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英辞的反应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严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元英辞,不敢离开他分毫,他主动靠过去,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手臂上,小心问他:“你怎么了?”
元英辞嘴唇抿的紧紧的,视线也是垂落的,不去看严朝,他抽了抽手臂,没抽出来,就这么拖着严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在小客厅吧台边,他给自己泡了一杯苦茶,干枯漆黑味道浓郁的茶叶在沸水中翻腾,闻着这个味道,元英辞阴郁的心情舒缓了些。
严朝在旁静默陪着他,打定主意,要寸步不离的跟紧了元英辞。
元英辞突然道:“我没有见过他。”
严朝:“什么?”
元英辞:“我的Omega父亲,我从出生就没见过他。当我还在孕囊中发育的时候,他就抛弃了我。他不想要我,在我五个月的时候,就将我从生殖腔剥离了出来。”
严朝的心重重一颤,他十六年人生中,从未有此时此刻,让他感到无措和害怕。
抛弃。
元英辞是这样看陈璃的。
严朝几乎是自证一般急切道:“有苦衷呢?一定是有苦衷的吧,你既然能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的好好站在这里,那就是没有抛弃,他一定是遇到什么难处,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一定很爱很爱你......”真正的抛弃是在你还是受精卵时候就清理掉,而不是将你孕育五个月再剥离出来。
“他、他亲自孕育了你。”这一句,声音小到喃喃自语。
元英辞转过视线看他,面无表情的:“你跟我祖父的论调一样,都想让我相信孕育我的那个男人是爱我的,但我知道,其实不是。他是被迫怀上的我。那样高傲的男人,被一个只有A级的Alpha用信息素诱导,被迫发情,被迫永久标记。这种强/奸得来的孩子,他恨我厌我才是正常,爱?怎么可能。”
“我从小到大都在想,在发现自己怀孕时候,他就应该打掉我,只是当时他在接受联邦调查,接触不到任何药物,行动又受限,才不得不继续怀着我。等一脱困,他就迫不及待的将我从生殖腔中取了出来,交给了祖父。”
“他这样做是对的,是对的,谁会甘愿生下一个强/奸犯的孩子......”
“我以前试图说服自己,陈璃当时确实是遇到了不得不选择剥离我的麻烦,这是他不得已的苦衷,但我又实在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的麻烦,是元氏不能为他解决的,我的祖父那么欣赏他,愿意为他提供助力。就算他被抓捕了,被联邦政府判了反人类罪,我祖父最后还不是将他保释出来,将他平安送走......”
元英辞眼神游离起来,他开始陷在虚幻与现实中语无伦次,他又道:“......我能想象,当时他有多恨,被迫进入发情期,被标记,被控制,无力反抗,被抓捕,而让他变得软弱的那个男人,正是他与之建立婚姻的合法丈夫,是他的丈夫,是本该保护他的丈夫......是他的丈夫......”
“元英辞,元英辞!你醒醒,你看看我,元英辞......”元英辞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严朝不得不大喊着大力摇晃着他让他清醒一些。
在严朝的呼喊中,元英辞视线勉强聚焦起来,他定定看着严朝,但并没有清醒。
他的眼睛开始慢慢充血,瞳孔像野兽一样缓缓收缩、竖起,他浩瀚如海的精神力倾斜而下,将身前的严朝淹没其中。
严朝顿时如背千斤重,如陷黏稠漩涡中心,他不能反抗,只能奋力道:“元英辞,你快醒醒,我是严朝!”
元英辞那只修长漂亮用来弹钢琴的手握上了严朝的脖颈,并慢慢收紧。
他看向严朝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和背叛,冷静实则疯狂开口道:“你是严朝,你说过你喜欢我,说过要永远跟我在一起。你真的喜欢我吗,你会厌弃我吗,你会背叛我吗?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不离开我......不,不如把你杀了,让我吃了你,喝了你的血,吃了你的肉,吞了你的骨头,让你睡卧在我的腹中,这样你就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了......让我杀了你...让我杀了你......”
