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我的保护神？”

谢生一条腿瘸着，不怎么舒服地坐在沙发上。而他的对面，黑猫阿玄正舔着爪子，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甩着。

听闻，阿玄愣了愣，眼神盯着谢生，轻声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谢生思索了很久，久到阿玄昏昏欲睡，才听到谢生道：“谢谢你，阿玄，谢谢你保护了我这么久。”

阿玄站了起来，背对着他，将自己蜷成一团，声音里带着睡意，“你知道就好。”

谢生伸出手想要摸摸他，伸到一般僵在了空中。他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谢生早已经习惯了自己天生就有的倒霉劲，自然也习惯了受伤和孤独。

他不敢深交朋友，他不敢去恋爱。

他没办法拥有朋友和恋人，他害怕他的倒霉会传染到其他人身上。

可是……谢生看向阿玄。

突然有一天，一只可以说人话的黑猫告诉自己，他一直在保护自己，一直在陪伴自己。他……似乎并不是孤独一人。

难怪，谢生忽地想到，自己每次受伤却都没有死，都是因为阿玄在默默保护自己吗？

很辛苦很累吧？这样也一直在守护着自己吗？

为什么呢？

谢生小声问道：“阿玄，为什么你可以说人话？”

阿玄蓦然睁开了金黄色的眼睛，道：“喵喵，喵喵喵喵喵？”

谢生：“……对不起。”

阿玄：“我说猫话你听得懂吗？”

谢生挪开了目光，“听不懂。”

他继续问道：“阿玄，也有……”他阻止了下语言，手指了指门，又指了指窗户，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说道：“其他动物也会说人话是吗？”

阿玄似是翻了一个白眼，“喵。”

谢生决定把这句回应的腔调记下来，应该是“是”或者“好”的意思。

“好吧。”谢生把声音调回了正常的音量。

“那……阿玄，你们真的被称为‘妖’吗？那如果是‘妖’的话，你们吃什么？是住在深山老林里面吗？你们会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那样诱惑人……”

话还没有说完，谢生就在阿玄的目视下住了嘴。

阿玄不耐烦地摆了摆尾巴，道：“是，吃人，想住哪里住那里，会。”

“电视剧少看些。”阿玄一本正经地叮嘱道。

“妖和人一样。”

谢生睁大眼睛好奇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惜阿玄已经响起了可爱的呼噜声。

谢生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他有好多问题想要问阿玄，他抓心挠肝的，可是他根本不敢再去打扰阿玄。

他行动不方便，考虑到两个人……哦不，一人一猫什么都没有吃，他艰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拄着拐杖，在冰箱里寻找了一番。

谢生颇为苦恼，他物欲并不高，在吃的方面同样不讲究，所以一般是冰箱里有什么他做什么，对付两口意思一下。

可是……现在阿玄出现了，阿玄保护了他那么久，是他的保护神，甚至可能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是不是得做丰富大餐去感谢阿玄？

“你在想什么？”

忽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把谢生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因为受惊往后面仰了过去，手中的拐杖彷佛在光滑的地板上打滑。

下一秒，谢生被稳稳接住。

谢生愣住了，一股说不出的清香首先席卷而来，将他团团包围住，他偏头对上了阿玄的眼睛。

金色的瞳孔，随着角度的不同像是在发着光。此时瞳孔里浮现出他惊慌失措的神情。

接着是温度，环住自己腰的手发着烫一般，透过衣物向着自己传递了过来。似乎是为了防止他摔倒，阿玄的力度极大，五指几乎是要按进肉里，但并不疼，反而让谢生结结实实地感受到了对方手指的触感。

最后是目光，比体温还要热。阿玄正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他神色有一些担忧，金黄瞳孔转动着，却始终地落在自己身上。

“谢……谢谢。”

