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瑞迎风奔来，见林琼枝如无头苍蝇般乱转，长吁了一口气，停下脚步。

他单手扶墙大口喘气，埋怨道：“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到处找你。还有你跟着薛华灵做什么？”

林琼枝回过神来，诧异问道：“薛华灵？你认识她？”

玄瑞正了正发冠，清清嗓子，一脸自豪道：“当然。虽然我只比你早来半个月，但我对这荔蓉城的名人都了解的差不多了。薛华灵是蓬珠阁掌柜的千金。她很好认的，全城就她一人整日带着幂篱，而且幂篱边缘悬挂深海宝珠，不过我觉得还是觉得挂宝石会好看许多……”

林琼枝打断道：“讲重点。”

玄瑞嘀咕：“急什么，这暴脾气。”

林琼枝脸色一沉，似要发怒。

玄瑞见状连忙大声说道：“不过我对她的了解也是少之甚少，只知道她长年深居浅出，极为神秘，多年以来少有现身，连在蓬珠阁工作了近十年的伙计都没见过她几面。我们那日碰上她，纯属运气。最重要的是她不怎么说话，很多人都称她为哑巴千金。”

一个珠宝店铺的千金能把凌山弟子与妖族悄无声息地甩到身后，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怪异装束，过人五感，种种行为都预示着此人绝不简单。

昨日孙良与蓬珠阁的争执就是因她而起，虽然她昨日的反应不像是心狠手辣的人，但今日她的行为又让林琼枝改变了看法。

“我方才紧跟着她，一眨眼，她就没了踪影。你既然知道那么多，你猜测一下她会去哪？”

玄瑞思索片刻后道：“这里是荔蓉城唯一的渡口，渡口东边风急浪高，无人敢靠近。来往荔蓉城的大大小小渔船都在西边停靠，若不见她原路返回，或许是去了西边。”

两人迅速赶到渡口西边，夕阳的余晖渐渐覆盖海面的波光，一艘艘渔船停靠在岸边，随海风摇曳。

鱼腥味迎风扑来，直钻口鼻，林琼枝一嗅，细细回想，这海腥味与奉灯房的奇怪臭味十分相似。

忽然，玄瑞惊呼：“在那。”

顺着玄瑞指向望去，只见薛华灵正静静地坐在渔船上，如提线木偶般一动不动，眺望远方，紧盯着海浪。

林琼枝与玄瑞两人如同鬼魅般躲匿在暗处，偷窥着薛华灵的一举一动。

一直等了两个时辰，薛华灵除了中途揉了两次腰，再没有其他动作。

“琼枝，我们还要在这看多久啊？天都快黑了，我脚都蹲麻了。”

“别吵，才看了多久，你个大男人怎么一点毅力都没有？”

玄瑞抬头望着几乎整个人都搭在他身上的林琼枝，小声反抗道：“你都不用怎么出力自然有毅力，我一个人要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整整两个时辰不停歇，牛都累坏了。”

“聒噪。”

林琼枝缓缓站立起来，抚了抚衣袍褶皱，欲伸手拉起玄瑞。此时，薛华灵从渔船上下来，伫立在渡口片刻后，径直离开。

“她动了，快跟上。”玄瑞猛然直挺挺起身，林琼枝毫无防备。

“砰”，一声巨响，玄瑞脑袋直直撞向林琼枝的下巴。林琼枝牙齿磕到舌头上，一阵痛意袭来，差点咬舌自尽。玄瑞则捂着头顶，不敢吱声，一脸委屈。

林琼枝心中向天怒吼：“我一辈子做事光明磊落，为何要派只乌鸦精来克我？”

薛华灵渐行渐远，林琼枝强忍着痛意，手捂住红肿的下巴，眼眶含泪，继续跟上。

薛华灵一路走走停停，行至器皿店，漫不经心地拿起一个铜制水壶细细端详。

良久，薛华灵放下铜壶，缓缓离开，林琼枝依旧紧随其后。

玄瑞则立马凑到器皿店去，顺手拿起薛华灵刚刚观看的水壶。

玄瑞摩挲着铜壶壁，金黄的壶壁倒映出他的样子，乌发金冠，面庞白皙如玉，剑眉星目，一身英气逼人。

玄瑞左眼微眯，右眼往壶嘴里窥去。

一片漆黑，没有特别之处。

双手举起使劲一晃壶身，侧耳聆听。

没有任何怪声，依旧没有特别之处。

这就是个普通的烧水铜壶。

玄瑞心中默念：“一个铜壶至于看那么久吗？平平无奇，毫无亮点。就算扔在他脚边，他都不愿意看多两眼。”

玄瑞放下铜壶，打量起器皿店。蓦地，穿过层层铜制品，他瞧见了一个散发着金光的葫芦。

玄瑞眼神一亮，直接买下。

街边吆喝声依旧，倏忽，一阵婴儿哭啼声响起。

薛华灵停下脚步，循声望去，那是一个糕点小摊。

大娘笑道：“姑娘，需要些什么？”

