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黎川看着桌上精致的早饭，每一样都是她喜欢吃的。

南黎川已经十岁了，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她疑惑为什么林玖会对她的口味那么了解，两人明明从前，从未见过面。

南黎川坐在林玖拉开的椅子上，刚要拿起勺子，却看旁边的林玖没有要坐下一起吃的打算。

南黎川拉住林玖的衣袖，“你只做了我一人份的？”

09点头：“你吃饱就行，不用担心我。”

南黎川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林玖，对方只回以她一个温柔又贤惠的笑容。

南黎川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中会浮现出贤惠这个词。

明明林玖和贤惠扯不上任何一点关系。

她的银发柔顺，如同月光下白色的丝绸，眉目却半点都和温柔沾不上边，若不是脸上带着点笑意，她其实是比较凉薄的长相。

09身体里没有消化食物的功能，她摇了摇手中最廉价的营养剂，“我吃这个就行。”

南黎川心里一阵闷痛，桌上最合胃口的食物仿佛也失去了所有诱惑。

09手里拿着冰凉的银色面具，将面具扣在脸上，遮盖住了她脸上的所有神情。

南黎川刚要从椅子上跳下来，就被09制止住了。

对方仿佛早就知道她要干什么。

09：“基因病让我的肠胃退化的厉害，只能食用营养剂。”

09弯下腰长发宛如一道幕布般倾泻，一丝一缕的长发落在了南黎川的脸颊上，带来了一片麻痒。

09话语似乎有着独特的魔力，能让南黎川完全听到心里去，心神不受控地被她的话语牵引着。

南黎川张了张嘴，09 的手指轻轻落在南黎川柔软的脸颊上，捏了捏她的小脸。

从前她不敢捏，现在可以随便捏。

南黎川的小脸被捏扁搓圆，白皙的脸庞变得红扑扑的。

南黎川：“林玖！”

09道：“麻烦您多吃些，就当是替我尝尝了。”

南黎川沉默了半晌，用力的点了点头，她的长发被09梳成了两个麻花辫，麻花辫上绑着红丝绒蝴蝶结发带。

在贫困且充满废弃物的地下城区，南黎川是其中唯一的亮色。

南黎川把肉粥往嘴里送，“我会全部吃完！”

真的很合口味。

林玖真奇怪，明明自己吃不了东西，但做饭的口感一流，也不知遭遇了多少挫折。

09面具后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乖。”

离开屋子，09眼底划过贪婪又偏执的情绪，若是放在从前，她绝不会对南博士有任何保留，但现在不一样了。

就算日后南博士知晓所有，要把她所有的程序全部初始化，她也觉得值得。

在那场大火中，09的程序产生了不可逆的变化。

她放肆地想让南黎川只看向她，只被她的情绪牵引。

作为被制造出来的机械人偶，反过来想要大胆的操控创造者的心神，堪称是大逆不道，足以被摧毁无数次，扫到废品站，变成一堆没有任何回收价值的垃圾。

但在此之前……09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做。

南黎川的药快没了。

而地下城，有她需要的东西。

09穿上黑色大衣，这本该是给南黎川订下的衣服，可惜她一次都没有穿过，也好，09可以替她穿。

09穿过错综复杂的街道，推开小门，发现决斗场内部比她想象的还要混乱。

昏暗的场馆里充斥着难闻的机油味，来来往往的人面色不善，缺胳膊断腿都是常事，装装有义眼的安保人员用眼神上下打量09，左手胳膊上滋啦冒着小火花。

“通行证。”

09把手掌贴在识别仪器上，仪器显示可通行。

09的权限比这里所有人都高，她曾经被南黎川制造出来，在帝国皇宫工作，接触了最高的通行权限。

场地中央是一个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八角笼，地面上残留着未清理干净的暗红色血迹，铁锈味直冲鼻腔。

观众席上坐满了人，看客大多穿着破烂的衣服，脸上带着兴奋或凶狠的表情，手里攥着下了赌注的选手的编号。

只要能赢下这一场，得到的星币数足够吃喝一月有余。

09站在台下，一个壮硕的刀疤脸迎上来，“客人，此路不通，观众席在您身后。”

银色的面具阻挡了所有窥探的目光，使用变声器的合成声音难以辨别性别。

09道：“你是负责人？”

刀疤脸的笑容不减：“当然，客人，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声音从银色面具后传来。

“头名奖品是基因病特效药。”

刀疤脸笑容更深，“当然，客人，您看我的腿，就是因为过度老化，不得不换成铁疙瘩，看着不错对吧，但谁不想要原装的呢，我运气好，但我们的选手是肝脏和肺部衰弱，那可就换不成铁疙瘩了。”

基因病会随机选择身体的一部分快速衰老，上层阶级以为是穷人总是接触辐射超标的废品才会得病，其实疾病平等地眷顾所有人。

09：“确实很好，给我一张入场券。”

