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霜骨匣书·椿华残卷
【珊瑚院遗册·卷七】
【封签:血锈尽染·不渡笺】
【著者:椿华(血锈峡归隐后)】
【材质:海凝纸(人鱼油浸三蒸七晒)】
开卷无题
匣中雪髓兰枯屑为引,混鲛血研墨,记无用残章。
笔落匣寒,方知霜刃在心髓间刻了三百年,犹胜年少时剖鱼取珠的薄刃。
院主?呵……珊瑚院早就随千波殿淹进淤泥里了。残名罢了。
——残页其一·海啸前夜——
那夜礁盘西湾,潮音洞哭得最凶。爹用七海螺布下安魂阵,临死前呕着黑血攥我腕子:“华丫头……带她们走……去鸣神……”
阵外浪头比万仞礁还高,裹着至冬铁船的碎骸和泡烂的尸体砸下来。娘抱着刚出生的幼妹蜷在阵眼,突然指着浪里尖叫:“阿光!是阿光!”
我看见了。
十七岁兄长在墨绿浪沫里翻滚,眼珠子死死瞪着阵里的亲娘。
爹的手瞬间凉透。安魂阵“咔嚓”裂响。
“走啊——!” 他最后一声吼混着五脏碎块喷在我裙角。
我抱着襁褓跃出阵眼的瞬间,万顷黑浪吞了爹娘和兄长的残骸。阿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珠子沉下去前,粘在我眼底像两颗淬毒的钉子。
——原来海民的安魂曲,唱碎喉咙也压不住至冬的铁锚声。
——残页其七·药箱成棺——
千波殿陷落第七年,我在踏鞴砂外礁当游医。
那日退大潮,岩滩上伏着个穿愚人众破烂罩袍的孩子,半个身子泡在油污里,脊梁被重物砸得反弓如虾,怀里死死抱着个锈蚀的齿轮箱。
锯开粘连皮肉的湿布条,孩子喉咙里“嗬嗬”响,满是油污的手突然抠住我银针囊。
针囊底下压着爹给的珊瑚手术刀——沾过阿光眼角泪的刀。
“别……医我……” 孩子咧开豁了牙的嘴笑,血混油淌下来,“……带……箱子……给……娘……”
齿轮箱锁芯早锈死,孩子断气后我破开箱盖。
里面蜷着一只风干的婴儿断掌,掌心嵌着半片染血、刻“光”字的玉坠。
我抱着箱子在礁石坐到月沉。原来兄长死时……怀里也搂着什么?
翌日,药箱最深层的雪髓丹换成齿轮锈粉,针囊烧在岩缝祭灰里。珊瑚刀在匣底封霜,从此只刻冰纹。
——医者救不了命,不如剖心锻刀。
——残页十二·血锈锁麟崖——
万叶入岛那日,我正磨新得的骨礁刃。药庐外风铃骤碎,小丫头背着重伤的男人砸在门前泥地里。
她满手血污扯我袍角:“您救他!他能斩穿踏鞴砂的炉膛!”
屏风后锯腿声没停。上月救下的火工在炭毒嚎叫,锯到第三根骨时断了气。
“炉膛?”我舀水冲刃口淤血,“这岛就是铁匠砧,你不过是块新垫的肉。”
小丫头眼睛红得像燃尽的炭核,突然掏出把淬雷针扎向自己心脉要取心头血引药!
针尖被我骨礁刃拦腰削断。她跌在药渣堆里,指甲抠进泥地渗血:“……爹……断了腿……也在火场说……等华师救他……”
雪髓兰香气在喉头冻成冰刺。
那夜千织跪在榻前,我剔出她爹骨中炭毒时没有用麻沸散。惨嚎声响透海崖,她十指在青石上挠出十道血沟,眼珠子瞪着父亲在剧痛中抽搐的脸,血泪砸在焦黑腿骨上“滋”作响。
——很好,记住这声音。这世道,心软的人活该被剁碎了塞进炉膛当柴烧。
——残页终·不渡舟——
三百年玉尘寒匣,封尽珊瑚院残典。唯余此卷血锈笺,葬于霜骨匣夹层。
百孔玉心棺刻字(内壁东三孔):
「痴儿携薪投火,老朽持棺收灰」
「莫怨,莫念」
「此世如淬毒之海,不渡才是慈悲」
玉心棺西角霜纹(指刻):
「血锈冷时……方见浪里阿光的在笑」
卷终无印,匣闭如坟。
—— 此身残烬,只配镇海眼。
【残章补遗·霜骨匣夹缝血字】
(墨迹嶙峋似以指蘸血急就,印透七层海凝纸)
影向山顶雷云崩时,那女娃娃以背挡天诛劫雷,脊骨裂声如珊瑚院千波殿主梁塌……
怀中小子撕心吼出的调子……竟似当年爹葬身浪下前那声“华丫头”……
枯珊瑚杖砸进冻泥的瞬间,指骨震裂处沁出的血……滚的。
三百年玉尘棺封霜的寒……裂了缝。
——椿华绝笔·烬雪埋名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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