不知为何，谢生的脸红了红，他手忙脚乱地想要站直，却越搞越糟。

阿玄庆幸自己反应足够快，没有让谢生摔倒，嘴角上扬了些许的幅度。

他搂住谢生的腰，使劲向上提了一下，谢生便稳住了身躯。

他目瞪口呆的，像是在震惊自己的力气这么大。

当然啦，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要不然我怎么保护你，怎么当你的保护神？

阿玄从地上捡起了拐杖，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谢生：“谢谢你，阿玄。”

阿玄随意地摆了摆手，嘀咕道：“胆子还是这么小，所以你刚才蹲在冰箱前想些什么？”

他变成了人形，长手长脚的，身姿挺拔，走起路来没有声音。头发长到了腰部，相比于秀气，用“优雅”形容他或许更加合适。他不疾不徐，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自信，像是做什么事情都胸有成足一般。

阿玄一回头便对上了谢生的目光，“怎么了？不认识了吗？”

谢生笑了笑，“你很好看。”

他补充道：“不论是猫咪的形态，还是人形，都好看。”

阿玄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不去看谢生，道：“人类最喜欢说谎。”

“不——”谢生听后急忙上前，“不是，不是！我说的是真的！”

几秒后，谢生看见了阿玄的耳朵红了，他顿时停住了上前的脚步，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谢生：“我在想，要不要出去买点吃的？”冰箱里的有些寒碜，他得为阿玄做好的。

“阿玄。”谢生问道：“阿玄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这个——”阿玄指了指冰柜。

半小时后，两人出现在了超市。

一个坐着轮椅，一个留着长发正推着坐轮椅的，加上两人长相非凡，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阿玄一本正经地指着冰淇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口味，全放进推车。”

谢生推着购物车，将阿玄指的全部放了进去。

谢生不由问道：“猫猫可以吃这么多冰淇淋吗？”

“当然可以，”阿玄斩钉截铁，“我是猫妖，不是普通的小猫。”

谢生回头冲他笑，“阿玄你真厉害。”

他们相处自然默契，像是认识了很多年。

“阿玄，你们妖——”谢生想了想措辞，“都会融入人类社会吗？”

因为阿玄看起来非常熟悉人类的规则。

“融入？”阿玄冷哼了一声。

“是你们太过分了，把地盘都给抢占了。大家为了活下去，当然会跟你们相处。”阿玄说这话的语气极其平淡，似是在说一件对于他们来说再正常不过的认知。

谢生绞着手，低声道：“对不起，阿玄。”

阿玄淡淡地说道：“不用道歉，弱肉强食的规则。再说——”

他垂眸看着谢生的发旋，“还是有好人的。”

两人没有再讨论这个话题。

谢生问了阿玄很多关于他们的事情，比如说，妖一天吃几顿饭，每天要睡多久，妖可以维持多久人形，妖之间的秩序和规则有哪些，妖的寿命，妖可以和人类结婚生子吗……

阿玄刚开始还愿意和谢生多说些。

“想吃几顿吃几顿，想睡多久睡多久，想维持多久维持多久，想做什么做什么。”

后面的问题，他就渐渐不说了。

“嗯？阿玄？你们妖会爱上人类吗？我看很多电视剧里都演过，《白蛇传》、《聊斋志异》之类的。”

阿玄闭口不言。

谢生却若有所思，“想必是人类先爱上妖，你们妖……”

他欲言又止。

他对妖的了解太少了。

但是电视剧里不都是妖更加厉害，妖更加痴情，妖的寿命更长，人类慕强，想必很容易对妖动心吧。

同理，人类更加弱，人类更加无情，人类会为了长寿去伤害妖。

电视剧都是这样演的。

“等等——”谢生叫住了阿玄。

阿玄：“嗯？”

谢生：“我很会做饭，我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我的手艺，我们可以多买些肉和蔬菜，到时候我全部做给你吃。”

“这样的话，”谢生：“我就知道你喜欢吃哪些东西了。”

阿玄把谢生推到一堆食材前面，只听谢生念念有词：“猪肉、鸡肉、牛肉还有鱼，一定是必不可少的，海鲜……对！海鲜！螃蟹、青虾、生蚝……”

