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闭的地下空间里,过于干燥的空气让人的嗓子总觉得有些发紧。
绿川真低着头,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呼吸频率。他坐在一张不怎么舒服的椅子上,双手和双腿被固定住,只有极小幅度的动作空隙让人不得不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难免身体僵硬。
“抬起头,Scotch,我知道你醒了。”
对面传来的声音不算熟悉,应该说在不久之前还很陌生。但在持续的、反复的、不知何时就挖好语言陷阱的提问下,这个声音很快就刻进了脑海,只要一听到几乎同时便在意识中同步呈现出对方那张如同几何图形一样方正而宽阔的脸庞。
“不要自信能骗过我,机器不会说谎。而且老实说,你的业余演技在我眼里可不够看。”
他甚至能想象出对方的下巴在说话时从方形变成五边形的样子,以及仿佛把墨镜和帽子焊在脑袋上,即使看不全面容也让人一眼就心生警惕的神情。这身装束在日本的组织成员中,可以说像移动的人形符号一样令人印象深刻——谁不知道代号“伏特加”的组织成员,是琴酒大人手下最忠心的狗呢?
“喂,我说了,抬起头来。”伏特加呵斥道。他的声音振动着空气,同时伴随着一阵阵有节奏的轻微的机鸣。
绿川真缓缓抬头,冷静地望过去——黑衣黑帽黑墨镜,以及扯开嘴角如同五边型的宽脸,似乎在审视着他脸上的每一处表情。
“我没有说谎。”绿川真开口,声带略带沙哑,“我发誓,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我很想相信你,但只有我相信你可没用。”伏特加不怀好意地道,“不过现在你身上连着一个小玩意儿,它可以告诉我们你真实的反应,如果你撒谎,它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绿川真看了一眼身体不同部位皮肤上的贴片,心知这是测谎仪。他暗中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就像卧底前曾经接受的特训一样,准备好又一次接受审讯。
“还是那句话,不论你问几遍,你只会得到一个答案。”他吐了口气,说:“请快点,我还想赶回去做晚饭。”
绿川真并没有直接提到和他一同出任务的蜜酒,即使他心里同样担忧着巽夜一那边的情况。不过他对眼下自己的处境反倒很镇定。
因为从他跟着伏特加来到这间封闭的房间后,对方对他使用的手段甚至称得上“温和”。不过是一点疲劳审问的技巧,加上在提问中安插语言陷阱,诸如此类。可以说对方更多的是通过心理上的施压,而不是生理上的刺激来获取他的回答,顶多现在再加上一台测谎仪的辅助测试。
他想,这说明他们也只是在排除嫌疑,而不是真的因为这次行动失败就对他产生了怀疑。因此可以肯定,目前他是安全的。
听到他的说法,对面的伏特加发出一声嗤笑,似乎还想嘲讽什么,刚开了个口却像忘词似地突然静音。
半晌伏特加干咳一声,“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再说一遍,Scotch,你当时为什么要靠近那辆警车?”他的语调像传统电视剧里邪恶的反派,带着极具象征意味的恶意。
“我只是不确定引爆器的有效遥控范围,我不熟悉这种炸弹。为了避免距离太远不能引爆的状况,我想离目标近一点,能保证不发生意外。”绿川真平静地答道。
旁边的测谎仪器跟随着他的回答,不断吐出他身体上即时的生理反应曲线。
“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目标并没有死。”伏特加冷哼道。“Mead指认是你过早引爆了炸弹,对此你有什么可说?”
绿川真闻言,并不相信伏特加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着他说:“我承认,是我判断失误,没有把握好时机。或许因为我更熟悉狙击枪。”
墙壁的另一面,苏格兰威士忌那副从容而克制的表情被隐藏在隔壁的观察者收入眼中。
“看,我说的吧,Scotch性格很好,不仅能抢着负责,而且连抱怨任务找错了人都这么有礼貌。”
巽夜一姿态随意地坐在扶手椅上,手里捏着传说一罐等于九块方糖的可乐,望着单面透视墙另一边的人影这么评价道。
“想必,您的意思并不是说,这一点可以作为他任务失败的理由。”琴酒伫立在他身侧,注视着透视墙内的情形,用纯属陈述的口吻说。此刻他面无表情的脸,倒比平时看起来温和一些。
“一定要给个理由的话,只能说他过于谨慎。”巽夜一转过头,微微仰头与他对视,用无辜的语气反问:“但,要说是任务失败,那任务是什么?”
“……”
巽夜一捏扁了易拉罐,随手一抛,精准投入角落的废物箱中。
“不要这么严肃,Gin,你明明知道,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所以那个警察不是您的目标。”琴酒依然用的是陈述句。
“哈,一个毫无背景的小警察,能和我有什么关系?”巽夜一一手支颌,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我以为你会问呢,说实话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想的?”
琴酒沉默了片刻,道:“这是一个考验。不过,您想让他知道什么?”
“你还是那么敏锐。”巽夜一从来不吝啬夸奖。看伏特加装腔作势的操作就知道了,纵使琴酒不明白他的意图,不用他开口也能给予最恰当的配合。
“我想您不会真的想看到,给里面的Scotch用上的是自白剂而不是测谎仪。”
组织可不是讲究人权的执法机构,真要审讯一个人,只要能得到有效结果,可没人会在意过程是否不够文明。相比之下测谎仪就像是摆设一样的小玩具,而伏特加的那些手段,平时更多地用在一些内部稽查的例行问讯中。
“没有了Scotch,我晚上吃什么?”巽夜一一脸认真地道。
“……您说笑了。”
巽夜一无趣地靠向椅背,“说考验也算吧,人在变故之中容易暴露本性。既然你们总是不放心,那就让你们自己来观察。”他似是而非地道,充分展现了作为BOSS可以不用把话说明白以及可以选择不说或者只说一部分的特权。
实际上巽夜一的目的,当然不是隔壁审讯室里这瓶看似温和但心防不比安室透更薄一点的假酒苏格兰。他不过是想让诸伏警官自己能判断出,爆炸前他借机靠近松田阵平暗中做的提醒手势,成功给好友做了预警并且没有被发现。
诸伏警官不会知道,自己引爆的炸弹让松田阵平得以逃过一次死亡危机。他不能直接干涉的结果,却可以让诸伏景光来干涉。至于一定会察觉现场有另一颗炸弹的朝日山优人,又能把这种发现告诉谁呢?这个哥伦比亚大学的天才学生,可不是真会听叔叔话的乖宝宝。
用一个临时编撰的任务解决两个问题,再完美不过了。
只不过……摩天轮和汽车炸弹事件都已提前触发,下一次松田阵平的死亡危机,又可能会在哪里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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