衣袖中，见一行人进了扶摇殿远去，大昭低声问：“欢欢妹妹，刚刚那群人是仙门弟子？”
岳寄欢答了声是，又听大昭道：“你可是同他们几人认识？瑕瑕妹妹已是仙门中人罢，想来能跟着那些人一同去，不知是哪位仙尊座下的弟子。”
她是遥香谷谷主家的亲闺女。
岳寄欢在心里默默道，又扯了笑脸应付大昭：“我同他们不熟悉，和无瑕还好些，其他人只是萍水相交。”
大昭鼓励般拍了拍岳寄欢的肩，想来岳寄欢估计是不敢与仙门弟子扯关系：“你肯定能是个亲传弟子的，到时候何愁萍水相交，师兄妹也好说。”
岳寄欢和他互吹：“不不不，大昭哥如此资质也权该做个亲传，再不济也是内门，前途无量。”
“欢欢妹妹不必谦虚。”大昭又是爽朗一笑，“不过你这话我爱听，我不做亲传谁做。”
岳寄欢：“好......有志气。”
他二人话落，扶摇殿上有几人御剑从天而下，几人身后还跟了几个年纪很小的孩子，正是从人间选来的新弟子。
岳寄欢站在大昭旁边，仰头看见，心头一动，猛然伸手抓住了大昭衣袖呼哧喘气，心口跳的很快。
大昭赶忙搀住岳寄欢：“欢欢妹妹怎么了？”
岳寄欢眼睛死死盯住那几个站在弟子身后的矮小身影，系统也从她衣袖中冒出来，蹲在她头顶：“宿主，是不是——”
“有点像。”岳寄欢尽力让自己站稳，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确定在不在这里面。”
她缓了几口气，努力让气息平稳下来，扶摇殿内已经开始进人，岳寄欢把心中这点疑虑暂且先压到心底，又和大昭道了没事，随着人流进入了扶摇殿。
扶摇殿中有一片开阔的前殿，岳寄欢和大昭才站定，就有人站在最前面道：“诸位安静。”
是简林。
简林朗声道：“各位如今是选拔出的新人，现在进了这扶摇殿就要拜入宗门，稍后请诸位进入正殿，十人一批，会有人引导各位。”
岳寄欢被带到了最前面那一批。
大昭和她分开了，站到了后面。
简林就站在她那列，岳寄欢感觉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瞬间，又随即挪开。
她低着头，等着进殿。
“你们几个进去吧。”简林淡淡地说：“快些。”
通往正殿的路不长，岳寄欢跟在队伍末尾，一步一挪的进了殿，挑了个尾巴的位置站着。
她是第二次进扶摇殿，只不过上一次她没进正殿，而是直接去了殿后由宋折镜带着，等着玄意。
现在看来，正殿中用了薄纱隔着，迷蒙不清，站在底下的众人看不见高台上方坐着的各宗门的人。
“这些就是今年天场选拔上来的人吗？还有外边儿带来的。”有一女声传出，抱怨了一句，“怎的这么少。”
旁边有弟子小声提醒：“分批。”
女声：“......”