他下意识觉得阿玄并没有吃过太多人类的食物，所以忍不住就想要把所有种类的食材全部买下来。

阿玄看着熟练地细心挑选食材的谢生，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脚，看了眼即将要装满的推车。

谢生买得起劲，一心想着买好吃的努力报答阿玄。到后面还是阿玄提醒道：“谢生，太多了，冰箱里装不下。”

“哦对对。”谢生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瞧瞧我这个脑子。”

谢生信心满满，迫不及待想要在阿玄面前大展身手一番。

结账的时候看着账单却傻了，终于开始反省起来自己是不是买得太多了。

就在谢生呆愣的刹那，阿玄递给收银员一张卡，“刷这个。”

等两人出了超市，谢生还沉浸在阿玄刚刚的霸总行为里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阿玄双手提满东西，对着他说：“打车。”

谢生张了张嘴，“挺近的，咱们要不打车吧？”

还没有等阿玄说话，谢生立马就否定了上一秒自己说的话。

“不、不行……虽然很近，但是你要推我，还有这么多东西。对，咱们还是打车。”

阿玄挑了挑眉，“你这是怎么了？你不会——”

他道：“在心疼我的钱吧？”

谢生眼神慌张，避开了他，道：“不、不是。”

他只是担心。

等了几分钟，附近没有司机接单。

谢生道：“阿玄，你把东西放我腿上，免得你提这么多，会很累。”

阿玄的手指被勒红了几根，谢生看在了眼里。

阿玄漫不经心地低着头，他提得很稳，一只脚一直放在轮椅下方。

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提的动。

可谢生一把将购物袋夺了过来，放在了自己的双腿之上，随后仰着头，冲阿玄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阿玄晃了晃神，几秒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了一把谢生的卷毛。

谢生长得俊美，脸颊上却有些许肉肉，加上一头卷毛，让人难以猜到他的年龄。他嘴唇天生向下，没有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很不好惹。可一笑起来，反而如沐春风。

谢生还没有反应过来，阿玄背对着他，道：“车打到了。”

等上车之后，阿玄摸了一把自己的耳朵，感觉热热的。他抿了抿嘴唇，神色却很是复杂。

这种复杂一直持续到了下车。

阿玄把谢生的轮椅拿了下来，几乎把谢生拥在了怀里，紧接着才把谢生扶到轮椅上坐好。

谢生握了握他的小臂，对他道谢。

很快谢生就松开了。

阿玄抿紧了嘴唇，小声道：“谢生，你怎么总对我说‘谢谢’？”

谢生看了看手机里的消息，回道：“因为阿玄，你帮了我很多。”

“其他人帮了你，你也会这样对他们吗？”

“这样？”谢生感到疑惑。

“就是……”阿玄拍了一下自己的小臂，“还有——”

阿玄一把掐住了谢生的脸，“对他们笑。”

谢生瞪圆了眼睛，像一只小仓鼠，含糊不清道：“不是。”

阿玄松手。

谢生盯着他，“只对你这样。”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从不远处响了起来。

“小谢！”

谢生眯了眯眼睛，看清了来人之后兴奋地冲着那人挥了挥手，大声回应道：“静姐！”

来人是静姐，谢生兼职的宠物店老板。

“小谢，天啊！看上去真的挺严重的！”静姐小跑了过来，她听说了谢生的情况，特意过来看看。

谢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静姐，不好意思啊，我可能还需要几天假。”

“没事！”静姐摆了摆手，“你好之前跟我打个招呼就行。”

静姐看了看谢生身后站得笔直的人，问道：“小谢，这是——”

谢生回过头，抬眼看阿玄，谁料，阿玄的金黄色瞳孔竖了起来又很快恢复正常。

谢生蓦然说不出话来，他支支吾吾，总不可能说是猫妖，于是他说道：“这是我……我的表弟。”

阿玄看向静姐，伸出了手。

静姐边与他握手，边调笑道：“你表弟这么帅，都没听你提起过。”

