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飞声很少失眠。
演员的工作没个定数，突然之间要拍大夜是常有的事情，早上四点起床抢妆也不少见，久而久之他们都练就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超级影帝想睡就睡的技能，倒不是真的困，是为了保持好状态准备下一场戏。
但是在去剧组的前一晚笛飞声难的有些睡不着，已经洗完澡躺在了床上又套了外衣下楼去便利店买了瓶啤酒。他住别墅区，里面的住户大都非富即贵，光娱乐圈的人就有好几个，屋子和屋子之间隔着百八十米，从里面走去门口的便利店得二十分钟。等他拎着啤酒又绕回家的时候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跳过了十二点。
笛飞声已经不用再担心那人究竟是不是李相夷了，虽然并未见过面，也没有向谁求证过，但他可以笃定，就是他。
其实想要求证一下也很简单，直接发消息问一下李相夷就可以，若是其他人询问他多半会打着马虎眼否认，但总不会瞒着笛飞声。
瞒不过，也没这个必要。
“李莲花是不是你？”
笛飞声在聊天框里敲下一行字，按下发送键的时候突然停下了动作，目光在那个心如止水的的头像上悬着许久，要是李莲花此刻打开同笛飞声的页面就能看到聊天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闪闪烁烁，但聊天界面依旧是一片空白。
算了。
笛飞声站在门口锁了屏幕，单手开了啤酒一口气倒进嘴里，捏扁后精准投入可回收垃圾桶，转身上楼睡觉。
等了这些年，也不在乎多这几个小时。
不在乎多这几个小时的后果就是笛飞声挂着黑眼圈上车，大清早来接他的无颜看着老板比平时更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递上 一袋刚出炉的板栗酥。
上一次笛飞声借他的车出去，给他留下了一个违章停车和一包冷掉的栗子。
老板这什么意思啊，这谁猜得明白。
无颜缓缓叹气，别是老板想吃栗子结果被交警贴了条，怪不得老板那天脸色那么差。
那他带着板栗酥，应该不至于挨骂吧？
“谁啊？哪里来的演员这么大排场？还能有选角话语权呢？给他脸了呢？”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虚虚实实传来这么一句话，无颜当即就黑了脸，他抢了笛飞声一个身位就要进去，笛飞声却伸手拦住了他，慢慢走进去双手环胸说得字句清晰?“是我。”
“……”李莲花被吓得从椅子上颠起来，看到是笛飞声后狠狠翻了个白眼，一点儿都没有背后说人坏话被戳穿的尴尬，反倒恶人先告状
“我说笛大影帝，又是你！我刚跟你说完人会被吓死的你就又吓人！你有没有一点社会公德心，我要是真被吓出个好歹小心我讹你。”
“哼。”笛飞声拉过椅子坐在展云飞旁边，和李莲花一左一右把展导夹在中间
“好像是有人背后说我坏话吧。”
其实刚看到李莲花的时候无颜就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他开口这两句话说完，就更加确定这人的身份。
无颜一改刚才张牙舞爪的架势缓缓退到笛飞声身后保持静默。
害。李影帝啊。
那背后骂老板再正常不过了，他当面都没少骂……等等！
无颜猛地看过去，眼里写满了惊恐，
李相夷！！！
“哟，无颜，好久不见啊。”李莲花伸手跟他打招呼
无颜定神咽了咽口水
“李影帝。”
“哎别，我现在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编剧，叫我李莲花就行。”李莲花摆了摆手左右看看，确认了一遍这个屋子里只有他们四个人。
“……”
无颜瞳孔地震，无颜苦不堪言。
真的吗，我不信，除非我老板也点头，我老板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脸上明明写着“你要是敢这么叫他你明天就自己去交离职申请吧。”
无颜cpu差点干烧，他高考脑子都没转这么快过
“李老师，一切都好。”
笛飞声侧身从他手上拎过那袋板栗饼，还是温热的，转手就递给了李莲花。
三个人排排坐，他那么长的胳膊就非要从展云飞面前伸过去
“谢了啊老笛。”李莲花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接得相当顺手，他真没吃饭，早上那杯美式比他命还苦。
展云飞嘴角抽搐眼不见为净，深吸一口气跟助理说可以开始面试了，谁都好，赶紧把这两个倒霉玩意弄出去。
《暗涌》，刑侦片，前刑警队队长肖顺尧五年前经手的一个案子牵涉甚广，当时在各方压力之下只能草草结案，时至今日仍旧疑点丛生，被抓捕的嫌疑人在前些日子突然暴毙在监狱的众目睽睽和摄像头之下 ，种种证据线索都指向了当时的负责人肖顺尧。他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无奈之下总队只得勒令停职调查，配枪上交，此刻正坐英明神武立功无数的前刑警队长正在警局资料室喝茶打盹看报纸。