不能再等了,等元英辞清醒过来恐怕自己真被他给生吃入腹了。严朝不再犹豫,将精神力凝结成箭,用他最擅长的攻击方式全力朝元英辞的精神力刺去。
猎物竟敢反抗,元英辞眼底猩红一片,精神力由围困改为狙杀,不留余力定要将爪下猎物撕成碎片。
严朝自知是敌不过元英辞的,精神力不行,武力上也欠缺,他眼珠转动一圈,视线落在了元英辞背后的吧台上,那里有一杯才泡的苦茶,正好在自己的手臂范围之内。
严朝抄起那杯刚泡了没一会还是滚烫的苦茶朝元英辞脸上泼去,滚烫的茶水未必会给元英辞造成伤害,但浓烈的苦茶味道,却是将元英辞从失控中唤醒了。
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猛然松开严朝的脖子,踉跄着后退,腰抵在了身后冰冷的吧台上,一脸惧怕和绝望。
严朝要去扶他,被他推开,声音喑哑难堪道:“不要过来!”
严朝看着惊弓之鸟的元英辞担心不已,小心问道:“脸有没有烫到,要不要用凉水冲一冲?”
元英辞:......
元英辞眼眶微微张大,惊惧的看着严朝,这人是不是脑子坏了?
严朝还在道:“我刚才我用精神力攻击你了,你有没有受伤。”
元英辞脸庞扭曲,似哭似笑,看傻瓜一样看着严朝:“你刚才差点被我杀了,现在还在担心我有没有被烫到,有没有受伤?严朝,你是傻的吗?”
严朝摸了摸脖子,一阵**感传来,喉咙更是刺痛,应该是受伤了,但他尽量做到自己很好没有问题的样子,对元英辞笑道:“我喜欢你嘛,当然会关心你。我没事,你知道的,我不是娇弱的Omega,抗打耐操,更不会受你的信息素影响,你要是想伤害我,我会反击,你可不一定打的过我哦。”
元英辞不敢置信:
“你还喜欢我?”
“当然。”
“为什么。”
“......”
“说呀,怎么不说了,严朝,你为什么还会喜欢我,你说不出原因,是不是骗我的?”
“可我为什么要骗你呢?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没有必要骗你。”
“那你说......”
“你有完没完,我不想回答这种不需要质疑的问题咳咳。”严朝生气了,他喉咙痛的很,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个没完没了的问题上。
严朝生气的威力有些大,元英辞有被他吓到,缩了缩脖子,颓丧的低下了头,只眼睛还时不时看他一眼,用眼尾留意他。
严朝跟他伸出了手:“过来。”
元英辞瞥了他的手一眼,没动。他不敢过去,刚才的失控太可怕了,他差点就杀了严朝,他不能原谅自己。
严朝毫无征兆的软下去,下一刻就落入了元英辞的怀里,元英辞吓的话都不会说了:“你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严朝冷哼一声,不再挨着喉咙和颈部的疼痛,皱眉哑声吩咐道:“让医用机器人来给我消肿。”
元英辞将人打横抱起,来到沙发上,启动医用机器人给严朝的脖子治疗。医用机器人给严朝做完初步检查和治疗后,从储备仓吐出一片药丸,让严朝服下。
“对不起。”元英辞道歉。
治疗效果显著,严朝清了清喉咙,已经不太疼了,他让机器人去检查元英辞的脸有没有烫伤,检查结果是,元英辞脸部角质层比较厚,免疫力极强,没有烫伤,如果不放心,建议冰敷一刻钟。
严朝忍笑:“意思是不是说你脸皮比较厚?”
元英辞见严朝还有心情调侃他,还能在他面前毫无阴霾的笑,方才相信,严朝并未受刚才他失控影响,也没有害怕,是真的还喜欢他。
元英辞放下心来,将人珍惜的抱在怀里,脸埋进严朝颈窝深深吸了一口,黏糊着再次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要生气了,我错了。”
严朝皱了皱鼻子,将他推开些,故意板着脸低沉着声音道:“真的知错了?”
元英辞跟犯了错误乖乖接受批评的乖宝宝一样,点头,态度端正认真道:“真的知错了。”
严朝心里大呼“好可爱好可爱”,嘴上却是冷酷无情道:“那你跟我解释一下,刚才是怎么回事?”
元英辞浑身僵硬了一下,他想隐瞒。
之前明明一切都在向好发展,等他痊愈了,以前的病,和他以后有什么关系呢?他在严朝心中,就会一直是完美强大的情人。
但他刚才失控差点杀了严朝,这让他陷入了极度自我怀疑中:他此生真的能治好病,如常人一般恋爱结婚生活吗?