静姐刚好在这附近办事想着过来探望探望他，还带了一束花，说是店里人一起给他买的，谢生连连道谢。

两人简单地寒暄了一番。

谢生没有看见，阿玄的神情更加复杂了。他似是有很多话想对谢生说，但他又不知从哪里说起，话把他憋得脸色隐隐发青，握着轮椅的手关节泛着白色，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就在阿玄即将爆发的时候，谢生轻轻抚摸了一把他推着轮椅的手指，几秒后就离开了。

他道：“阿玄，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良久，阿玄叹了口气，“不是。”

谢生不做声，他微微感受到阿玄情绪的变化，但他不明原因。

等二人回到家，谢生兴致勃勃地去翻购物袋，边翻嘴里边说着什么，他喜欢买东西，可以给他带来很大的快乐。做好吃的饭菜同理。

他将要做的菜全清了出来，摆在一旁，又看了眼厨房的调味品和盘子之类的。

阿玄就一直窝在沙发上盯着他，看着他满脸笑容，像是中了几百万的彩票；又看着他兴高采烈地备好菜，拄着拐洗菜切菜。

他本想去帮忙的，谢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话里话外无非就是自己帮了他很多，他想要报答回来。

“阿玄。”谢生叫了他一声。

阿玄化成了猫形，跳跃着过来，蹭了蹭他的裤脚。谢生灵活的手抚摸着他，甚至拍了拍他的屁股。阿玄竖着高高的尾巴，绕着他转圈。

谢生笑得想让人掐一把他脸上的肉，道：“阿玄阿玄，别蹭了，家里的调味品没有了，得辛苦你跑一趟。”

转眼间，阿玄变成了人形躺在了地上。他枕着手，眼神飘忽不定，道：“好。”

阿玄跑得极快，如果不是天太亮，他甚至想直接跳到一楼。他面色被风吹得通红，长腿迈得像是有了残影。他拿着谢生写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迹秀丽工整，被人认真地写上了每一种调料的牌子和价格。

等到他从楼下小卖部上来之后，家里传来了不知名的喧闹声。

谢生猛然尖叫了一声。

阿玄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如同瞬移一般去找谢生的身影。

到了卧室，就是他昨晚破窗而入的地方。

谢生正满脸惊喜地抱着一只白猫。

……

该死的。

阿玄心想，就几分钟的时间，就几分钟的时间他不在谢生身边。

见他回来，谢生还举起了那只惊惧的猫，对他说：“阿玄，你看！”

紧接着，白猫狠狠地挣扎，给了谢生的手上深深的划痕，刹那间，谢生因为疼痛紧皱眉头，手松了开，白猫飞速地窜逃。

阿玄没有去管那只猫，他同样皱眉快步走上跟前蹲下。

伤口很深，有几块肉硬生生被刮了下来，血液流淌了下来。

“没关系，不疼的。”谢生反而去安慰阿玄，他温和地解释道：“这只猫我认识，是住在楼上的猫猫。主人没留意，猫猫从窗户跑了出来。幸好，幸好猫猫来到我家。”

其实很疼，非常疼，疼得谢生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但他眨了几下，眼泪便没有落下来。

可还是阿玄看见了。

阿玄沉默地盯着他，他听到楼上有人在叫喊，但他眼下只关心谢生的伤口，阿玄一把搂住了谢生，道：“我拿医药箱，给你的伤口处理一下。”

阿玄送走了楼上找猫的邻居，他默默看着谢生不说话。

谢生见他如此，踉踉跄跄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真不疼，明天就能好，我习惯了，真没事的。你看——”

他张开自己的手掌，活动了一番，“一点不影响。”

阿玄目光没有从他的身上挪开过。

谢生被他盯得发毛，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转移了话题，说道：“我去做饭，我手艺可好了，你一定得多吃点。”

谢生准备走去厨房，阿玄却猛然攥住了他的手，道：“谢生，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我本来准备今天……但是现在……”

他顿了顿，“我反悔了，我有了更好的想法。”

阿玄以一种极其冷静的语气说道：“谢生，我要囚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