薛华灵并不回话，只呆呆站在摊前。

糕点大娘自顾自介绍道：“我这的糕点都是每日现做现卖的，真材实料。”

薛华灵微微点头，示意她正在听。

大娘又介绍其他糕点，一边介绍一边拿起纸袋，小心翼翼地将糕点装起来。

大娘便打包了好几份糕点递给薛华灵道：“姑娘，都买来尝尝，可好吃了。”

薛华灵依旧默不作声，掏起荷包付了钱。

玄瑞回到林琼枝身边，摇晃着挂在腰间的铜葫芦，炫耀道：“琼枝，瞧我新买的葫芦，好看吗？”

林琼枝撇了一眼，点了点头道：“走吧。她察觉到我们跟踪她了，再跟着也没意义。”

“我们那么小心都能被发现，好生厉害。”

林琼枝点头道：“怕不是普通人。”

“让我来试探一下她。”未等林琼枝出声阻止，玄瑞在护腕上拔起一根又长又细的银针，眼眸凌厉，腕部发力，指尖一弹，银针似箭而发。银针穿风而过，向薛华灵背后袭去。

银针袭来，幂篱轻纱微微晃动，银针带千均之势直穿幂篱，幂篱轻纱被划破，一小块轻纱随风而落。

在危险突然袭来时，第一反应是做不了假的。她但凡有一丝灵力，必定会躲过这根银针。而薛华灵根本察觉不到有危险，一味呆楞在地。看样子薛华灵应该就是个普通人，当初能甩掉她们怕是巧合。

林琼枝连忙上前捡起掉落在地的轻纱，递给薛华灵，道歉道：“抱歉啊，我俩在打闹，不小心出手伤到你了。”

薛华灵今日只戴了幂篱，轻纱被划破后随风摆动，眉似新月，盛颜仙姿，露出了美人面。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一阵如冰柱化水滴落地面的声音响起，清脆悦耳，也透露出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

林琼枝闻言一怔。

“我希望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跟踪我。”薛华灵说完不等两人反应便径直离开。

林琼枝望着薛华灵的背影，抿唇不语。

一阵哭喊声再次响起，林琼枝思绪回笼，望向方才薛华灵买糕点的摊位。

糕点大娘见两人样貌不俗，衣袍华丽，眉眼一弯招呼道：“姑娘，公子，我这都是上好的糕点。五文一件，任君挑选。”

林琼枝上前问道：“我看刚刚那姑娘在这挑了许久，她买了些什么？”

大娘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轻声道：“哎呦，你说那哑巴千金啊，她站在这里既不动也不讲话。我不知道她想要啥，随意给她挑选了几样。”

玄瑞问道：“大娘，你这强买强卖就不怕她回头找你麻烦？”

大娘声音骤然拔起：“什么强买强卖？我这是帮她挑选，她不想要直接走就好了。再说了，今日止妖司当着那么多人面抓走了薛掌柜夫妇，哪有空找我这种小贩麻烦。”

糕点大娘似是察觉到自己嗓门大了，骤然停声，环顾四周，又低声道：“我听说止妖司的人查到薛掌柜夫妇昨夜离开过薛府，有人瞧见他们在孙府后门鬼鬼祟祟的。止妖司问其原因，他们夫妇俩却死口不说，这怕是真的杀人了。”

林琼枝抓住重点问道：“薛掌柜夫妇昨夜去过孙府？”

大娘支支吾吾道：“嗯……听说是这样的。”

昨日薛掌柜与孙良起争执，晚上被人发现偷偷摸摸经过孙府。今日孙良尸首被发现，怎会如此凑巧？莫非真是薛掌柜夫妇杀害了孙良？那薛华灵是否参与其中？永明灯究竟在谁手上？

林琼枝还在一旁苦恼地整理思绪，玄瑞却被糕点的香味勾住了心弦。

他望着眼前五花八门的糕点问道：“大娘，有没有酸口的糕点？”

大娘指了指边上的山楂糕道：“有，山楂糕就是酸口的。”

玄瑞咽了咽口水，点头道：“来一斤。”

林琼枝循声望去，在糕点摊上的左下角停留了片刻。方才虽远远的跟着薛华灵，但林琼枝注意到薛华灵几次望向左下角，她究竟在看何物？

寻常小贩一定会将受大众喜爱的物品摆在最醒目的位置，而不太好卖的则被随意放置在角落。

糕点摊的左下角就孤零零放置着一种糕点。

外表金黄，方方正正，没有精美装饰也没有诱人香味的宝斗糕。

林琼枝喊道：“大娘，来一斤宝斗糕。”

玄瑞笑道：“原来你喜欢吃这个。”

“不是我吃。”

玄瑞心下了然，林琼枝初来乍到，在荔蓉城也不认识什么人。七叔牙口不好，不能吃甜食，既然不是买给自己吃的，那定是买给他吃的。他随即脸色一红，扭扭捏捏道：“我不爱吃甜的，我喜欢酸口的东西，你不用破费的。”

林琼枝眉头蹙起，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无情开口道：“也不是买来给你的。”

玄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