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锦赛团体，河北对广西。孙颖莎没能对上郭琳本人，但依旧咬着牙在自己的轮次上把广西队狠狠剃了一个光头。

面对小杨和蔼的质询，孙颖莎装傻充愣嘿嘿一笑，“我不知道啊，我就打挺嗨，也没看比分，一不小心就打成这样了诶。”

演技烂的，一看就是国乒嫡传。

“嚯，孙颖莎把赵琳剃了个光头啊！”

王楚钦还在候场训练，关亮话里有话地提醒徒弟看比分。

王楚钦一抬眼看大屏，好家伙，四局都是11-1，玩儿呢？

这和零封有啥区别？什么仇什么怨啊？

王楚钦的大脑袋不是白长的，他动了动脚趾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他的女朋友可是天蝎座，天蝎座记仇，天蝎座吃醋，天蝎座真好。

王楚钦的颧骨又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沉闷了好几天的心情忽而变得晴朗。

当天晚上比完赛，王楚钦直接站在了杨关弟面前，“杨指，借孙颖莎一用。”

小杨一路见证着这两个孩子互生情愫，经历风雨，也不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他把人带走。

孙颖莎半推半就地跟着他去了附近一家哈根达斯。王楚钦点了一份心花怒放，又讨好地把自己的手机解了锁递到孙颖莎面前，“我和郭琳早八百年就没联系了昂，微博前天也已经拉黑了，她想联系也联系不上！”

孙颖莎却不接他的手机，抱着胸看他，“说好了场下是朋友，你和普通朋友说这个做什么？”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算你球！”王楚钦连连告饶，又把冰激淋拼盘朝她面前推了推，“你今天打广西那一局，赢得特漂亮！真的！我一看四比零连忙就来找你了，说啥今天咱也得庆祝一波，是不是？你人也坐这儿了，拼盘也点上了，要浪费了多可惜啊？”

王楚钦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像萨摩耶开心的时候会露出的那种笑容，软软的很可爱。

零封广西队让孙颖莎今天的心情十分美丽，她原本也不准备再同王楚钦计较。如今他亲自递上了台阶，她也乐得顺势而为。

孙颖莎不慌不忙地捏起勺子挖了一口香草球，又伸手点了点王楚钦的餐具，“吃吧，再不吃都化了。”

王楚钦得令，立马高兴地应了一声就捡起了勺子。在正式挖第一口冰激凌之前，他还是谨慎地向孙颖莎请示了一番，“那这位普通朋友，吃了冰激凌，你就要重新当我女朋友了昂？”

“再说。”孙颖莎回得甚是矜持。

方才还摇着尾巴的萨摩耶霎时垂下了眼眸，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孙颖莎对这种湿漉漉的眼神没有抵抗力。她到底还是心软，叹了口气伸出左手，“手机拿来。”

王楚钦立刻满血复活，乐颠颠地递上了手机，“密码是051104，咱俩的生日，你啥时候爱看都行！”

051104……

孙颖莎被雷到了。

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翻了一个白眼。

说不在意肯定是假的，孙颖莎还是认认真真把王楚钦的手机扒了个底朝天，相册、备忘录，通讯录……，直到确实在黑名单里找到了这样一个人，她才漫不经心地把手机还了回去。

王楚钦偶尔刮上两口巧克力球，大部分时间都在欣赏她玩自己手机的样子。

他觉得孙颖莎像在审核他当她男朋友的资格，明明一脸紧张还偏要装得云淡风轻，太可爱了。

“你不能吃巧克力。”孙颖莎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王楚钦不明所以地看着孙颖莎不慌不忙地把他相册里一些自己不大好看的照片全删了，才慢悠悠地补充道，“狗吃巧克力会死。”

“……你跟谁学的？”

王楚钦佯装生气，上扬的颧骨却将他出卖个彻彻底底。

手机对当代年轻人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他喜欢自己的手机被孙颖莎捧在手里，那感觉像她捧着自己的心。

