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内,空气凝滞,风声骤停。
顾知也长身立在冷白刺目的灯光下,西装笔挺,面容冷淡。
这是他上任的第一天。
空旷的瓷白大堂下,每双眼睛都淬着毒,藏着针。
“顾总,数据我们组清点得滴水不漏,确认无误才上交!半道出了岔子,跟我们可没半毛钱关系,您说是不是?”
“怎么?”
“难道是我们吃饱了撑的,诬陷你们不成?东西到我们手里就这些,难不成是鬼删的?”
“你放屁!还能是我们缺斤短两了?”
上班铃刚歇,两位组长就裹着火药味撞进办公室,在顾知也眼皮底下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字字句句,火星四溅,却连眼风都吝于扫向这位新主管。
这是**裸的刁难。
初来乍到,齿轮咬合尚且生疏,盘根错节的部门暗流更是一无所知。此刻偏袒任何一方,日后寸步难行。
然而——
真正的威胁,深藏水下。
互相推脱的声浪撞在墙上,嗡嗡回响,震得日光恍惚。
顾知也指尖闲转着茶杯,神情冷淡如古井。他甚至没开口,只垂眸静听,视线却如冰刃,穿透喧嚣,钉在门口。
那里斜倚着一个人。
双手插兜,嘴角噙着玩味的笑,像观赏一出好戏。
陆森——公司老总陆远明的独子,A市响当当的“太子爷”。早年玩赛车搅动风云,近年被他爹摁回公司,依旧野性难驯。
但最重要的一点:铁血直男,崆峒。
顾知也回国前就听过他的名号。
这是第一次见到陆森。且不说那张周正、招摇的脸,单是那近一米九的压迫感身躯,笔挺西装也裹不住的宽肩厚臂,就足以扼住所有目光。
察觉到视线,陆森懒懒抬眼。
四目相撞。
那双深邃的眼里,此刻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戾气,像凶猛的野兽,他嘴角一勾,挑起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眼中明晃晃:“你能奈我何?”
目光掠过顾知也,轻蔑得如同扫过空气。
从他带人踏入这扇门,顾知也就嗅到了那意图。
——太子爷的下马威。
习惯了呼风唤雨,怎容得了空降的上司?
顾知也的性向不是秘密,前两年早人尽皆知,陆森恐怕是为此才刻意刁难。
但顾知也可不是善茬。
细风拂过,顾知也垂眸,热水注入茶壶,水汽氤氲指尖,随意甩落。
屋内,争吵已达沸点,两张脸憋红如火烧。
顾知也目光沉静,捏起瓷白茶盏,龙井的清香悠然入喉,与眼前的兵荒马乱截然不同。
脚步声逼近。
他腰身微弯,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
陆森已到近前,猛地一掌拍在桌上!
震得笔筒跳跃。
“怎么?”他声音陡然拔高,如恶狼般定在顾知也身上,
“顾总第一天就打算当泥菩萨,杵着儿看戏呢?”
目光沉甸,带着强劲的不屑与张狂。
空气陡然死寂。
顾知也侧身,眼底光影明灭,面上却波澜不惊。指尖无声敲击桌面,目光扫过。方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在陆森一声喝问下瞬间偃旗息鼓。
这诡异的安静,本身就是答案。
顾知也收回视线,身姿笔挺立于中心。
“好,”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碎了凝固的空气,
“既然非要论个黑白,那就摊开了说。”
“通知所有部门,十分钟后,A4会议室集合。”
这盆冰水浇得人猝不及防。
陆森猛起身,几乎贴上了顾知也的脸,齿缝间挤出狠言:“行啊,老子倒要看看,你这新官的火,能烧多旺!”
“啪嗒!”
一支笔从桌上滚落,在光洁的瓷白地砖上划出磕刺目的黑痕。
顾知也眼皮都没动一下。
猝不及防地,他抬手,一把攥住陆森松垮的领带,猛地向前一拽!
力道之大,让陆森一个趔趄。
而就在对方暴怒的火焰即将喷薄之际,顾知也松开了手,甚至慢条斯理地替他抚平了领口的褶皱。
“公司,”他声音平稳,指尖却似无意般划过对方紧绷鼓囊囊的胸膛,“注意着装。”
他的视线随着冷白的光跳跃,眸底沉淀着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影。
然后,他抬起头,对陆森展露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与之前的冷淡截然不同,那眼神里,翻滚着**的嘲讽!
陆森的呼吸骤然粗重,一股被当众羞辱的暴怒直冲头顶!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搡!力道蛮横。
顾知也踉跄半步,神色微凝,稳住身形。
陆森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猛地俯身,手指狠狠钳住顾知也的下颌,眉宇间戾气横生:“姓顾的,你他妈敢耍花样试试!”
他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将顾知也完全笼罩,窒息般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顾知也却毫不退缩,反而猛地一扬头,挣脱钳制,目光如炬,一字一顿反刺回去:“耍花招的,究竟是谁?”
话音未落,他已一把推开陆森,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
陆森脸色铁青,指节被捏得咯咯作响,目光阴鸷。
“你给我等着!”