如果他要和严朝继续走下去,那么,让严朝知道自己的病情,明白自己的危险性,才是对他最好的。
可是,向恋人坦白自己的暴虐病态的本性,无异于对自己进行一场自我的凌迟,是鲜血淋漓的痛苦。
但保护恋人的心情战胜了这份痛苦。
“我有病,很严重的病。”元英辞终于承认了,自己有病。
严朝握紧了他的手,给他勇气:“是什么样的病?能治好吗?”
元英辞扭过头去,不看严朝,闷声道:“是在孕囊里带来的,医生说是我过早的从生殖腔里剥离出来,缺少母体信息素供养,出生后对母亲信息素极度依赖,因为后天没有及时得到满足,转化为病理,体现出诸如渴肤症、躁郁症等疾病特征,严重的话,会失去理智,沦为野兽之流......”
怪不得,怪不得!
从最开始,元英辞就体现出了对他肌肤和拥抱的极度渴望,他以为这是元英辞的性癖,原来,这是渴肤症带来的病理特征之一。
还有,最开始,元英辞就受到苦茶味道吸引,并不是因为喜好特殊,是因为依赖,是因为天性缺失带来的本能摄取。
苦茶味,正是陈璃信息素变化后的味道。
在发现元英辞的病因之后,元楚望一定想尽了办法——比如模拟陈璃的信息素味道——来为元英辞治疗,但看元英辞现在的情况,应是徒劳无功的。
当然徒劳无功,因为陈璃的信息素改变了。
陈璃的信息素原本是绿茶味,在他经历人生大变之后,信息素变成了苦茶味。
人的信息素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就像男B也可以怀孕生子一样,经历过大起大落大变故的A或者O,会改变原本的信息素味道已经不是一件鲜为人知的奇事。
但信息素的改变是一件缓慢且不为人知的事情。现在严朝也知道了,在陈璃怀上元英辞时候,他的信息素就已经开始发生改变,也因此,元英辞才会这么容易对苦茶味产生反应,并迅速和提供这种味道的严朝建立了亲密关系。
现在看来,他明显已经对这种味道产生了依赖。
刚才严朝泼苦茶水只是他顺手反击的方法之一,并没有期望能对元英辞造成多大伤害,更没有想过靠此来唤醒元英辞,但元英辞被泼之后,偏偏就清醒了,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他自己的话:因为过早的离开母体,导致母体信息素缺乏,影响了他的生长发育,在遇到可以替代母亲信息素的味道后,身体自然应激,让他清醒了过来。
严朝也突然就明白了,陈璃明明并不是一个热爱植物的人,为什么会十年如一日的辛勤培育那苦的要命的苦茶树。培育出来的茶叶,他自己都不爱喝,严朝也难以忍受,更遑论普罗大众。
十年如一日的专向培育这种苦茶树,不是为了兴趣,不是为了声名,更不是为了经济利益,那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元英辞。
陈璃出身医药世家,不会不知道自己将只怀了五个月的元英辞从自己身体剥离会给孩子带来什么,他也必然从相关渠道知道了小元英辞的困境,所以,他才会想法子特意培养和自己信息素味道类似的苦茶树,期望未来能帮到元英辞,帮他克服生理和心理的困局。
想到陈璃的良苦用心,想到元英辞的自厌自弃和对己身的不信任,又想到了元英辞小小年纪就强的离谱的自控力,严朝禁不住泪流满面。
为陈璃,也为元英辞。
“别哭,别怕,我可以吃药,吃药就能抑制不发狂,真的,你要是在发现我不对劲,就给我吃药好了,我能控制自己的......”元英辞见严朝泪流不止,立即发誓自己并不是不可救药,他可以吃药抑制的,以前发狂的时候祖父就是给他吃药让他安静下来,不再攻击人的。
严朝捂住他的嘴,哽咽道:“不要说了,我永远都不会给你吃药,我相信你,你自己就能克服...病。陈璃也没有抛弃你,他很愧疚,他花费了十几年的时间培育出了苦茶树,就是为了你。他是爱你的,他一直在想念你,你不是没有爸爸疼爱的孩子......”
耳朵轰隆隆的震响,元英辞觉着自己听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有听到,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恍惚,有些痴傻,又有些魔怔:“......你在说什么啊。”
严朝哭道:“我在说陈璃啊,你的爸爸,也是我的爸爸,专门为你培育了苦茶树,他是爱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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