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桓惠王这边心里正念叨着韩非，从眼下这件事后悔到韩非第一次上书请求变法，这边便有刚刚守在外面的秦国士兵通传，说是外面有一名为韩非的人请求拜见王太子。
“此人说自己是荀子的弟子。”
是的，让该士兵前来通传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跟在韩非身后的侍人说这是荀子的弟子。
士兵知道荀子，心里想着这荀子的弟子也许有几分能力，能帮到王太子是他的福气。于是乎便前来通报一番，若是王太子不同意，那自然先将这两人压下去关着。
嬴政扭头看向吕不韦，但吕不韦假装没有感觉到嬴政看向他的视线，低着头盯着地面。
如今跟着韩非前来拜见嬴政的侍人是吕不韦放走的，因为嬴政听了那两队人马说的话后就对这个韩非很感兴趣。
但这怎么可以呢？嬴政身边已经有了一个蒙武，他现在连蒙武都没有完全压下去，日后再来一个韩非那岂不是更没有他的位置了？
让嬴政兴趣消失的最好办法不是杀了那个人，而是让嬴政真的见到韩非，亲耳听到韩非说话。吕不韦听过结巴的人说话，即使那人颇有才学，但一开口说话，吕不韦就觉得这人很令他烦躁。
他一个大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嬴政这位年轻的王太子呢？所以即使韩非这人再有才学，只要他一开口说话，便会让王太子对他他兴趣全无！
嬴政冷眼瞧着吕不韦脸上的笑容，沉默几息后收回视线。
“蒙武，先放开韩桓惠王吧。”
“唯。”
蒙武松开手，韩桓惠王连忙将自己的衣冠扶正，抬手擦去自己脸上的眼泪，挺直脊背斜着眼睛看向嬴政。
蒙武皱眉，往前走了一步，韩桓惠王又连忙低下头。
“传韩非吧。”
士兵带着韩非走了进来，韩非一走进宫殿就抬头看向前面，发现韩桓惠王衣冠整齐，瞧着没什么大碍后这才松了口气。
“韩非，见，见过王太子。”
刚刚将人带进来的士兵羊兴瞪大了眼睛：什么？这人是个结巴？这人真的是荀子的弟子？！
若不是此时正在大殿上，王太子坐在上面，羊兴都想直接对着韩非拔刀了。
坐在上首的嬴政轻轻嗯了一声，“韩非？你是来确定你们韩国的国君是否还活着？如今人你看到了，他现在无事，你退下吧。”
韩非急忙上前一拜，从袖中掏出写满了字的丝帛。事情紧急，来不及用竹简刻字，只能用丝帛，虽说极为昂贵，但是为了他们韩国的国君无恙，便是再贵也值得。
“回，回王太子，韩非此，此次前来……”
因为平日里的刻意训练，所以韩非现在说话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费力了，但无奈他一紧张说起话来就更结巴了。
嬴政摆摆手，示意韩非不用继续说下去，“孤知道你要说什么，相国，劳烦你了。”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总感觉嬴政使唤他的态度像是大王吩咐伺候他的侍人一样。
但吕不韦在心里想想那神异之事便立刻重新打起了精神，走到韩非跟前将他手中的丝帛接过呈给嬴政。
韩非听嬴政说了“相国”两字后便忍不住看向吕不韦，见这位早已名满天下的相国吕不韦对王太子如此恭顺，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另一边，嬴政飞速看完了韩非在丝帛上写下的文字。
“孤看完了，只是孤有几个问题不知可否请你解惑？”
韩非上前一拜，听嬴政说有问题需要解惑时整个人身上的气质都不一样了，从原先的低调内敛变得意气风发。
“你说我大秦不应攻韩，因为你韩国的庶民百姓都何其无辜。可孤一路走来，发现你韩国百姓也大都面黄肌瘦，便是大秦不攻，他们也活不下去。”
“但他们若是成为我大秦之人，便不会食不果腹，寝不安席。若你真是为了这庶民百姓，你应该劝你们韩国的国君主动退位向我大秦俯首称臣才是。”
“痴心妄想！”一旁的韩桓惠王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对着韩非怒目而视，“韩非！你若当真还记得自己是我韩国贵族，便……”
蒙武踏步上前，微微侧过头盯着韩桓惠王，韩桓惠王身体一抖，低下头又重新跪坐好。
嬴政忍不住嗤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韩非，“这便是你要效忠的王？”
韩非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缓缓低下了头。
坐在上首的韩桓惠王见韩非如此表现，用力咬住下嘴唇，十分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真是可笑，”嬴政站了起来，慢慢往下走。
“韩非，不如你我二人定一个五年之约，”嬴政在韩非面前站定，“这五年内若你真能劝得你们韩国的国君善待庶民百姓，孤便不会来攻打你们韩国。因为孤想要的很简单，就是让这天下人都能吃饱饭。”
