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冷漠地看着光屏上的内容。他始终认为王瀛锋身上有一种罕见的、放错了地方的热忱,这样的热忱让人不自主地被吸引,但也让人恼怒。
因为这种热忱更像是太阳,是针对所有人的。但是阿尔始终认为,这样的热忱不可能平等地面对每一个人都保持同样的温暖,因此,他一直都在尝试证明王瀛锋的热忱是一种虚假的、需要被揭穿的“体面”。
至于这个问题,王瀛锋在生前一次出席活动之后,身上的衣服还没换,还是那身融合了许多信仰元素的白色圣袍。他摘下头上高耸的教皇冠,他身后的孟菲斯接过他手中的教皇冠。王瀛锋一边将手上沾的雪水洗净,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阿尔:“如果一个人被所有人都认为是伪君子,但是这个人直到死,都没有真正做过一件损害他人的事情,你认为他是伪君子还是真君子呢?”
阿尔被噎了一下,他记得自己当年从无框眼镜之后看着王瀛锋,谨慎地咬文嚼字,试图刺痛他:“你们所说的‘君子’不是要求表里如一吗?既然他心中并非真心,那么又怎么能算是真君子呢?”
王瀛锋当时没有说话,只是在洗完手之后,带着孟菲斯离开了现场。
阿尔的思绪从回忆中被拉回现实。光屏之上的内容之前被他开了二十七倍速,把他拉回现实的是光屏上的一声炸响。阿尔愣了一下,他认为光屏上的内容不过是王瀛锋挣扎着带着一群人活过一个月,然后在一个月之后被张丽华接回去——他记得当年的报道,在一个月之后,王瀛锋所在的地方确实得到了赈灾粮。
这一声炸响出乎了阿尔的意料,他把倍速调整成一倍速,重新倒回去看发生了什么。
光屏上,时间已经到了八月。天气越来越燥热,原本还有些过于阴冷的山洞深处,现在已经成为了一行人避开火热的日头的唯一庇护所。外出打猎的人技巧已经逐渐成熟,从一开始的每天吃麻雀,到现在也能有时候带回来一些野兔子一类的小型动物。将近三十个人的队伍,晚上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在地上先挖好灶,将野兔子剥了皮之后放在火上烤。很快,兔子身上鲜红的肌肉就开始泛黄,一层油光蔓延在兔肉上。所有围在火周围的人都听见自己和周围人在疯狂地咽口水。要不是顾及着兔肉还没熟,也许这只兔子在半生不熟地时候就会被所有人分而食之。
事实上,在鲁弘宣布这只兔子烤熟了之后,王瀛锋用匕首将兔子一分为二,还没来得及仔细再分,张清源就和几个女孩冲上来拿走了她们的那一半兔子。王瀛锋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嘱咐她们:“慢点吃,别烫着!每个人都要有!不能欺负妹妹!”
张清源她们不知道听没听见,王瀛锋摇摇头,继续迅速地用匕首分手中剩下的半只兔子。张琏君站起来:“我去看看她们。”
王瀛锋本来想要让他留下,但是张琏君已经走向洞中,他只好由着张琏君去。剩下的十三个成年人都饿得眼睛发绿。他们到这里第一个晚上,鲁弘带来的压缩饼干早就被他们配着凉水吃完了,这只兔子算是七八天之前他们二十五个人分了三只麻雀之后唯一的肉食。王瀛锋自己也饿,这半只兔子一分完,几乎是在三分钟之内,每个人都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于明吃完了还不断地嗦着骨头,鲁弘更是直接把骨头泡进了自己的水壶里。王瀛锋苦笑着摇摇头。大家都饿得就快要吃人了。
“吃人”两个字在他脑海中浮现,王瀛锋全身微妙地一颤。他不动声色地将今天找到的野菜、野果、树皮都放在一锅里煮了。这些东西不煮到烂熟,是无法入口的,他不担心有人会在他离开的时候争抢。于是王瀛锋便站起身来,拿着留给张琏君的兔肉去洞深处找他。
张琏君刚刚看着所有孩子吃完兔肉,确保她们没有人被骨头卡住。现在距离野菜、树皮一类的东西煮好还有一段时间,张琏君坐在山洞深处的溪边,看着孩子们趁着吃了些东西还有力气,一天中少见地打闹起来。
王瀛锋一来,他身上的香味立马就把所有的孩子都吸引过来了。王瀛锋拿着那块被油纸包裹着的兔肉,将它拿在手中高高举起,低头对围在他身边、口水都已经流出来的孩子们道:“这是给你们张哥哥的,你们吃了肉,张哥哥还饿着呢。”
孩子们这才放开王瀛锋。虽然理智上她们知道自己不应该吃了张琏君的兔肉,但是饥饿的本能让她们无法将目光从兔肉上移开。张琏君走过来,对王瀛锋道了谢,接过他手中的兔肉,掰下三分之一,自己缓慢地咀嚼了,然后把剩下的兔肉分给所有的女孩。王瀛锋没有阻止他,他知道张琏君即便现在十分饥饿,他要做的事情也没人能够阻止。