这女声听着很熟悉，岳寄欢听出来了，是青鸾宫宫主，谢芍，也就是谢忧的师姑。
谢芍咳了两声清嗓，直截了当：“罢了，你们之中是不是有两个异行灵根的小姑娘，走上来我瞧瞧。”
旁边有人立刻出声：“谢宫主未免太心急，这好不容易出了两个天资不错的孩子，难道你想一并要走？”
谢芍白了一眼那人：“我看闻掌门才是在急什么？抢不抢得全凭自己本事。”
闻昭：“......就你最有本事。”
闻昭是锻天门的掌门，锻天门主要是习体修这样修习人较为少的类型，还有音修桐柏阁之类的宗门，有主要的修习类型，不如大宗门中修习广泛，主打一个术业有专攻，也算得除三大宗门外的佼佼者。
玄意也插了话：“谢宫主说这话倒也不无道理，将那二位带上来瞧瞧吧。”
岳寄欢还在思索除了她一个异行灵根之外还有谁时，却见队伍最前面有一身着柳青烟纱散花裙的女孩拎着裙摆就直直跪在玄意所在的方向，脆声道：“小女辛夷拜见玄意师尊，辛夷仰慕师尊已久，望师尊收我为徒！”
玄意旁边的弟子立即禀报：“这位是异行灵根中冰灵根那位，从上京城来，名辛夷，年十四。”
这弟子说话很小声，底下的人大多听不见，岳寄欢也只能勉强听清，知道辛夷是从上京城来的。
可她刚刚在外并未看见。
岳寄欢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上一世这一辈弟子中只有她一人是异行灵根，也没有名为辛夷的人。
她听着这辛夷的声音有些熟悉。
辛夷背对着她们，看不清脸，岳寄欢动作比脑子快，辛夷话落的一瞬她犹豫了一秒，随即从殿中还站着的一行人中挤出，往前了几步，又“噗通”一声跪在了玄意面前：“弟子岳寄欢拜见各位师尊，寄欢心驰凌云宗，闻仙游峰已久，只求玄意师尊收我为徒！”
玄意身旁的弟子迅速接话：“这是异行灵根中另一位风灵根，天场选拔而出，岳寄欢，年十三。”
玄意：“啧......”
怎的今日这些小孩子都往他这儿挤。
谢芍哼笑了一声：“资质这般好，来我青鸾宫也未尝不可，你二人再如何想入仙游峰，他玄意今天也只能收一个。”
“就是。”有一柔媚娇俏的声音，“不如来我桐柏阁吧，小姑娘家家的修习音律，抚琴吹笛类类也比执剑使符什么的轻松的多，不比他青鸾宫凌云宗差。”
“桃莺莺你凑什么热闹。”谢芍没好气道，“桐柏阁排后边儿去。”
桃莺莺冷哼一声：“人家要去的是凌云宗，反正也轮不上你谢小芍。”
“再怎么轮你桐柏阁再怎么也只能排我青鸾宫后面。”
“瞎扯，你这人简直不讲道理。”
“你胡搅蛮缠。”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争，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若不是中间隔着玄意、段裳裳和其他几个宗门的人，颇有种吵着吵着要打起来的感觉。
玄意火上浇油：“好了，你们二人都是一般性子，别吵了。”
“你！”桃莺莺与谢芍二人怒视玄意，半晌又泄气般不说话，扭着头不去看对方。
闻昭夸赞：“以身入局，我等佩服。”
玄意颔首：“彼此彼此。”
岳寄欢还跪在地上，她悄悄从袖中摸出那颗段无瑕给她的丹药，头埋着，将丹药塞进口中。
辛夷跪在她侧边一点的地方，同样攥着裙角，等着玄意回答。
岳寄欢从跪下就开始在脑中搜寻辛夷这个人，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又想起来刚刚站在门口，她望向那堆从上京城来的人时有所感应，但也并没有看见有身着柳青色衣裙的人。
辛夷应该是躲到人群后站着了。
岳寄欢埋着头，指尖重重掐着掌心，意识到为什么第二次任务是拜入玄意门下。
辛夷，就是她第二次任务完成的最大阻碍。
她心跳蓦然加快，一种可怕的念头从心中升起，一切来的太巧，像是有意为之。
耳边又响起模糊的声音，不过不是玄意的，是宋折镜的，他现在身处玄意身侧。
宋折镜声音轻如柳絮，倒是故意让底下的人听不见。
岳寄欢也不是很听的清了，系统从她袖中飞出，给了岳寄欢一个扩音的法术。
宋折镜的声音清晰起来。
岳寄欢听着，只感觉浑身冰凉，身子僵硬。
她大概懂得了宋折镜进入扶摇殿前看她那一眼。
除了段家姐妹，其余人早已对她心存怀疑。
岳寄欢死死抓住裙边，头愈发埋得低。
高台之上，宋折镜轻声道：“师尊，我瞧着这冰灵根的小姑娘更好些，辛夷，仙游峰顶就种了几棵紫玉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