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活着

今天咖啡厅休业,安室透却还是和平时一样,六点出头就爬了起来。

他一边给哈罗拴绳,一边盘算着什么时候去那个组织安全屋查探一番——交易一方刚刚落网的情况下立刻就去,或许会显得十分可疑。

那就过几天再去。

他掏出手机,开始给风见发讯息,再次告诫对方不要打草惊蛇。

短信的末尾,安室想了想,加了一句:[帮我查一下这个人。]

他把三重野的信息附在了之后。

做这一切时,系好了绳扣的哈罗已经在门边迫不及待地扒拉。等到门一打开,哈罗就像一颗毛绒绒的炮弹一样冲了出去。安室被拽得一个趔趄。

……它今天怎么这么兴奋?

安室腹诽着,临出门前不忘从桌上随手摸了一颗苹果。

公园的人工湖边,他远远地就看到黑白花、黑色、暖橘色,大中小整齐排列着的三个犬科动物,仿佛变种的不莱梅音乐家。

安室不禁皱眉左右张望,也没有找到三重野。

而哈罗在看到牧羊犬的第一时间就像见了亲人一样刨着四肢往那边窜。

苏格兰冲安室颔首以示招呼。松饼酱则忙着和狐狸打架——它真的好喜欢打架。

安室打量着狐狸的毛色,心里暗自比对昨天在警视厅看到的绒毛。他怀疑这也是三重野私养的。

一种官方不允许,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

而从外表来看,狐狸毛色鲜艳、毛质蓬松、体型圆润、眼睛明亮,看起来养得很不错。

安室纠结了一会儿,蹲下身,掏出那颗苹果,尝试性地递了过去。

与此同时,苏格兰先生用前爪在围兜里翻了翻,掏出两块牛肉冻干放到狂摇尾巴的哈罗面前。

“……”

安室与苏格兰对视一眼,总觉得这场面有些奇怪。

哈罗埋头猛吃。狐狸则警惕地凑过来嗅了嗅,几秒后吭哧啃上苹果,叼着头也不回地跑了。安室才发现它一只前爪有点跛,总是不靠到地面。

而那湿漉漉的鼻尖在安室的手指上一触即过,感觉十分奇妙。

完成了交换投喂的仪式,安室干咳一声,拽回被好奇的杜宾犬揉得像毛毡一样还不忘猛吃的哈罗,看着两狗道:

“早安,苏格兰先生和松饼……酱。你们的主人呢?”

苏格兰一本正经地示意他看路边的标志:[宠物友好型公园],意思是允许不牵绳遛狗。

它的神色仿佛在说:你吓唬三重野也就罢了,别想忽悠我。

安室笑而不语。

直到今天的环湖晨跑拉力大赛结束,那只狐狸也没有再出现。

安室跑得满身是汗,坐到公共长椅上,顶着一张湿巾降温。

平复了一会儿呼吸,他拍了拍旁边正对着饮水龙头张大嘴巴猛灌的杜宾犬。

“松饼酱,你的爆发力很不错,下次可以不用一开始就跑那么快,保存好体力或许就不会输给我了。”

松饼酱懒洋洋地啧嘴,打了个喷嚏看向安室。

安室露出充满善意的和煦笑容,同时缓缓抬手,试图去摸一把对方不断抖动着甩开水滴的神气立耳。

两秒后,杜宾转身,扬起后腿踢起一蓬水花,呲了安室满脸。

“……”它果然喜欢打架。

湖边,苏格兰驮着哈罗,迈着从容的小步慢悠悠地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早上都没现身的三重野。

“早啊,安室先生!”他冲安室打过招呼,走过来俯身给杜宾戴上绳扣。

三重野从他身侧弯下腰的一刹那,安室透嗅到了一股带着酸甜的苹果香味,细闻又消失了。

好像只是他跑得头昏脑胀出现了错觉。

“早……”安室恍惚了两秒,委婉地问道:“你有在附近看到一只赤狐吗?”

他解释,这里离专业的狐狸牧场很远,或许是有人在养。

“虽然有时候和犬类很像,但狐狸毕竟不是驯化物种,对环境的要求也会特殊许多。总归,把狐狸当成宠物一样饲养,是具有一些风险的。”

三重野深以为然地附和:“啊呀,在下也这么认为!真是难得!”

他似乎很高兴遇到拥有相同看法的现代人,说话的语气真挚极了,眼睛也很亮——像那只赤狐一样亮。

安室瞥过对方衣领上那几根枫叶色绒毛,一时语塞。

“安室先生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公寓,两家的门口,三重野突然发问。

安室被问到了——作为安室透,他今天不用去咖啡厅上班;作为降谷零,最近的工作安排他放在了下个周末;

作为波本,酒厂的破事总是扎堆来的。近期处于淡季,他的基本工资都降了不少。

那么,今天……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三重野,疑心对方是要发出什么一起行动的邀请。

这不太好,倒不是说这位新朋友有多讨人厌,只是不太安全、稍显冒昧、太粘人了……咳,差不多是这种感觉吧。

安室迅速在心里找了一堆拒绝的话术,谨慎回答道:

“唔,我打算去钓鱼。您呢?”

三重野微笑:“我带松饼酱去打疫苗——那么,多谢您了,祝您钓到大鱼。”

没了。

门在安室面前被砰得关上。突兀得就像三重野突然找回的边界感。

……谢我什么?

