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何种反应。对方完全不是在开玩笑。

正在此时，趴在旁边椅子上小憩的苏格兰突然一个轱辘爬了起来，冲窗外发出低沉咆哮。

两人都跟着向外望去。街道边的人群似乎也在同一时刻陷入慌乱，吵嚷着往路两边让开。

安室透听着隐隐传来的车辆轰鸣及警笛尖啸，皱起了眉。人太多了，他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

再下一刻，一个骑着摩托疯狂逃窜的身影从人影的缝隙中闪现，随后出现的警车撵得极紧。更不巧的是，反向的道路也响起了警笛。

那骑手在原地慌了两秒，扭头对上三重野和安室的目光。

“……”

二人都注意到，就在窗外，咖啡店的外围，有一处规划为绿植的围挡缺口。而顺着骑手的视线回头，他们两人的背后则刚好是半敞开的后门——小梓正在那边点货。

骑手猛地调转车头，径直向窗边冲了过来！

安室本就在注意到险情的一瞬间绷紧了躯体，见状立刻拉过三重野，往靠椅形成的遮挡处扑倒。

伴随着油门轰鸣猛然凑近，橱窗啪得炸开。全速前进的车体与四处飞散的玻璃碴一起撞入店内众人的视野。尖叫四起。

然而，不知是桌面太滑还是什么，那骑手本该顺着餐桌冲进过道，然后顺理成章地从后门溜出，但整个机车在落到桌面的一瞬间便失衡了。在尖叫及令人牙酸的冲撞声之下，机车带着骑手在桌椅之间翻了几个滚。

骑手最终被啪得甩了出去，正落在抱着箱子从后门迈入的榎本梓脚边。

小梓惊得僵在原地。

“嘶……”

安室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侧颈好像被玻璃碴划到了——撑起身体，先和从椅子的遮布下冒出头的苏格兰对上了眼。

这家伙还挺会找地方。

牧羊犬扭头，呸了一口东西出去，看那零碎的布料，好像是桌布……刚刚是它扯着桌布把机车卷翻的吗？

安室用半秒的时间理清逻辑，随后想起来查看三重野的状况。事发突然，后者是离窗口最近的，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遭到正面的撞击。

一扭头，三重野叼着餐勺，安然无恙地从地面爬起。

而让安室陷入默然的是：对方的一只手上还端着那餐碟，甚至连汁液都没泼出去分毫。

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相当的眼疾手快。

“呼，还好！”

郁未检查了一下饭里是否有被溅上玻璃碴或其他污物。好在他下手非常及时，整个蛋包饭除了刚刚被挖下去的一勺，看起来还是非常的完美无……

“啪！”

一块碎裂的车前镜从天而降，径直砸进了碟子里。

茄汁溅了出来。郁未呆呆地嗅着从鼻尖传来的香气，将目光从盘中挪到后门边。

是那个骑手。他刚刚挥开了落在身上的机车零件，狼狈不堪、跌跌撞撞地站直了身体，中间还带倒了墙边架子上的几盘子曲奇和蛋白糖。

他看都没看一地狼籍，伸手用力拽住不断后缩的榎本梓的胳膊，同时从袖口甩出一把锋刃雪亮的短匕。

“别过来！”

刀锋被抵到小梓的喉咙上。骑手一边擦了把脸上的血，一边恶狠狠地冲着周围人低呵。

安室，连带正要围过来的警察们，立刻止住动作。

事情有点麻烦，但这人并不是惯犯，持刀的手肉眼可见的发抖，抵住的位置也离动脉差了许多。

安室下意识地和身旁的苏格兰先生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同一只牧羊犬在这时候心有灵犀，但他也真的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暗示。

……更离谱的是，他还看懂了。

牧羊犬表示自己负责攻击腿部转移注意力，而处在侧方最佳位置的安室需要趁机去制住对方持刀的手。

不错的计划。

安室抽了抽嘴角，开始考虑招募苏格兰先生进警局。这家伙比风见好沟通。

一切也就发生在两秒之内。

然而，在一人一狗准备动作之时，一个快得不像话的人影先冲了出去。

骑士只觉得余光里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先是手上一软，短刀在他的视野中划出一条凌空的弧线；跟着眼前一暗，巨大的、猛烈的、发酵式的痛楚与酸胀从鼻尖蔓延到整张脸部，泪水和鼻血同时飙洒而出。

他哀嚎着，看不清任何东西，也无暇顾及人质，下意识地要去捂住鼻子。说实话，他怀疑他的鼻子已经变成了肚脐。

“那是……汤勺吗？”

靠得近的警察不可思议地喃喃。

安室透的动态视力是很好的，他也离得很近。因此，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三重野如何无声而迅速地跃起，如何用一把圆顿无锋的餐匙完成了缴械、打击。