“但若五年后你没有成功，便要来我秦国为官。”
韩非抬头看向嬴政，“大秦退兵？”
“当然，”嬴政点头，“若你们真的能善待百姓，留他一命又如何？”
“割地……”
嬴政没有再说话，径直走过韩非离开大殿。
吕不韦慢吞吞地移动到韩非跟前，微微抬起下巴，“做人不能太贪心了，你觉得呢？”
韩非微微颔首，不再说话。
“臣大秦相国吕不韦见过韩桓惠王，”吕不韦转身看向还跪坐在上面的韩桓惠王，随意抬了抬手便算做行礼，“还请大王您划成皋、巩……为我秦国封地。”
韩桓惠王气得手都在抖，但蒙武就站在旁边气势汹汹地盯着，他便不敢再说什么。
确定韩桓惠王将这几个地方割让给秦国后，吕不韦才提前了另一件重要的事，“还有赔款，大王你觉得赔偿多少才合适呢？”
韩桓惠王小声报了一个数字，吕不韦听了也没表态，只抬头看向蒙武，“之前在大殿上讥讽王太子的人呢？”
蒙武低头行礼，“相国，那几人之前都被压下去关着了。”
“都杀了吧。”吕不韦轻描淡写，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在跟蒙武讨论晚上要吃什么，“王太子为了韩国的庶民百姓留了韩国大王一命，可没说留他们这些人一命。”
“唯。”
蒙武飞快答应，觉得相国这次终于做了一件人事。这些胆敢冒犯王太子的人，就应该统统杀掉，一个不留！
这时，吕不韦才好像想起了刚刚还没有结束的话题。
“大王，”吕不韦低下头笑意盈盈地看向韩桓惠王，“你刚刚说要赔偿多少，刚才没有听清。”
这一次，韩桓惠王报的数字比之前多了三倍，吕不韦终于满意。
新的封地和赔偿都拿到后，这群杀气腾腾的士兵才缓缓退出了宫殿。
等彻底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后，跪在下面没被拖走还活着的贵族们纷纷起身离开，连借口都懒得再找一个：他们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投效别的国家。
“韩非！”
正在思考要如何才能劝韩桓惠王拿出部分钱财，先让国都那些吃不上饭的庶民百姓饱腹，让那秦国王太子知道他们韩国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然后，他就听到了韩桓惠王在叫他。
韩非抬起头，有些许的迷茫，“大王？”
韩桓惠王对韩非怒目而视，“寡人真是看错人了，寡人竟然蠢到同你商议如何让那秦国退兵！你明明早与那秦国王太子相识！你可是早就想离开韩国？”
“大王！”韩非十分震惊，“非只是今，今日才见，见到秦国王太子。”
“你看寡人相信你吗？”韩桓惠王冷哼一声，“你接下来还要说什么？劝寡人善待那些庶民？让他们吃饱饭？”
“真是可笑，为何只有他们吃不饱饭！为何别人就能吃饱饭？依寡人看他们就是故意的！故意把自己饿的面黄肌瘦跑到那小，那王太子跟前！”
从出生到现在，韩非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绝望，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不但结巴了，耳朵也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些话？
“若你韩非想走，寡人绝不留你！”韩桓惠王用力冷哼一声，“也别等什么五年了！想来那秦国王太子还没走远，你现在就追出去啊！”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韩桓惠王身子一抖，想到了什么，原本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韩桓惠王没听错，一队秦国士兵从宫殿外走了进来，为首的士兵正是刚刚代为韩非通传的士兵羊兴。
“见过先生。”羊兴朝韩非深深一拜，“王太子担心有人故意破坏这五年之约，故意引我大秦来攻打你们韩国，所以便遣我们来随侍先生你，五年之后再见分晓。”
韩非抬头看向韩桓惠王，他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忙什么，但看上去很忙。
韩非抬起头仰天长笑，只是眼泪不停从眼角落下。
羊兴眨眨眼睛，心想这可真神奇，原来结巴的人笑起来是不结巴的啊。
等眼角不再落泪后，韩非低下头，上前一步，对着韩桓惠王行跪拜大礼，“臣，韩非，遵，大王，之令，前往，秦国，为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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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