警校优秀应届毕业生曾舜晞，怀着一腔热血进入市局，正准备惩奸除恶大展拳脚维护城市和谐之际被分配给了资料室管理员肖顺尧带他，师徒俩排排坐在资料库看大门，日子一眼就望得到头。
肖顺尧身负秘密任务，谋划全局忍辱负重以退为进，潜伏在一个没用的闲职上降低存在感来摸出内部卧底。
小曾同学不知道，小曾同学不甘心，小曾同学觉得自己的工作毫无价值。
他认为肖队被停职后一蹶不振就此颓废，怒从心头起，揪着他的领子质问还有没有一点警察的样子，还记不记得在国徽下发的誓。
而后随着案件推进，曾瞬晞在细节中发现肖舜尧并非像面上表现的如此，也在一次次任务中蜕变。
大结局李莲花还没定，他本就在“让男一殉职来促成小曾同学的飞速成长”和“二位男主一起升官发财走向人生巅峰”之间反复横跳，看到男一的选角是笛飞声后——
要不干脆写死吧，李莲花面无表情地想。
扯远了，今天面试要定下来的就是曾舜晞的演员。试戏片段就是小曾揪着肖队领子几欲揍人，提前十五分钟给片段，十五分后就进来演。
也许是心理战术，展云飞在演员进场之后就会开门见山阐明说你的对手戏演员是笛飞声，他本人现在就坐在这里，请当作正式拍摄认真对待，当然如果需要他亲自搭戏也可以提出来，看影帝心情，说不定还愿意配合一下。
到这一步，就已经筛掉一部分心里素质不好的了，光笛飞声在现场就已经够吓人，更别提谁敢上来就揪着影帝领子喷口水啊。
“下一个袁健康——”
李莲花叹气，从口袋里摸出口罩和帽子，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
笛飞声挑眉，嗅到了一丝可以看热闹的气息。
展云飞上来可没给方多病一点儿缓冲
“我是导演展云飞，右边的是编剧李莲花，我左边的男主笛飞声，准备好了可以直接开始。”
方多病愣在当场
“李——莲花！！！！！”
“咳咳咳咳咳咳。”李莲花把带上去没几秒的口罩又摘了下来，心说展云飞这个逼肯定是故意的。
他抬起头的瞬间严肃起来，一向温和的眼里此刻迸出一丝凌厉，骨子里的李相夷差点跑出来，
气不善略带威胁道
“准备好了可以直接开始”又状似无意地补充
“不要被其他事请干扰。”
“嗯？”
笛飞声这次学会了从展云飞身后绕，探头压低声音问李莲花
“你私生子？”
“……你别在这里发癫。”
笛飞声挑眉，竖起剧本喊了暂停
“等一下。”他起身脱掉外套走上前
“我和你搭一场。”
这场戏需要方多病对笛飞声爆发出极大的不满，这份不满里需要带着不理解和质疑，甚至还有失望。最开始的两句话他只能称得上合格，情绪也够了，动作也够了，但是未达心底。
在场的三个人，两个影帝一个导演，几乎看前五秒就已经心里有了结论，这个角色今天怕是定不下——
“肖顺尧！！”
方多病突然爆发，他看着笛飞声的脸一阵恍惚
“他们说你停职调查是假，被当作嫌疑人监管是真，我没信过。他们说你勾结□□赚灰色收入，我没信过。他们说你早被收买，我也没信过。”方多病揪着笛飞声衣领的手臂泛起青筋
“你现在在干什么？对得起肩上的警徽？对得起毕业前发的誓？对得起你自己？被构陷了就去反击啊！！！被冤枉了就去证明啊！！！你为什么！！！”
“你看你现在。”方多病轻笑，用气声说
“就像一条被人踹了就再也爬不起来的狗。”
笛飞声垂着的眼眸猛然抬起，直直望进方多病的瞳孔。
剧本里下一幕是他反制三两下把方多病揍翻在地然后两人狠狠打了一架，试戏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笛飞声送了点力气将方多病的手掰开狠推下去，方多病也顺势低垂着脑袋，好像被丢弃一般
“从今以后，我就全当我没有师父了。”
“好，卡。”展云飞适时地喊了停“到这里就可以了。”
压抑的气氛消散，现场的空气好似才又开始流通。
笛飞声没说什么，抬脚正要回去，刚刚迈开步子就突然被方多病拉住。
方多病还没从情绪里走出来，他此刻红着眼眶发丝凌乱，眼神里寒意森然，扯住笛飞声的衣服下摆
“李相夷，怎么会退圈，他现在在哪。”
笛飞声原本皱着眉要甩开方多病，闻言止住了动作，愕然回头去看李莲花。
展云飞也是一愣，只有李莲花面色铁青
“方多病！”
方多病好似才缓过神来，他有些茫然地松开笛飞声，后退一步
“对不起，我……”
“没事。”
笛飞声已经回了座位，话是对方多病说，但眼睛却盯着李莲花。
方多病是最后一个面试的，他走出房间脑子一片浆糊，只听到展云飞让他回去等通知，李莲花和笛飞声都沉默在原位一言不发。
李莲花拿着笔在空白页上无意识地写写画画，很快凌乱的线条就填满了一整页。
展云飞突然笑了
“这小子真是，入圈第一部作品就搭笛飞声，编剧还是李相夷，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