事实上,张琏君自从饥荒开始之后,就常常显露出一种自毁的倾向——常常表现为他把自己的食物让给其他人,一开始张琏君还被于明、鲁弘、李文先嚼舌根,认为他是装模作样,但是时间久了,他们也发现张琏君迅速地消瘦下去,比其他人几乎瘦了一圈,不由得也开始担心起来。毕竟是一起来的,张琏君平时除了不怎么爱说话,和他们并没有其他矛盾。于是鲁弘、于明几个人也开始在吃饭的时候想办法攒一点能够保存的东西,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塞给张琏君。他们不知道张琏君吃没吃,但是王瀛锋常常看见张琏君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把路过的张清源叫过来,悄悄把于明他们塞给他的一小块窝头给张清源。
王瀛锋和张琏君分管的地挨在一起,只有王瀛锋有这个机会观察张琏君的一举一动。
但是情况坏到现在这样,张琏君还把自己的食物让给别人。于明他们是顾不上了,自己不吃就是等死。而张琏君还是这样,王瀛锋有些着急,他把张琏君拉到一边:“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张琏君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在昏暗的洞穴中,他那双常常被眼睑遮盖了大半的眼睛还是无法让人忽视。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明白吗?你是真不想活了?”王瀛锋现在是真的有些生气。他盯着张琏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张琏君看着一脸着急的王瀛锋,突然轻轻地笑了。他的笑容让王瀛锋想起这个山洞当中的溪面上泛起的涟漪。地下水很清澈,但不见天日,泛起的涟漪不会有任何色彩,仅仅是黑暗中的一圈圈波纹,单薄又易逝。
似乎是这一笑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有些急了,张琏君捂着嘴咳了几声。王瀛锋更加着急,他想起今天的野菜里头好像有清凉降火的,心里稍微安定下来。“王瀛锋,我很感谢你,真的。但是,我想我之后用不着了,”张琏君又咳了几声,他的脸上显出一种病态的潮红,“在四月三号那天,我收到了从我家寄来的信。”张琏君常年被眼睑遮盖的眼瞳这时候终于睁大了些,山洞深处溪水的波光得以反到了他漆黑的瞳孔当中。王瀛锋这才发现,在他眼中闪动的不止是波光,还有泪光。
“我母亲在三月份的时候,去世了。”张琏君说出这句话,他似乎努力地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勉力地牵了牵嘴角,然而对于唇部肌肉的控制却让他失去了对于自己眼部肌肉的控制,两行泪就这么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对于张琏君的身世,王瀛锋也听说过一些。但他没想到的是,张琏君会因此真的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母亲活着的时候,经常说这世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我相信她,确实,这世上是有很多很美的东西,但是我总怀疑他们不过是白骨骷髅上披的一层皮,在时节不好的时候,就会戳破这层皮,露出森森白骨来。”张琏君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我只不过是个裱糊匠,在这层皮上涂粉画漆,想要把这层皮焊死在骷髅之上,最好永远不要有人见到皮囊之下的枯骨,至少我不要见到。”
王瀛锋想要劝他,并不想同他辩经,但是他明白按照张琏君的倔强性格,如果自己不在此处和他说清楚,张琏君不可能听得进去自己的话。于是王瀛锋沉默地思索了一阵,他看着洞中缓缓流动的溪水,对张琏君道:“可是,世上谁不是一层皮下还有一具骷髅?没了皮,世上妖魔鬼怪何其多,自己再练出一副皮来,并不算难;况且,妖魔鬼怪,其根基都在人身上。”王瀛锋转头看着张琏君,他很想直接把食物喂给张琏君,但他知道这样张琏君不会吃,只会把食物吐出来。张琏君的脸上是溪水跃动的波光,王瀛锋不由自主地将涟漪与他联系起来:“琏君,你想救的,不只是那一层皮。你想让所有人都保持着人的样子,是吗?”
