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梁里木照吩咐来院子里值守,见到零星的仆役端着水盆等物进进出出,看起来似有些匆忙,却又不减这院落中的清冷。
梁里木有些好奇,一问身边的“同事”,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今日晨起,新太子要来咱们府上看望主子,主子睡得太沉,刚叫起来。而且不知怎的,府上太医说主子唇肿眼晕,醒不过来,难得很。”
“听说还有些出恭难......”
那侍卫刻意压低了声音。
梁里木听了这话,一惊,最后尴尬地笑笑,挠了挠脑袋。
不是吧......
令狐祺不会是辣椒不耐受吧?
昨天就吃了这么一小顿,就成这样了?
啧啧啧....看来身子真是虚。
不过,梁里木也有点小自责。
也是,他之前不会照顾人,没经验。
一个长期病着吃不饱的人,怎么能一下子给他吃那么多辣的和甜的东西呢?
梁里木决定再接任务的时候打赏要换菜。
不然令狐祺没法吃。
“不过....新太子要来?”
梁里木虽然是新被塞来的,但是和同事的关系处的还挺好的。
毕竟昨天晚上给他们分了点吃的。
用积分兑换的一点干粮。
“你是新太子送来的人,你能不知道他来干啥?”
那侍卫像看傻子一样瞥着梁里木。
“兄弟虽然也不知道你进府是来做什么,只叮嘱你一句,千万别为权贵当了出头鸟。”
“咱们这种底下人,无论在哪,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你说是吧?”
梁里木看着这认真的同事,有点想笑。
一本正经传授职场经验吗?
有意思。
梁里木还很有回应地点了点头。
不过很抱歉啊,他可不是来务工的。
“待会儿,主子在里面和新太子讲话,咱们这种三等侍卫就有多远躲多远就行了。”
“千万别凑上去。”
“尤其是你。”
“你现在两头不讨好。”
听着侍卫同事的话,梁里木陷入了沉思。
的确,他的身份很尴尬。
要不待会儿,他就在外面守着令狐祺吧。
免得让他更难堪。
里头的侍从已经把令狐祺收拾的差不多了。
扎上冠,扑上粉,抹点女人用的胭脂,令狐祺倒是格外有心思地掩饰住了自己的病弱和沧桑,看起来特别有精神。
手上捧着一本书,被下人推着出来,那眼神,倒果真还有从前做太子时的杀伐决断。
也许他的软弱,只在深夜面对小猫的时候会出现吧。
令狐祺表情不好看。
可能是吃辣椒吃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早晨醒后发现小猫已经离他而去。
总之,令狐祺一个眼神都没给过梁里木。
——————————
“太子驾到!————”
当七皇子身边的太监高声在令狐祺府门前传旨的时候,院子里所有人都齐刷刷跪了下去,迎接轿子中的七皇子。
七皇子,是曾经梁里木笔下最得意的主角。
可不知为何,今日见了他,梁里木却发现自己对这个主角并没有什么好感。
七皇子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得意。
颇有一种小人得志,鸡犬升天的味道。
也许是七皇子的性格在梁里木笔墨不曾触碰到过的角落里阴暗滋生了。
生长成了连梁里木都陌生的样子。
他穿着华贵的衣裳,一丝不苟从马车上走下,身边跟着无数侍卫仆从,身后还携带着那些假惺惺做样子给皇帝和皇后看的补品。
“平身吧。”
“孤的三哥呢?”
七皇子眯起眼睛,面色似是不快地观望了一圈。
“回太子殿下,主子说....他身子不适,挪动不了,还请见谅。”
令狐祺的贴身侍从叶椿这样答。
那七皇子脸上一冷笑,什么都没说,笑面虎一般进了门。
梁里木倒对令狐祺有了些敬佩。
这样的境况下,也能甩脸子给对手瞧。
真不愧是他笔下的前期第一反派。
说真的。
若不是七皇子有梁里木为他设置的主角光环,真不一定能赢得了令狐祺。
梁里木那叫一个后悔啊。
可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梁里木还是很快跟着大队伍到中堂的院子里去了。
正殿中堂内,令狐祺给七皇子留了个座儿,自己便在另一把椅子上看书,面色冰冷,似乎很不想见他来。
“三哥,虽然你犯了错,但父皇母后还是叫我来看看你,你的双腿如何了?”
面对七皇子谈笑风生的挖苦,令狐祺什么都没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这屋里真是冷清极了啊,冬日里一下雪,可就把你这屋檐都要盖住了。”
明晃晃的威胁。
梁里木知道,七皇子绝不会让令狐祺捱过这个冬天的。
七皇子只要断了碳火,令狐祺就会立刻被冻死。
“三哥,总不理人可不好啊。”
“若有人传扬出去,到了父皇母后耳朵里,恐又是一道罪名。”
七皇子轻轻笑着。
令狐祺似乎是稍稍有所忌惮,轻笑不屑一抿唇,将书放下了。
不得不以伪装的姿态面对七皇子。
梁里木在外头站着看,气的攥紧了拳头。
居然这么欺负他....他暂时的主人!
打主人还得看狗吧?
现在,他心里有了个想法,只是需要直播间的观众们帮忙。
他刚要抬头说呢。
没想到,打眼一看,这群观众就开始变着法想给他打赏毒药包了!?
直播间里噼里啪啦的。
这这这使不得啊!
若让他死在令狐祺府中,令狐祺背上罪名,也必死无疑啊!
