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新来的小丫鬟虽说以前也有点狗仗人势，不太待见这没有倚靠的小王爷，但也没经历过这种捏着鼻子就灌药的架势。此刻看着窦瑞麟往贵妃榻上一歪，被子一裹，才发现自己的手都在抖······

没想到看起来冷冷清清像个仙女似的王妃竟然是个如此狠人，怪不得昨日紫环姐姐探亲回来之后便说此处不比宫里，说话行事要格外注意。

事实证明窦瑞麟对头疼脑热的病确实有几分见解。

下半夜的时候，凤栖的烧就退了。鸡鸣的时候，凤栖模模糊糊地醒来，睁眼一瞧，床帐都未放下。屋里的灯也还燃着未熄，床前的脚踏上躺在一个丫鬟，此刻睡得正沉，凤栖竖起耳朵似乎都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声，更添清晨的静谧。

在这静谧的气氛中，凤栖吧嗒下嘴，打算继续再睡。可这一吧嗒却觉出一股又苦又涩的药味来。这股难闻的药味在嘴里久久不散，凤栖忍无可忍，轻悄悄地爬下床，光着脚跑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喝水的间隙，凤栖打量了下睡在贵妃榻上的那人，看身形不似紫环之类的人。凤栖喝够水，轻轻地放下杯子，踮着脚跑到贵妃榻边，伸着头看看这人是谁。

早在凤栖起身的时候，窦瑞麟就醒了，只不过还有丝困顿，再加上想看看凤栖干嘛，因此依然放沉呼吸，装作睡觉的样子。

当那股难闻的药味飘近的时候，窦瑞麟知道是凤栖来了。呼吸间，那味道越来越近，然后窦瑞麟的眼皮里的光线变暗，想必是那康王挡在自己的面前。为避免打草惊蛇，窦瑞麟依然在装睡，只是在心中恶狠狠地想：你小子今天但凡是碰到老子一根头发丝，我都要让你哭着起开！

一边的凤栖全然不知窦瑞麟心里在想什么，他看着窦瑞麟熟睡的面庞，只觉得他温婉可亲。自己昨晚恍惚间见到的仙女应该就是他了吧。师父说的对，爱人者，人恒爱之。自己昨晚发起高热，想必王妃一定照顾了自己整晚。

自从太子哥哥过世后，再也没有人在自己生病的时候照顾自己了。师父虽然也是对自己极好的人，但早先晚上不能留宿宫中，现在又不能留在王府里。因此那些个难熬的夜晚都是自己一个人缩在黑乎乎的被窝里过来的。

现在好啦，也有陪伴、照顾自己的人啦。

这样想来，凤栖的心中不禁暖暖的，又酸又涩，还有点想要哭鼻子的感觉。

他揉揉鼻子，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凑在窦瑞麟耳边用气音郑重地说：“谢谢平安！我以后一定会对你更好的!”

说完，凤栖把“窦平安”拖在地上的被子拾起，轻轻帮他压好被角，又回自己床上躺着去了。

窦瑞麟没想到凤栖过来只是为了说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嗯····这药味似乎···也没那么难闻···

凤栖刚回被窝里躺好，就听见房门传来轻微的“吱呀”声。随后就见防风拎着一壶热水进来。只见她轻手轻脚地打开桌上的小茶壶，先倒掉里面的冷水，再往里加上滚烫的热水。忙完了，又莲步轻移来到窦瑞麟身边，轻声唤“窦平安”起床。最后来到床边，刚想抬手试试凤栖的额头，就被凤栖睁得溜圆的大眼吓了一跳，随即又笑着轻声说：“婢子僭越，看看王爷的烧退了没。”

凤栖点点头，一动不动的等着防风来探额头。

“好了，烧退了。”防风看着凤栖安静乖巧的样子，忍不住夸他一声，结果就看到那个孩子红着脸，往被子里一缩，把大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只留出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来，长而翘的睫毛微微抖动，好像清晨林间的小鹿一般。要不是怕大不敬，防风简直想伸出手在他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揪两下，想必他会惊怕地更像一只小鹿。

防风此时心中一片柔软，蓦地想到凤栖的身体上的残缺，更是升起不忍和怜爱，就连声音都情不自禁地更加轻柔了些。

“王爷，奴婢已经让小厨房炖上了粥。现在还早，王爷可以再睡一会儿，待会起来就可以吃了。等王爷吃过药，奴婢再过来喂王爷喝药，这次的药里面，王妃可是让人加了很~多甘草，甜甜的，一点都不苦哦~”

防风看凤栖点了点头，又笑着帮他掖了掖被角，确认不会透风，这才低头把脚榻上的丫鬟叫起来，又去侍候窦瑞麟了。

凤栖缩在被窝里用小手捂着自己不断发热的脸蛋，觉得自己幸福极了。师父说，人以群分。没想到真的是这样，娘子是个温柔善良的仙女，所以她身边的侍女也都是温柔善良的。防风刚刚给自己试温度的时候，还有股温暖的香气呢。

生病真好~啊~真希望自己的病不要好起来~

难得的好天气，天高气爽。就连窗外的枯荷都看起来别有意境，初冬的风吹过，依稀带来一阵淡淡的清香，气味清冽，让人心旷神怡。

窦瑞麟索性打开窗子，灭了熏香，让清香满室。

屋外有点冷，屋内温度正好，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窦瑞麟兴致一起，从书架上找了卷诗集，懒洋洋地窝在轩窗下的贵妃榻上盖着银狐大氅翻起来。

“蓬头稚子”，窦瑞麟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耳边突然浮出一个声音。“我以后一定会对你更好的!”