从前郭琳想看看他的手机他死捂着不让，如今他甚至恨不得指给孙颖莎看，备忘录的第5个文件夹里都是与你有关的诗句。

他不怕她过分侵占，他只怕她太过知礼不愿打搅，他只怕她看不见他对她有多么喜欢。

“喂，我们要重新定个规矩了。”孙颖莎搜证完毕，在桌下踢了踢他的腿。

他们恋爱半年有余，王楚钦叫她一口一个宝宝那么顺嘴，她叫了他三年的哥哥，骤然要改口还是无法心安理得地给他一个固定的称谓。

头哥？太远了。

宝宝？太恶心。

她不知道她和王楚钦之间的距离到底应该控制在什么范围，就像这场混双，他们站在对立面，他将她算计得那么清楚，场下还怎么做到亲密无间？

世界上有这样的情侣吗？他们又不是史密斯夫妇。

“第一，我不叫喂，我叫王楚钦。”

王楚钦挖了一勺朗姆口味的冰激凌递给孙颖莎，“这个好吃。”

孙颖莎瞪着葡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王楚钦挑了挑眉，“你吃不吃？”

“这勺子你还要吗？”孙颖莎指了指他递来的勺。

“要啊，你又不是别人。”

王楚钦简直觉得荒唐。他们都一块吃了这么多顿饭了，汤里来饭里去的都没见她有什么反应，怎么这会儿想起来他洁癖了？

“咱们这算间接接吻吧？”

很好，孙颖莎的直线进攻从来都是出其不意。这次轮到王楚钦瞪大了眼睛。

王楚钦的耳根都飞红了。他发誓他真的没这么想！他只是觉得朗姆口味很好吃，就自然地挖给了孙颖莎，就像他看到一张搞笑表情包就会顺手发给她一样。

好在这球落点不错，可以反拉。

他故作镇定地端着勺子又往前递了递，“下次哥送你个真的，昂。”

回球弧线挺高。

孙颖莎也不扭捏，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冰激凌，又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下了杀板，“什么真的假的，你都不是初吻。”

一记暴扣，落在王楚钦的左手边。

孙颖莎算得太准，这一球他救不了。

王楚钦悻悻地又挖了一口香草塞进嘴里，“孙颖莎你这就不讲武德了！”

“要没你这一茬，广西队今天也没这一场无妄之灾。我本来会让到11-3的，可我越想越气。”

孙颖莎低着头戳着冰激凌，也不看他。

王楚钦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这根刺总得拔了才干净。

“包包，你看看我。”

孙颖莎抬头直视着他，眼里是他从未见过哀伤。

她讨厌死自己这个样子了，像个深闺怨妇，难看得很。

“要再吃个冰激凌吗？草莓的。”

她摇摇头，“不吃了，不想下次吃到草莓冰激凌想到的都是这些事。”

王楚钦闭了闭眼，迅速组织起了语言，“那好。我从头到尾捋一遍，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

孙颖莎眨巴着眼睛听他断断续续地讲自己不明所以的初恋，像在听别人家的故事。

荒唐的开始，全情地投入，然后被甩。

“就这样了，其实有点丢人。”

王楚钦自己也讲得不太好意思，伸手抠了抠后脑勺。

她觉得王楚钦的初恋和她的初恋不一样，王楚钦的初恋仿佛飞蛾扑火般壮烈，跌得够重，伤得不轻，所以他对她更小心翼翼，观察所有的细枝末节以判断她对他的情意。

孙颖莎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勇敢，面对此时谨小慎微的他，她忽然想起自己欠他一场告白。

“那个……王楚钦。”

孙颖莎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我有个礼物送你。”

她扭头去翻自己的小白包，递给他一个小小的U盘，奥地利公开赛风波迭起，当时的告白始终没有送到他手上，“作为你诚实的奖励。”

“这是什么？”