想来想去,还是找个稳妥些的法子吧。
泻药,家人们有没有,打赏一包,可以上粉丝榜哦。
梁里木已经把直播间给玩转了。
很快,梁里木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在人群中不惹眼,跑去厨房换了身衣服,冲好了茶。
又忙不迭坏笑着,端着茶到中堂了。
直播间的观众们都看爽了。
主播太有节目了!
什么都敢干!
跟他爆了!
梁里木穿成了小厮的样子,在他迈进屋门的那一刻,令狐祺皱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似乎是在判断他想做什么。
七皇子沉浸在对令狐祺出言不逊的美妙幻境里,一时走不出来,没察觉到是他。
梁里木将那杯放了药的茶推到七皇子面前,很快转身下去了。
令狐祺却一直微微眯着眼睛盯着他的背影,没有出声。
七皇子说的话再难听,再暗戳戳隐喻他是个废人,他也不在乎。
横竖,七皇子说的的确是事实。
何必挣扎呢?
等到耳朵痒了,就说自己该回去喝药了。
表面上依然风轻云淡,有故太子之姿。
七皇子眼见没什么趣味,想将他踩在脚下,也只能用别的法子,干脆也就走了。
兄弟两见面,不欢而散。
只不过,在临出令狐祺府大门的时候,七皇子忽然捂住肚子,站在院子里,当众出了几个虚恭。
那时,令狐祺还在廊下呢。
听见这动静,令狐祺愣住了。
随后抬头望着七皇子,只见他似乎浑身难受,扭来扭去。
七皇子以为是自己午膳吃的太油腻了,连忙拽着扇子让人启程跑了,也顾不上说令狐祺什么了。
令狐祺却在廊下,悄悄露出了昨晚对着小猫才会如此开怀的表情。
梁里木站在远处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真好啊。
他喜欢看令狐祺笑。
可惜,令狐祺只笑了一会儿,看见人把他府里大门关上,便又收起了笑容。
转过头,一眼瞄到了躲在树后面的梁里木。
梁里木微微一愣,四目相对,一下子立正了。
随后,令狐祺跟身边随侍说了什么,梁里木就见,那随侍朝自己过来了。
梁里木咽了咽口水。
坏了。
他应该.....是被发现了吧?
————————————
是的。
他确实被发现了。
他被叫去令狐祺卧房的时候,令狐祺已经被侍从推进去,侧卧在榻边上了。
手里依旧捧着书本。
“给....给主子请安。”
梁里木有点磕磕巴巴的。
梁里木从前是个很看得开的大男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见了令狐祺,声音也小了,也开始结巴了,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好了。
“.....起来吧。”
令狐祺瞥了他一眼。
依旧那么冷冷淡淡的。
梁里木起身后,令狐祺什么都没说,使梁里木心里逐渐开始紧张。
很有压迫感。
大半晌,令狐祺才缓缓问出声。
“你,在令狐琰的茶杯里,放了什么?”
梁里木听了这话,一楞。
令狐祺,这么机敏吗??
都不问是不是他做的,就直接问放的什么啊?
这语气,是要定罪吗?
梁里木撇了撇嘴。
也是。
令狐琰怎么说也是当今太子。
得罪了他,若令狐琰发现,肯定要来令狐祺府上要人的。
到那时候,令狐祺若不给,遭殃的还是他自己。
所以,令狐祺想治罪自己,把自己送上去吗?
那倒也可以理解....
于是梁里木破罐子破摔,实话实说了。
“泻药。”
“.......噗。”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梁里木居然听见令狐祺在笑。
冷冷的哼笑。
没生气吗?
“真有你的。”
令狐祺用这种又严肃,又文文弱弱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格外违和。
第一次看七皇子得意这么久后吃瘪,令狐祺自也觉得有趣。
只不过.....
令狐祺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梁里木。
“你是他送来的人,如今,却为什么对他下手?”
令狐祺放下手里的书本,看着他。
“主子.....”
梁里木透过朦胧的床帘看着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被令狐祺不自觉的吸引力引的往他床榻边挪了挪。
“奴才既然进了这里,自然该忘了以前的一切。”
梁里木说出这句掏心窝子的话。
然而,却没有打动令狐祺。
令狐祺认为这是花言巧语的场面话。
自失去行走能力又被废之后,人心凉薄,出尔反尔的事情,令狐祺可没少经历。
他不信。
在他这样一个走下坡路命不久矣的人身边,还有这么忠心的人跟着他。
破碎的心,早就难以粘合了。
“是吗?”
令狐祺挑起眉。
梁里木点了点头。
“那.....你将孤手里这有毒的糕饼吃了,孤就信了你。”
令狐祺癫狂似的大笑起来。
信任?
那是令狐祺不会给任何人的东西。
梁里木何德何能,一个令狐琰送来监视他的东西,他也配!?
口口声声说着忠心。
盼着他会信么?
哈哈.......
梁里木见状,却微微一愣。
可是下一刻,使令狐祺没想到的是,梁里木鬼使神差似的,忽然抬手将令狐祺手中的糕饼拿过来,全部塞进了嘴里!
令狐祺睁大了眼睛。
梁里木认为,令狐祺给的,他就可以吃。
就算真死了,也是他欠令狐祺的。
大不了任务全都不做,他不回去了!
然而嚼着,他发现这饼不仅没毒,还挺好吃。
于是“不请自来”,又伸手拿令狐祺盘中其他糕饼吃。
将令狐祺看了个愣。
这人......倒真有几分意思。
令狐祺轻笑。
“往后,你到廊下去,做个二等侍卫吧。”
令狐祺歪着脑袋,看着梁里木。
梁里木喜出望外。
真的吗!?
梁里木看着令狐祺这可爱样子,也笑了。
却没察觉到,令狐祺的笑,是夹杂着阴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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