安室扭了一下唇角,心生出一种滑稽的无力。

他拖着试图跟苏格兰一起回隔壁的哈罗,很不得劲地关上自家门,视线就落到了摆在玄关边的钓鱼袋。

算了,真的去钓鱼好了。

十几分钟后,安室换好了衣服,带着渔具与哈罗,准备出发。

一开门,苏格兰先生伸了个懒腰,从墙边站起。

“……”

安室转身去敲三重野家门,无人应答。

“你被关在外面了吗?”

牧羊犬一脸我听不懂你说什么的表情,十分自然地凑了过来,抬爪扒拉他的渔袋。

他打电话给三重野,也没人接。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安室与苏格兰对视了半天,终于露出一脸被打败的表情。

他收起手机,叹了口气道:

“好吧,好吧。总之,先跟我们一起去钓鱼吧。”

苏格兰先生甩着尾巴,咧开吻部,绽放出人类难以拒绝的微笑。

它啪嗒啪嗒地迈着小碎步往电梯那边走了。

-

“把苏格兰先生一个人留在家里没关系吗?”

郁未嘟嘟囔囔道。一边给杜宾犬系上头盔。

杜宾一对立耳被压成兔子的形状,闻言十分新鲜地打量了他一眼。

“你那是什么眼神?”

郁未生气地用力卡下防风镜。

“喔,没什么——就是第一次看到三岁的孩子担心独自在家的长辈,很稀奇。”

松饼酱打了个哈欠,抬抓按了按面前的喇叭。

在狐狸发作之前,他火速找了一个新的话题。

“话说,你真的会开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指他们所乘坐的这辆公共电动车。

在得知目的地离此不远、周围很难打车、而三重野显然并不是一只有驾照的狐狸的情况下,这是他们得出的最佳载具。

“这有什么难的?你看——喔!还挺快!”

三重野新奇地扭动着电阀门。

随着这粉色的小车摇摇摆摆地迎着微风前进,他吹起了欢快的口哨。

40迈了。

松田默默抬起前爪,将模式调为低速档。

“高木警官的巡逻路线是哪个方向来着?东南边吗?”

“对,下个路口向左——你的导航呢?”

“手机关机了。”

三重野的解释是他忘记充电。

松田瞟他一眼,掀了掀唇角,没有说什么。

他们一路七拐八拐,很快到了目的地——位于海堤附近的观光步行商区。这里行人密集,警察在巡逻时一般需要下车驻留一段时间。

只要在高木警官到达时,松田去说服那位“班长”,将对方领到郁未附近就好。

很简单的事。

郁未在海岸边的户外餐厅卡座里坐下,要了份套餐,一边随手翻看起桌上的旅游杂志。

里面详细列出了附近水域所产的海鲜,看起来或肥腴或Q弹,看得郁未十分眼馋。

松饼酱在旁边晒得到太阳的露台上趴着,眼前是白玉色的海滨大道与蓝殷殷的海水,远一点的海堤线上凸起了几个云雀般的黑色小点,是岸边海钓的闲人们。

他深吸了一口气,鼻尖充满了食物与淡淡的海风味儿。

“活着真不错呀喵。”

“唔,是的,挺不错。”

即便心有所系,松田在这一刻也愿意附和一下这句惬意的叹息。

……等等,喵?

松田抽了抽鼻子,扭头,和一只叼着一尾海鱼的长毛猫对上了眼。

猫咪见他看自己,摆摆尾巴,轻巧地跳上旁边的阳棚,往路边跑开了。

是普通的猫咪嘛。

穿上这个犬型的礼装之后,松田发现自己可以听懂一些其他动物的交谈。

跟他X的迪X尼公主一样。

昨晚他是这么和景光吐槽的。因为波洛咖啡厅里,那只叫上尉的公三花尖着嗓子嚎了一下午“有狐狸啊啊啊”。

他抬眼看向旁边点了一大桌芝士焗扇贝、焗鳕鱼、焗鲜虾等等,正大快朵颐的三重野,实在不明白对方有什么可怕。

“时间快到了。”

松田出声提醒道。

三重野准时且迅速啃完了最后一只蟹壳。他一边很斯文地用柠檬洗手液清理爪子,一边遗憾摇头,表示太腥了,不太好吃。

松田瞥了眼垂到地面的账单,嘴角抽搐。

还是很可怕的。

他们的对话结束不久,警视厅的车便出现在了拐角。佐藤与高木一前一后地从车上走了下来。

大老远也能看见伊达那高大的身影,就跟在两人不远处,慢悠悠地晃着,随手还会做点托一把要摔倒的老太太或小孩之类的事。

……啊,那个地瓜头的小胖墩,没扶动,摔了。

松饼酱黑漆漆的狗脸上挂起笑容。他懒洋洋地爬起,快乐地甩着小短尾,拽了拽绳子,示意三重野跟上。

就在这时,一辆敞篷超跑拐着S弯从反方向带着低沉的啸音开了过来,肉眼可见的超速,还有酒驾——那驾驶人的手里就握着一瓶。

这里是米花町,这点幺蛾子算不得什么。

佐藤警官当即拿起对讲机,招呼开车的同事堵一下路,自己则带着高木往那边跑。

行人们也一如既往尖叫着熟练地往两边躲避。

然而,在超跑歪斜但可以预测的行进路线上,还是出现了意外之物。

刚刚假装了8级海风,把孩子赶回人行道的伊达正站在路中央,虽然他和山一般高大,但车子不会撞到他,意外之物是另一位……

长毛的、不知来自西伯利亚还是北海道的猫咪,正含着那尾吃了一半的海鱼,像奔向太阳一样奔向路中央的虚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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