刀疤脸听到 “入场券” 三个字，脸上的笑容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刀疤脸上下打量着09，目光停留在做工极好黑色大衣上，料子精细，不是地下城能买到的东西。

加上遮住全脸的银色面具，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拼命的亡命之徒。

刀疤脸道：“客人，玩笑不能乱开”

刀疤脸扯出一抹笑容：“去了八角笼里可不是闹着玩的，进去了要么赢，要么被人抬下去。您要是想拿特效药，不如花星币买点，犯不着亲自拼命。”

银色面具下合成声音平淡：“不用，给我入场券。”

她想要的不只是特效药，09翡翠色的眸子里，似乎倒映着南黎川的脸，还有满天火海。

刀疤脸也不再多劝，这边怪人多的很，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上面写了“0371号”。

刀疤脸将纸片递给09：“祝您好运，客人，下一场就是您的比赛，对手是‘铁锤鲨’，您可得小心点，那疯子的胳膊和腿都是改造过的，子弹都打不穿。”

09接过号码牌，转身走向选手准备区。

准备区里弥漫着汗臭与消毒水混合的怪异气味，几个肌肉虬结的选手正坐在长椅上边说粗鲁的脏话，边用抹布擦拭身上的义肢。

看到09进来，所有人倏然安静，投来敌意的目光。

一个给球形关节上润滑油的男人上半身爬满了纹身，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装神弄鬼赢不了比赛，您可小心点，别弄脏您一身体面的衣裳，这可不是贵族的下午茶时间。”

这男人上半身纹了鲨鱼的纹身，血盆大口直对喉咙。

09只扫过一眼，便坐在角落里等待比赛开始，既没有做准备动作，也没有检查肢体的正常运转，在旁人看来，她安静得像是已经心死了。

片刻后，广播里传来声音：“下一场，0371 号选手对阵铁锤鲨！！！”

09站起身，将黑色大衣脱下折叠收好，解开了衬衫袖口的扣子，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不像是去打架，而像是去赴约。

她朝着八角笼走去。

观众席上瞬间喧闹，有人在为铁锤鲨欢呼，但更多人是在讨论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新人。

买了铁锤鲨赢的人吹口哨，“这把稳了！对面名字听都没听过。”

铁锤鲨身高两米多，机械义肢散发出冰冷的金属光泽，胸口的鲨鱼张开血盆大口。

铁锤鲨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我劝你现在认输掀开面具还来得及，不然等会儿我把你面具打碎，可就由不得你了。”

09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死人的必要。

裁判站在两人中间，高声喊道：“比赛开始——！”

随即吹响口哨！

……

南黎川一直等到很晚，都没有等到林玖回来。

平时这个时候，林玖已经坐在床上，在夜灯下给她读今日的晚间新闻。

女孩儿独自穿好睡衣，盖上被子，但怎么也睡不着。

她已经等了一天了，实在等不下去，南黎川从床上起来，披上外套，找出了手电筒。

地下城混乱，晚上更加混乱，南黎川不知道林玖去哪里了，会遇到什么危险。

南黎川悄悄推开门，外面的街道上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几个混混提着酒瓶子游荡，并不算好的气味飘在空气中。

在屋子里过于安逸，让南黎川差点忘了此处是地下城，是杀人不偿命的地方。

南黎川停在了小院的门口，冷风吹在她脸上，把发丝吹得乱飘。

她不知是等了多久，南黎川打了有一个喷嚏，骨骼的疼痛蠢蠢欲动。

路灯下，一道颀长的身影不断靠近，那几个小混混发出一声尖叫，南黎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或许不应该在门口等候，应该待在床上，至少房子里是安全的。

南黎川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见到那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黑影停在了小院门口。

09一路步行回来，风吹散了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她一遍又一遍地用消毒湿巾擦拭手背和脸颊上溅到血渍的地方。

南黎川屏息凝神，生生遏制住想要逃跑的冲动。

一只手落在了南黎川的头顶上，把她被风吹得本就很乱的银发揉得更乱了。

09道：“大半夜不睡觉，在等我？”

迎接09的不是任何回答，而是一个扑入她怀中的拥抱。

南黎川身体疼得抽搐难受，但她咬住嘴唇，半个字都不提。

“姐姐，你回来了。”

09握紧口袋里的特效药和地下拳场幕后老板的名片。

她温和道：“让您久等了，是我的不好。”

南黎川把头使劲埋进林玖的怀里，脑海中出现了她姐姐在路灯下冷淡又锐利的表情。

翡翠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宛如莹莹鬼火。

几个游荡的小混混，好像真见了鬼，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可她的姐姐明明那么温柔。

怎么会吓到别人？

我们09实乃田螺姑娘[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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