“你回去看了就知道”，少女狡黠地眨了眨眼，王楚钦满脸疑惑地收下。

“言归正传”，她正色道，“我们得规定一下，既然现在是对手咱就得避嫌了，我也得对我的技术保密，以后场下还是少见面吧。”

这已经是孙颖莎能作出的最大让步了，王楚钦想了想，表示同意，“配回来之前，不交流技术了。”

受疫情影响而短暂停摆的2020，终于在年末逐渐恢复了生机。

他们奔赴各地继续以前没打完的比赛，刷起封存了许久的积分。

因为赛事的停摆，积分榜清零后所有的运动员都要从头开始，王楚钦又有了新的希望。

正如孙颖莎所说，在下一次混双配回来之前，他们一直保持着距离。

即便参加的是同一站赛事，也因为繁杂密集的赛程而只得匆匆一见，遥遥相望。没有了混双，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短而又短。

王楚钦为了追上禁赛落下的排名，把自己的比赛塞得满满当当，比孙颖莎还要忙。

有时候孙颖莎看见了他也不太敢跟他说话，她太明白他此刻需要的并不是安慰，而是一颗全神贯注的大脑。

他们都在为了共同的未来而努力，她不愿意他分心。

他比赛的时候，她会盯一盯比分；她比赛的时候，他会尽力抽出时间站在她能看见的地方。

偶尔比完赛在后采擦肩而过时，他们会互相点点头，笑容里带着祝福，带着甜蜜，像从前配混双时一样，将爱和鼓励的政策贯彻到底。

“加油。”

“Fighting。”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掩去苦涩，咽下思念，每一次见面都想让对方欢喜。

他们没有时间儿女情长，他们流血流汗不流泪。

孙颖莎给他的U盘，他早就借了电脑将里面的视频导进了手机。见不到面的日子里，那句“下次还一起配混双吧”是他唯一的养分。

王楚钦自认不是一个多擅长花言巧语的人，他无法像西方国家的运动员一样张口闭口Love You，Miss You，总觉得爱这种东西说得多了就会通货膨胀。

他宁可恒久地，沉默地，永远在她身边，给她明目张胆地偏爱。

在追赶比赛的日子里，他们最喜欢的环节是拍赛后集体照。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欢快和轻松，没有人在乎他的眼神。也只有这个时候，王楚钦才能名正言顺地站在孙颖莎身边。

所爱隔山海，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知情的队友有时会给他们让一让位置，找各种借口推着王楚切站到孙颖莎的身后。

孙颖莎太熟悉王楚钦身上的气味，是一种刚割过的青草味。方圆三米内有这个味道，她的呼吸都会放缓。

王楚钦盯着她软软的发顶，有几根呆毛随着风一摇一曳，慢慢地晃，让他紧绷的脑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2020年11月，孙颖莎首次参与国际乒联女子世界杯，单打惜败陈梦获得亚军。

12天后的国际乒联总决赛，孙颖莎再次0-4输给陈梦，止步四强。

月底WTT创办后的首场国际乒乓赛于澳门开赛，正式拉开乒乓球职业化的序幕。

孙颖莎首战告捷，赢得了女单冠军，王楚钦夺得亚军。

年底最后一场比赛，广州乒超联赛，深圳大学和山东鲁能分别获得男子、女子团体冠军，孙颖莎和王楚钦分别被评为本场MVP。

面对记者采访，王楚钦粲然一笑，“经历了前面那么多次失败，这次终于有了收获。”

而被问及有多久没有回家过春节了，国乒队员们挠头，蹭地板，看天，看地，说不出一个字。

“记不起来了。”

