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唐书蔚照常去上班，刚下楼就觉得有点凉，天气阴阴的，瞧着就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她又返回楼上，拿了把伞，又披了件外套才走。

到办公室会经过三年级一班的班级门口，她一般会趁着这个时间偷偷从窗户往里看，看看已经到了的小朋友们在干什么，有没有闹矛盾，毕竟这个年级的小孩子精力无限，谁也保不准他们下一秒会干什么。

但今天却有点特殊，班级门口一直徘徊着一个小女孩，是罗言心，唐书蔚对她印象不是很深，这个女孩平时很内向，也不怎么爱说话，在班里存在感不高。

罗言心此时背着书包站在门口踌躇，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纠结。

唐书蔚见状上前蹲下柔声问道：“言心，怎么不进去呀？外面多冷呀。”她摸了摸她的小手，凉凉的。

罗言心低着头，眼神躲闪，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不冷。”

唐书蔚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暖着，对她笑着询问：“可不可以告诉唐老师，言心为什么要站在门口呀？”

她眼神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她能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她。

但没有，罗言心仍是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

唐书蔚在心里轻轻叹口气，伸出手在她稍稍有些凌乱的头上摸了摸，从包里掏出一块桃酥放到她手上：“尝尝，很好吃的。”

罗言心接过桃酥，眼中的抗拒少了一些，对她也多了一分亲近，但仍是不肯说原因。

唐书蔚见问不出什么，想着也许只是今天心情不好，也就没有多想，牵着她进到教室里她的座位上。

在门口观察了一阵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才离开。

到了办公室，石老师正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批改作业，打完招呼后，唐书蔚问道：“石老师，你知道罗言心是什么情况吗？我刚刚看见她站在教室门口不进去，想着别是有调皮的学生欺负她。”

石老师停下笔想了想，叹口气回说：“罗言心啊，说起来也是可怜的，她爸妈都下乡了，据说去的地方还挺艰苦，一去去好几年都没有回来，听说去年下乡的地方发生泥石流，人就没了，就留下一个女儿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啊？”唐书蔚闻言有些惊愕，她对班里学生的家庭了解并不多，她一直以为在沪市生活，又在附小上学，家庭总归差不到哪去的，谁能想到这些呢？

石老师一提到这件事也是唏嘘不已：“罗言心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当年是主动上山下乡的，就是因为心中有股热血，想要建设国家，谁都没有想到后来会发生这种事。”

唐书蔚听了这些事，一整个早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心里酸酸涩涩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到了她的课，她抱着自己的书本教具来到教室，看到罗言心乖乖巧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背挺得板直，两只小辫微微支棱着。

唐书蔚微微一笑，翻开数学书道：“今天我们来学习新课……”

一节课都上的很顺利，她下课前又看了一眼罗言心，看她状态挺好，心情瞧着也不错，才放心的收拾东西下课。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现在有点过度关注罗言心，所以总能碰上她，放学时又在校门口看见了她，只是看见的场面却让她十分气愤。

只见罗言心正背着自己的小书包沉默寡言地走在路上，低着头一言不发，跟旁边欢天喜地被家长接走的同学形成鲜明对比。

若只是这样，唐书蔚也只会对她感到心疼，而真正让她觉得愤怒的是，她身后还跟着三五个调皮的小男孩，从路上捡着小泥块小石子往罗言心身上砸，还边砸边笑：“你是没爸没妈的小乞丐！”

罗言心脸上一滴泪都没有，显然是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场面。

那些小男孩见状仍不满足，竟还有胆子大的从她身后跑上去扯她的头发，又推搡她，有几次，罗言心都被推的差点摔倒。

周围这么多接孩子的大人，竟然无一人阻止！

唐书蔚简直要被气死了，什么形象都顾不上，把随身带的包往旁边一扔，飞速跑过去，紧紧攥住最调皮的那个小男孩的手腕，皱着眉凶狠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家长没教过你要懂礼貌吗？老师没教过你要友爱同学吗？你这么欺负其他同学，是想要进少管所吗？！”炮语连珠，可见生气。

小男孩被突然冲上来的她吓到，咧着嘴哇一声哭出来。

其他的小孩见状连忙四散奔逃，脸上满是惊恐，哪还有一开始的兴奋？

罗言心站在唐书蔚身后，轻轻攥着她上衣的衣角，轻声道：“唐老师。”