王瀛锋观察着张琏君的神色。张琏君好像愣了一下,王瀛锋忙继续说道:“这也是令堂的遗愿吗?”王瀛锋说的很慢:“这个愿望,你作为令堂在世的唯一血脉,你不为她实现,谁来替她实现呢?”
还没等张琏君回答,洞中突然响起一道惊喜的童声:“你们快看!飞灯笼!是飞灯笼!”
张琏君和王瀛锋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张清源的声音。“飞灯笼”三个字让洞内所有人都振奋了起来,二十多个人向着洞口一拥而上,有几个格外瘦小的孩子被挤得摔了一跤,张琏君在身后扶起她们,探头向洞口看去。
时间飞逝,刚才他们打猎回来的时候大概是下午六点左右,现在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了。所有人都向农庄的方向看去。鸦青色的树林上,黑压压的山影之中,一点明亮的橘色灯火在农庄的方向冉冉升起,像是一个姗姗来迟的太阳。
飞灯笼在热气的烘托下迅速地上升。张清源简直要高兴地跳起来,她撒丫子向山洞外跑去,被守在门口的于明一把抓住了后领:“等等,回来!”
王瀛锋也拦住了正在向外挤的孩子,张琏君死死地抓着几个小女孩的手,不让她们出去。不知道是哪个孩子最先开始哭泣,这些天积攒的情绪都被这一声哭声点燃,顿时所有的孩子都开始大哭起来。张清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瘦小的身板一直在颤动,看得人心里发慌:“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回家?!”
虽然女孩们哭得声势浩大,但是从体力上还是无法和成年人抗衡。王瀛锋等人彼此对视,都明白其中的问题所在。但是他们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照顾女孩们的情绪了。张琏君也一反常态的沉默地站着,只在还在抽泣的女孩肩上拍了拍,等她们自己止住哭泣。
所有的成年人都在想,这个没有到时间的信号,到底是张组长那边确实已经拿到了赈灾粮,还是那晚他们约定的联系方式被人知道了?
如果是前一种可能性,那么他们置之不理,岂不是浪费了一次求生的机会?如果是后一种可能性,他们最好立马就采取行动,包括但不限于马上离开这个山洞。
然而还没等这群成年人打眉眼官司打出一个结果来,张清源就已经愤恨地看了他们一眼,张琏君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忙叫道:“清源,你做什么?”
张清源趁所有人不注意,偷跑到王瀛锋他们放步枪的角落中,将步枪重新斜跨在了自己肩膀上。她见所有人都朝着自己围过来,使出吃奶的力气端起枪,瞄准了所有朝自己过来的人:“不许动!再过来我开枪了!”
这把步枪是现在山洞中一行人手里拿到的最有力的武器。张丽华在他们走之前还给他们送了十匣子弹,都是之前战争当中剩下的。
张清源端着枪,威慑着所有企图阻止她的人。山洞中的篝火正在燃烧,烧出来的光焰像是一座不断变换形状的山峰,将张清源的影子照得巨大,投在山洞洞壁上,像是一个巨人。
张琏君走到人群最前面,举着双手做投降的姿势。张清源立马把枪口对准了他。张琏君温和地笑道:“清源,你想家了,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想家,但是我们要确定,来的人是张组长。”
张清源的脑子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张琏君没有给她继续深入解释,他引导着张清源:“这样,我们可以让你去看看,来的人是谁,但是你一个人去我们不放心,你自己找两个人跟着你去,好不好?”