他的力度并不大，但爆发性与施力之精准，几乎如同野兽捕猎。

接着，安室看到三重野像拎鸡似的，将骑手扯了起来按到桌上，那把勺子也被还治其人地、稳当当地压到了骑手的咽喉处。

众人的目光逐步从庆幸转为惊恐。因为此刻，三重野的脸色着实冷得吓人，一双眼睛凶光毕露，几乎不似人类，再加上那溅了半张脸的红色液体……

所有人都怀疑，下一秒，嫌犯的喉管会像鳄梨核那样被轻松地挖出来——他绝对做得到。

安室向前走了两步。他身上的肌肉依旧是紧绷的状态，但这次，针对的并不只是那个骑手。

与此同时，三重野低声对骑士说了什么。

骑手捂着鼻子挣扎的动作顿住，跟着幅度疯狂加大。

他的声音实在太低，脸色又太可怕，众人只当他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威胁。而安室就在边上，听了个清楚。

三重野说的是：“既然这么喜欢糟蹋粮食，那你以后都不用吃饭了。”

这种语境下很难不被理解成某种死亡暗示。

而矛盾之处在于，安室没有在他的语气里感受到哪怕一丝嗜血的杀意。

……他甚至觉得三重野那话里透着一股委屈。

牧羊犬慢悠悠地也走过来，冲三重野汪了一声。

“狐神先生，请把他交给警察吧。”

郁未听到苏格兰劝解的话，方才回过神，跟着就感到腕部和手臂酸痛。

他刚刚下意识地刻意强化了那里的肌肉。

再看手里的罪魁祸首，已经从□□到精神都处于崩溃的状态了。

他是不是还施加诅咒了来着？

郁未往旁边看去，接触到他视线的那个胖乎乎的警察打了个哆嗦，但还是勇敢地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像安抚应激动物那样摆着双手。

“这位先生！您、您注意安全！把他交给我们就好！”

郁未微撇了嘴，用左手把人拎了过去。

五分钟后，骑手，也就是昨夜抢劫案的嫌犯，捂着青红酱紫交错的瘪脸，一瘸一拐地被铐进了警车。

那刚刚开着车紧追他的交通女警此刻在旁边看热闹，一面摇头一面故作怜悯道：

“咦，波洛咖啡店又引进新的高达了吗？——话说回来，你怎么敢惹这家人的？”

“宫本前辈，别偷闲了！”

另一个双马尾的女警吃力地拖着一摞警戒线冲她喊道。

宫本尚未抬脚，旁边海狸似的胖警官千叶已经抢先上前帮忙。

宫本由美啧了一声，懒懒地收回视线，看向另一边。

搜查一课的目暮警部正在劝刚赶过来的失主。那人急着去看演唱会，拿回了包包就要走，但笔录还没做完。

同样要被带走的还有展现出惊人体术的咖啡店新主人三重野。当然，主要是去做笔录，还有稍微教育一下警察在场时不要轻举妄动以身试险，更不要防卫过当……之类的。

车内的嫌犯勾头要往外看，被宫本用警棍按了回去。

“老实一点，别东张西望！”

“别、别把他也关进来……”

嫌犯哆哆嗦嗦地哀求。

宫本轻蔑道：“您想什么呢？我们从来不把狐狸和鸡关在一块儿……又不是做数学题！”

被比作狐狸的三重野走近了，闻言并不生气，甚至很友好地冲她点头，全然不见刚才的凶相。

他的目光瞥过宫本的名牌，突然发问：

“请问这个案件不是由佐藤警官和高木警官负责的吗？”

“喔，您认识他们？”宫本有些意外，她听说对方刚搬来这附近，“本来是的，不过他们查到了别的东西，暂时没空。”

她说得很含糊，郁未也不好追问。他看着手里苏格兰刚刚交过来的那个小布兜，一时有些为难。

苏格兰先生用很郑重的语气拜托他：如果遇到和他情况相类的灵体，也请不要祓除，留下对方。

他有记得上供，供品是这一上午的小费，沉甸甸的呢。

但如果两位警察，连带可能跟随着的灵体，这会儿并不在警署里呢？

一想到今天可能会空手而归，一想到愿望的诉主会露出失望的狗狗脸，郁未顿觉脑袋很痛，腹中空空。

……好吧，他就是很饿。

嫌犯只是失去了他的鼻子，而他失去的可是他的午餐啊！

隔着车窗，郁未冲着另一辆车阴冷地磨了磨牙。

-

“桌子三张，椅子五把，餐具八套…还有两大块的玻璃……”

榎本梓在清点损失，越清点语气越肉眼可见的哀怨。

安室扫着地，听着便安慰道：“三重野先生他本来就要重新装修吧。那扇碎掉的玻璃，他不是打算在‘COFFEE’下面加个‘DOG’的？”

他说着说着，裤脚又有被DOG扒拉的感觉。

一低头，苏格兰用爪子指向墙角。

那是刚刚嫌犯翻滚过的地方。一枚宝石戒指正埋在一堆饼干碎里。

……是掉落的赃物吗？好眼熟。

安室拾起戒指，越看越眉头紧锁。

“话是这么说……”小梓没注意到他的沉默，叹了口气，又看了眼时间，“哇，两点了，怪不得这么饿！安室先生，我们吃意大利面吧？中午还剩了一些肉酱……安室先生？”

“嗯？……啊，抱歉，我可能也需要去警署一趟。”安室收起戒指，往门口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面包还有吧？我记得还有半筐。”

“有的，我来拿！”小梓埋头翻找，“您要多少呀？三个够吗？”

“……都给我吧。”

“……诶？”

需要进行一个投喂的动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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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