家……好遥远。

国乒兵荒马乱地度过了2020年最后的两个月，终于在2021年的春节迎来了奥运会前最后一次休整。

高女士来电说奶奶的身体最近不大好，孙颖莎年前特意请假回了石家庄，不巧遭遇疫情被困在了庄里。

国乒大部队已经前往陵水集训。

孙颖莎缺席的一周，王楚钦度日如年。

集训的强度很大，每天七点上训，下了训已经晚上十一点。王楚钦每天中午都会给孙颖莎发微信，絮絮叨叨地问她，今天家里怎么样？家里都健康？奶奶还好吧？你想不想咳嗽？最近衣服一定要多穿一点别感冒了啊！

孙颖莎哭笑不得，把聊天记录拿给高女士看，“我好像多了一个妈。”

社牛的高女士扫了两眼，就着孙颖莎的手机反手一指就给王楚钦拨了一个视频电话。

王楚钦毫无防备地接听，骤然看见高女士的大脸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莎莎……啊？阿阿阿阿阿姨好！”

“楚钦啊？我是高阿姨，咱们这儿都挺好的，你好好训练，啊，别担心我们！下周三我们这儿应该就解封了，莎莎直接飞海南，你替我盯着点儿，别让她迷路了，啊。”

高女士和孙颖莎一样自来熟，让王楚钦想起和孙颖莎第一次配混双的时候，黄海诚跟他说这个妹妹是你的粉丝呢，孙颖莎就冲他伸出了手，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我可以叫你大头哥哥吧？你打球可好了，我从小就听说你！”

当时的王楚钦被她夸得挺不好意思，礼貌地回握了她的手，轻轻晃了两下，“是吗？哈哈，谢谢。”

“楚钦啊，你替我把莎莎看好了，她要是不听话你就告诉我，我骂她！”

高女士还在视频那头絮絮叨叨，王楚钦的颧骨越抬越高，对高女士的委托无有不应，得意洋洋地对孙颖莎炫耀，“你听见了啊，我这算拿到授权了。”

孙颖莎无奈地喊，“妈，他还午休呢……”

“成了，那咱合作愉快！”

视频那头的高女士滴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笑眯眯地挂了电话。

王楚钦终于明白了孙颖莎的性格是随了她的母亲。

2017年的孙颖莎也是这样，搭上了两只手抓着他的右手，开开心心地摇啊摇，好像多了一个伙伴是天大的好事，“那我们合作愉快！”

当时的小姑娘手还是软软的，没那么多老茧，他们对未来都是那样的憧憬。

一晃快四年了。

他们惺惺相惜，他们心心相印，他们历经沧桑，他们朝不保夕。

一周后，孙颖莎扛着大包小包来到了海南，第一件事就是紧锣密鼓地安排上了体能恢复，她必须尽快追上其他队员的节奏，把自己的身体机能调整到最佳状态。

肌肉的僵硬和酸痛是常态，下训后松解筋膜的疼痛她也早已麻木。无非是为了成绩，哪个运动员不是这样度过的？

可是为什么要抽查英语啊？Tell Me Why？！

孙颖莎无语凝噎。

她于乒乓球上有多少的天赋与热爱，于她的英语水平则完美地呈反比。

汉字横平竖直，像北京的街道一样宽阔平整，让她觉得敞亮。

而英语字母让她觉得曲来绕去，写也写不利索，读着又拗口，语法语序更令她错乱。

背英语还不如直接罚她跑一万米算了。

王楚钦在训练馆没找到孙颖莎，上上下下地在基地跑了两圈才在小教室里看见了一只皱皱巴巴的豆包。

“天才陨落了？”

他坐在她身边，又忍不住上手捏她的脸。

“别捏了，上次在机场不让你捏还捏，不是被拍到了？”

孙颖莎背着英语本来就烦，想起澳门机场被放在网上的视频，脸又是一阵红一阵白，“下次在外头还是注意点吧，咱们得爱惜羽毛。”

“行，那你告诉我爱惜羽毛用英语怎么说？”

“……”

少年坐在她对面，一字一句地教她，

“Cherish”

“The”

“Reputation”

“And”

“Love Sun Yingsha.”

爱你，就是爱惜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