会议室冷风嘶嘶作响,冷白光线大亮。
门被无声推开一道缝隙,门后喧嚣戛然而止,所有目光聚焦在来人身上。
顾知也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面色却沉静如初。步伐沉稳,不疾不徐,手握蓝色文件夹,径直走向主位。
——那是陆森的“御座”。
顾知也落座的瞬间,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他眉梢微挑,精准捕捉到众人脸上闪过的惊愕与算计,却一言未发,垂眸将文件摊开。
参会者大多已到,唯独那几个刺头——陆森的狗腿,以及他本人。
座位上的人交换着眼神,低语打量,胆大的则直接向顾知也投去挑衅或怜悯的目光。没人会为了一个空降的“打工皇帝”,去开罪未来的公司掌权人。
顾知也指间转着黑笔,似笑非笑。
“砰!”
会议室的门被一股蛮力狠狠撞开。
陆森煞气闯入,黑眸在白光中骤缩,瞬间锁定了主位上那个碍眼的身影,脚步陡然加快,
大手千钧重,狠狠扼住顾知也的肩膀。
“这是我的位置!” 陆森怒喊道。
灯光在他阴沉的俊脸上明灭。
顾知也动作一顿,指间转动的黑笔悄然收起。他缓缓抬眼,视线冷冽地扫过全场,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针刺破空气:
“陆副总是不识字,还是……故意要‘以下犯上’?”
“陆副总”三字,如同烧红的铁,狠狠烫在陆森耳膜上。
公司里谁敢这么叫他?
都是毕恭毕敬的“小陆总”,这第一声称呼,就是当众抽在他脸上的耳光!
陆森瞳孔骤缩,五指收紧,捏得咯吱响。
顾知也却纹丝不动,反而迎着凶煞的目光:“古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想必,陆总(指其父陆远明)也绝不会纵容‘陆少爷’的肆意妄为。”
他这是抬出了陆森他爹来压人。
果然,陆森眼底闪过一丝忌惮,手上力道不自觉松了半分,他眯起眼,似在权衡。
顾知也倏地翻开手腕,激光笔带起厉风,精准地抽在陆森手背上。
“嘶!” 他吃痛缩手。
“你他妈——!” 陆森指着顾知也,双目充血,大声咆哮,“给老子等着!”
顾知也连眼皮都没抬,径直打开投影仪。
“会议开始。”
陆森阴沉着脸,像随时喷发的火山,重重摔回为他预留的座位——旁边立刻有人谄媚地拉开椅子。
他大马金刀坐下,长腿蛮横地伸开,霸占了大片空间。
众人到齐。顾知也唇角微弯,吐出一句:“大家好。”
回应他的,是几声稀稀拉拉、敷衍至极的掌声。他眉心微蹙,随即压下。
主位易主,昔日的“太子”被挤到一旁。台下目光如同探针,在两人之间紧绷的弦上反复试探。
顾知也环视全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出口的话语却寒冷彻骨:
“自我介绍就免了。公司主页有详尽的简历。今天是我在plor.r的第一天,诸位的‘工作热情’,着实令我‘大开眼界’。”
他顿了顿,清冷的嗓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目光如刀刃,精准钉在那两位“功臣”脸上。
顾知也起身,到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前。
笔挺的西装勾勒出凌厉的线条,领带紧束,冷白的光瀑自头顶倾泻而下,气质凛冽如霜。
“我来,是为了让plor.r成为一个规范、高效、铁板一块的团队!是为了看到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不是为了看你们像斗鸡,为了一点鸡毛蒜皮就互相撕咬、推诿扯皮!”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铿锵有力,“连这点担当都没有,这点责任都不敢扛,这点挫折都不敢直面,你们凭什么坐在这里?”
空调的冷风嘶嘶作响,却压不住他话里的寒意。
“你们是在为自己挣老婆孩子的奶粉钱!是在为父母挣一份安稳的晚年!更是在为plor.r的未来搏一个前程!”
他的声音重重锤下,敲在每个人心上,
“连自己手里这点责任都担不起,都怕沾身,公司千钧的重担,谁敢托付?国家的宏图伟业,家中的柴米油盐,谁还敢指望你们半分?!”
他的话不带私人情绪,却字字诛心,气压骤降。
境界陡然拔高,堵死了所有人狡辩的退路。连陆森也像被掐住了脖子,一言不发,拳头捏得死紧,视线定在台上。
“我放弃国外的高薪厚禄,放弃唾手可得的绿卡,拒绝无数橄榄枝,选择回国,选择plor.r,选择与诸位并肩作战,”
顾知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悲烈的狠绝,“就是冲着plor.r这块‘团结奋进’的金字招牌!现在,我来了,你们却告诉我——”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利剑扫视全场,唇边那抹笑,冷得发寒。
“这一切,都是假的?!”
掷地有声!
那温和笑容下的森然寒意,让所有人头皮发麻,心底发颤。
他长身玉立,西裤笔直,皮鞋锃亮。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一片死寂。
那眼神扫过之处,仿佛能生吞活剥,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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