“哼，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了，还想照顾别人。”窦瑞麟不屑的想。

“防风，康王最近怎么样了？”

“托主子的福，康王殿下的烧那日退了就没有反复过，只是康王确如传说中讲的那样，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身体比较弱，这几天都还在床上躺着呢。”

“过两天让康王搬到芙蕖院吧，你给他收拾个屋子。”窦瑞麟半天没听到防风的回应，头一抬，看到防风略有吃惊地望着自己。

窦瑞麟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结果被防风的眼神弄得怪怪的。

“看什么看！”窦瑞麟声音有点硬，“皇后既然千方百计想让他死在王府里，好嫁祸于我，我又怎么会善心大发的让她得逞。传我令下去，我不但要让康王活下去，还要让他白白胖胖的活下去！”

防风一听，连忙福身说是。她就说，主子怎么会突发好心照顾一个毛孩子，原来如此。这才像主子嘛！

防风刚准备下去吩咐窦瑞麟的命令，就听到窦瑞麟又吩咐一句，“还有，最近让紫环进宫一趟，他们不是想知道王府里的情况嘛，这就让他们知道个清楚。”

“是。”

防风出去了一会儿，再进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碗银耳羹和几块枣泥糕，轻轻地放在贵妃榻旁的雕花小几上。

“主子，紫环刚刚向宫里递了牌子，估计明天就可以进宫了。需要告诉紫环怎么说吗？”

窦瑞麟还保持着看书的姿势，淡淡说，“我一弱女子，能奈何，随她。她是聪明人。”

防风看着眼前的“弱女子”从善如流地回了是，又把窦瑞麟扶起来吃了莲子羹。

窦瑞麟捏起一块莲花状的枣泥糕尝了一口，又搁了下来。

“太甜，我不爱吃。便宜那小子吧。”

“是”。防风又把枣泥糕端走，顺便带上了门。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王府后门来了辆朴素的马车。紫环鬼祟的左右一望，跟车夫对上口令，就坐进马车里。

为了不引人注目，每次来的马车和车夫都不是同一人。而接头的口令也都是临时才知晓的，这样可以最大限度避免外人混入，泄露了秘密。不得不说皇后在计谋上确实有天赋，要不然为何宫里的妃子死的死疯的疯，但陛下从未怀疑过皇后呢？

这是自康王成婚后，紫环第二次入宫了。可今次不同以往，紫环摸了摸手腕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小红点，好像一颗惹人怜爱的红痣。但只有紫环知道，这才不是什么红痣，而是前几天才被种上的蛊毒“红昭”。

紫环撩起帘子的一角往外望，眼看着朱红的宫墙越来越近，紫环的心也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起来。她轻抚着胸口，闭上眼，放缓呼吸，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杀人的事情都干过，只是撒个慌而已····皇后一定不会看出来的，不碍的不碍的····

待下车的时候，紫环已经恢复了平静，低眉顺眼地跟着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德山公公身后，候在甘霖宫寝殿门口，等待皇后的召唤。

大概过了三刻钟，甘霖殿开始渐渐忙活起来，德山也进到寝殿里。紫环知道，这是皇后要醒的预兆。路过侍女太监，一看寝殿门前站的皇后身边曾经的大紫环，都纷纷打了招呼。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候，终于有个小太监从寝殿里走出来叫紫环进去。

“红宝。”紫环记得这个小太监的名字，想当初自己在的时候，他还是扫撒太监，没想到这么快就进得寝殿，成了皇后的身边人了。

“红宝，果真是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紫环这里祝你高升啦。”紫环笑着祝了一句，顺手往红宝手里塞了个金豆子。

红宝腼腆一笑，把金豆子塞到腰带里，拱手“谢谢紫环姐姐，红宝能够高升还是托紫环姐姐的福，是姐姐当初拉了红宝一把，要不然哪有红宝今天。”说着红宝一拍脑袋，“坏了，皇后娘娘昨夜做了噩梦，奴才现下要去给皇后娘娘熬碗安神汤来，耽误不得，姐姐快进去吧。”

“好红宝，真是辛苦你了，平时自己也要多照顾点自己。姐姐这就先进去伺候皇后娘娘了，下次有空再叙。”说完紫环拉了拉红宝的手就进去了。

红宝看着外面慢慢升腾起的红日，把手往腰带上一荡，心想，怪不得一早就听见喜鹊叫，果真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