篝火的暖光打在张琏君脸上,把他苍白但胡子拉茬的脸照得像一块瑕疵颇多的暖玉。张清源的眼珠转了两下,点头:“好。我要张哥哥你,还有你,跟我一起去。”
张清源的枪口指向了王瀛锋。王瀛锋也举着双手做投降状,和张琏君对视一眼,二人缓慢地走出了人群,跟着张清源向洞外走去。
黑夜中的山林,白天里原本熟悉的树木丛林都好像变了一个模样,在越来越黑的夜色中愈发诡异,仿佛无数鬼手要抓住林中的活物,随时将鲜活的躯体撕碎之后大饱口福。张清源从鲁弘那里借了一根火柴,三个人就凭借着这一点星火在林中穿行。
手电太亮了,会向对面提早暴露自己的位置。
突然,在寂静的山林中,传来了不属于三人行动发出的枝叶摩擦声。他们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对于山林中此时应该会有的声音已经有了一些感觉,这绝对不是山林中自然发出的声音。
不远处有其他活物。
张清源顿时兴奋起来,嘴角带笑,快步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山林中本来就黑,并且三人的光源被张清源拿在手里,她这么一走,行动带起的风把火柴头上微弱的火苗扑灭了。骤然张琏君和王瀛锋就失去了张清源的踪迹。
两人慌张起来。不管来的是什么,张清源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她都很难应对,况且山林当中本来就有很多危险,白天尚且需要费心躲避,晚上的情况就更加雪上加霜了。王瀛锋迅速下了决定,他凑在张琏君耳边道:“我们先顺着刚才发出声音的方向找,她很有可能就在我们前方,找不到再回去找人一起来找。”
张琏君点点头,二人顺着前方找起来。然而,不知是因为林子太大,还是因为光线实在昏暗,王张二人找了二十分钟,竟然丝毫不见张清源的踪迹。张琏君扶着一棵树,眼前直发黑。王瀛锋也爬上了一棵树,四下张望无果,正要下来,林中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响。王瀛锋几乎是直接从书上跳下来,张琏君已经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了。
那是一片林中由于古树倒塌自然压出来的空地,方向上和王瀛锋他们所寻找的方向略有偏移。但是就是因为这一点偏移,在夜色下的山林中,可谓是谬以千里了。
张琏君狂奔向空地中的张清源,直接扑过去将她扑倒在地。王瀛锋跑到月色能够照进林子的空地边缘,也直接扑倒在地上匍匐前进,迅速地爬到张清源和张琏君身边,抓起张清源支在地上的步枪,谨慎地借着微弱的月光瞄准了目视镜中的前方。
月亮终于升起来了,隐约的银光从密林树梢间渗出来,王瀛锋借着这一点微弱至极的光线,看清楚了自己面前的这片空地上到底有什么。
在距离他不到三步远的地方,他看见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之所以确定是尸体,是因为他的眉心处有一处新鲜的、还在滴血的弹孔。没有人能在这种伤势之下活下来。
而且,令王瀛锋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具尸体是李文先。
这时候,张琏君已经把自己怀里的张清源检查了一遍,确认她身上没有大的外伤,连忙从地上坐起来,抓着她的肩膀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吧?”
张清源表情呆滞,她的脸上自从枪响的那一瞬间就似乎失去了能够表达自己情绪的神色,直到她看见倒在一旁草丛中的李文先的尸体,这才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他要吃了我!”
月光吝啬地不愿意照亮这片空地中的每一个人。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脸色苍白,只有唯一一具尸体的脸上有血色。
王瀛锋对张琏君摇摇头,张琏君忙哄道:“现在没事了,他已经死了,没有人要吃你,我们回去,回去,好不好?”
张清源似乎这时候才真的意识到了什么,她逐渐地止住哭声,跟着端着步枪的王瀛锋和张琏君,沉默地从空地中退向树林里。
王瀛锋一路上提防着李文先不是一个人来的。但是出乎他的意料,李文先似乎没有同谋。山林中恢复了寂静。
他们三人离之前的山洞只有四十分钟的路程,最后的回程却走了足足一个半小时。等他们回到山洞,所有人都在等他们。鲁弘还给他们留了野菜树皮羹,三个人沉默地吃完,于明这才问道:“到底怎么了?”
王瀛锋神色复杂。他和张琏君对视一眼,张清源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来的人是李文先。”王瀛锋沉声说出了这句话,还没等鲁弘他们反应,王瀛锋就道:“他死了。”
“是我杀了他。”然而在王瀛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琏君同时也说出了一句话。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在了张琏君身上。王瀛锋立马转过头去看着张琏君,张琏君伸手抚在了王瀛锋的膝盖上,示意他不要说话。张清源惊讶地抬头看着张琏君,然而即便她只有九岁,也知道杀人这件事并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这么担下来的。
“这是一个意外。山里太黑了,我很害怕,让清源把枪给了我。我们遇到他的时候他没打招呼就扑上来,我以为是什么野兽,枪走火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李文先已经死了。”张琏君满脸的惊魂未定,他说这话还带着些悔恨的意味。其他外地青年和李文先也算不上关系很好,只有王瀛锋和李文先是老乡。王瀛锋眯起眼睛盯着张琏君,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明天我们去把他埋了。”张琏君埋头吃着自己的野菜树皮羹:“况且,我们也不可能再接纳一个人了。”
没有人回答张琏君的话,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对的。王瀛锋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他默默地远离了张琏君,离篝火更近了些。
火焰把他们所有人的影子都投在了山洞洞壁上。随着火焰的舞动,那些黑影像是在洞壁上无声咆哮的野兽,挣扎着要撕破山壁,冲向这个血肉丰盈而柔软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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