唐书蔚听到她的声音，勉力压住心底的怒火，脸上表情变换，又重新挂上一副小脸，转过身蹲下应声：“怎么了？”

罗言心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唐书蔚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眼中的泪差点憋不住，多好的小孩啊，怎么能被这么欺负。

周围人在她刚刚的怒吼中瞬间安静，全都好奇地看着这边。

小男孩还在哭，脸都涨红了，但唐书蔚却没打算放过他，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容忍，小孩子都会顺竿爬，只要忍一次，他就会觉得你怕了，他以后还敢这样做，甚至是变本加厉的去欺负别人。

唐书蔚厉声问他：“回答我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小男孩瞧着有些眼熟，但却不是她班的，也不确定是不是三年级。

正好这时石老师扶着丁老师出来，看到这边的状况，石老师问：“唐老师，这是怎么了？”

“你们来得正好，石老师，你快看看，这个学生你认不认识，刚刚我看见他和另外几个小孩一起欺负罗言心。”

石老师闻言赶忙跑过来，看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便先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将他的脸擦干净，仔细辨了辨，思索道：“好像是四年级的。”

这时，罗言心在唐书蔚身后轻轻说：“他是四年级二班的，另外几个人有四年级二班的，也有三年级三班的。”

“行，交给我吧。”石老师从唐书蔚手里接过小男孩，他毕竟是班主任，这种事情他来处理会比较妥当。

唐书蔚返回去捡起自己刚刚扔掉的包，拍了拍上面的灰，丁老师笑道：“别气了，气大伤身，老石会处理好的。”

唐书蔚叹口气，说：“也不是气，是……”是什么呢？她也描述不好，她刚刚看到那么多有能力的大人站在旁边无动于衷，任由一个小女孩被其他同学欺负，就觉得心里憋得慌，但她也没有立场去要求别人，只是觉得很无力。

“算了，我先走了。”唐书蔚和石、丁二人告别。

唐书蔚牵着罗言心，将她头上凌乱的头发重新梳理整齐，用红色的头绳扎好。

罗言心在她怀里转身，看着她笑得开心，但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扎好头发后又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回去。

她家住在一条有点拥挤的弄堂里，唐书蔚将她送到家门口，没有进去。

罗言心对着她挥手，示意她蹲下，唐书蔚不明所以的照做，罗言心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笑着说：“我最喜欢唐老师了，唐老师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唐书蔚扯起一个笑容道：“唐老师也喜欢言心。”想了想又牵起她的手道，“言心以后受委屈了都跟唐老师说好不好？”

“嗯！”罗言心重重地点头，瞧着心情很好，蹦蹦跳跳的进屋。

唐书蔚在回家的路上却觉得心情沉重，她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发散思维，总是忍不住去想罗言心被欺负时在想什么。

刚刚在给她梳头时，她头上的发绳一看就是用了心的，既干净又漂亮，一定是她早上起来，她奶奶一点一点帮她梳好扎好的，可是每天晚上孙女回来时，早上用心梳好的头发，都乱成一团，干净整洁的衣服也都沾上了泥点，看到这些，老年人心中会想些什么呢？

本来就已经白发人送黑发人，唯一的孙女又这样被人欺负，年迈的两位老人家却束手无策，他们在瞧着自己可怜的孙女时，是不是心酸又无力？

唐书蔚知道自己这样子想不好，也许人家生活一切正常，也许这并不是罗言心的日常，就这一次而已，只是恰好被她碰上了，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她忍不住地感到悲伤。

等到家后，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从阳台望向外面的天。

门锁转动，邢忘进门换好拖鞋，一抬头就见她在桌子上趴着，问道：“怎么不开灯？”屋里黑乎乎的，他走过去将灯打开。

瞧着她不想说话的样子问：“怎么了？”

“没什么。”

见她不愿意说，邢忘也没有追问，换了话题说：“吃饭了吗？”

唐书蔚摇头。

邢忘将袖子向上叠了叠，走进厨房问：“吃面条吗？”

唐书蔚点头。

邢忘拿出番茄和鸡蛋，从和面擀面做起，煮了两碗番茄鸡蛋面，热气腾腾的，十分诱人。

他将面条端到她面前，说：“天冷了，吃点热的。”

唐书蔚吃着吃着眼泪就留下来了，邢忘只当作没看见，在她吃完后默默将碗拿去刷。

唐书蔚哭过后，反而觉得心情好很多，她打起精神，将书本拿出来，用心地写着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