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酒馆

“他说刘厂长夸我,”

杨咏晴双手一摊,做了个搞怪的表情,“怎么可能吗?他净会拿人寻开心。”

“那也不是没可能,你人好干活又不娇气,被夸也正常。”

周远的无心之言,顿时惹得身后谢萍不满,“哎,周远,你说啥呢,我人不好?干活儿娇气?”

“得,我说错话,欠打,您饶了我吧。”

周远难得的拱拱手、讨饶,众人嘻嘻哈哈打闹,朝小酒馆走去。

夜幕已经慢慢降临,商铺陆续开了灯,街上为数不多的路灯也渐次亮起来,夜风吹在身上清新凉爽。

夜市街熙熙攘攘,人潮涌动,与商场不遑多让。

周远带着他们左拐右拐,来到一个家庭式的二层楼房前,门口竖块闪闪发光的灯牌,上面用彩灯歪歪扭扭地绕了两个字:“花香”。

“这是咱厂里一个以前的工人开的饭店,饭菜实惠、量大,平时大都是厂里人来这儿打打牙祭,也算是支持自己人。只是……我始终闹不明白,一帮糙汉子吃饭的地,为啥叫‘花香’?听着怪别扭的。”

“你不明白就对了!”

一个腰大膀粗、颈上纹刺青的男人,手里端着跟小山坡似的杯盘碗盏,侧身从里面走出来,周远忙为他拉开门,那人还不忘腾手丢一颗烟给周远,“这是刘厂长给取的名,得问他。”

几人走进店内,发现外面看着不起眼,里面装修倒还挺别致,回字形的设计,上下两层都有座位,周远好热闹,选了大厅一张6人桌。大家开心的坐下来,左看右瞧,很是稀奇,填好菜单后,坐等上菜。

四周邻桌的人,无不在喝酒划拳聊天,不乏有面红耳赤、赤膊上阵者,他们嗓门高亢、声音激昂,仿佛如此能将疲累和郁结一扫而空,一抒人生恣意豪情。

看的周远也不禁跟着心痒痒,他扭头一看,周发和王二胜也是如此,当即看向另外3人,“要不咱们也喝点酒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水泥厂怕出安全事故,坚决不让喝白酒,就是啤酒也得是下晚班之后才能喝,还只允许私下里喝,因此中午在食堂喝啤酒都得遮遮掩掩。

他话没说完,周发和王二胜已经兴冲冲地跑去前台,两人要了十瓶啤酒,另加两瓶白酒,一人手里拿五六瓶,晃晃荡荡走回来,“要喝就得喝个痛快,今天这些,啤的加白的,咱们不醉不归!”

周远没好气地冲他俩嚷嚷,“你俩小兔崽子,今天是打算交代在这儿了?”

“哎呀,哎呀,毛毛雨啦!”

他俩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怪腔怪调,惹得大家伙儿哈哈大笑。

很快,第一盘菜端上来,辣椒炒肉,菜色鲜亮、香味扑鼻,几人早饿了,也都不客气,立刻开始吃起来。

周发和王二胜边吃边拧开白酒瓶,倒满六杯,一定要每人都喝点,两个女孩子也不能例外。难得今晚兴致好,周远和代佳炜由着他俩胡闹,杨咏晴和谢萍也只得喝下各自面前的白酒。只是实在没想到白酒如此辛辣,两个女孩子连声咳嗽,最后杨咏晴提出以她俩今晚每人喝掉一瓶啤酒为条件交换,如此,周发和王二胜两个促狭鬼才作罢。

又陆续上来几个菜,饭菜吃到一半,酒酣人热,大家话都多起来,相互混打混闹。

先前那个颈上有刺青的男人,给邻桌送去一瓶酒,被客人拉住胳膊,拍着他浑圆的肚皮挤眼坏笑,“老周,几个月了?”

被叫老周的男人混不介意,也拍了拍自己的大肚皮,“明天就是预产期,到时候生了都他娘的过来随礼啊!”

“哈哈哈……”

一室大笑,客人们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有的嘴里叼根烟,上面烟灰不小心掉到手上,烫得龇牙咧嘴,慌忙用手指弹开。

还有人好奇地问:“老周,你他娘的好好一个汉子,咋窝在这儿开小酒馆,能挣几个钱?”

言下之意,他这形象跟小酒馆严重不符啊!也是,谁能想象到,一个浑身刺青的男人,会低头弯腰给客人们送酒端菜、插科打诨。

“这……说来话长,想当年,其实也就差不多七八年前,我也在水泥厂跟你们一样抗水泥挣钱,可咱那时候年轻气盛不服管,成天的打架斗殴,没少给厂子惹事儿,后来被刘厂长辞了……”

“嗨,要不咋说,刘厂长心狠手辣呢,底下人稍有不顺他意,立马辞退,一点情面都不留,真跟个‘活阎王’一样!”

底下忙有人附和道,想来也是同刘致和不对付的。

谁料老周扭头冲那人一瞪眼,“你他娘的胡咧咧啥呢,刘厂长咋心狠手辣了?没给你他娘的发工资?你是不是成天光想着偷懒躲滑,不好好干活儿?!”

那人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好好的拍马屁咋拍到了马蹄子上,不过老周瞪眼发怒的模样着实吓人,他立即低头不敢吱声了。

老周愤愤地冲那人翻几个白眼,这才扭回头继续,“我他娘的刚说到哪儿了?哦,说到被辞了,”

说到这时,老周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当初我跟刚才他的反应一模一样,也觉得刘致和心狠手辣,小人得志便猖狂,心里那个气啊,咋想着都得他几板砖报仇。然而仇还没报呢,祸倒先惹上身,我们老乡几个一起喝酒,喝醉了与邻桌起冲突,当时我脑子发热,操起板凳抡上去,不管不顾,差点把人打死……判了好几年……”

四周静悄悄的,谁都没有说话,老周顿一下,脸上现出痛苦神色,他闭上眼睛,似乎不愿回首当初那段不堪的经历,“当初我也是义气之举,帮兄弟才惹下祸事,可谁知我的那帮老乡兄弟在我被抓坐牢后,竟没一个人来看我……可怜我家里还有一个瞎眼的老母……这本来跟刘厂长也没什么关系了,因为当时厂里已经将我开除,通知单都下来了,后来警察不知怎么找到刘厂长,他便以个人的名义为我担保,又赔偿对方一大笔钱,我才没判那么重。我一出狱,立刻跑回家看老娘,发现她还活着,后来才得知一直是刘厂长在暗中找人时常接济她,给点米面油啥的,我老娘才不至于饿死。”

顿了顿,他装做无意擦摸额头,拭去泛潮的眼角,“还有这家小酒馆,也是刘厂长帮忙转租下来,我才能开店做点小生意。”

他看向默不作声的众人,扬声道:“你们说说,这样的人,怎么能说是心狠手辣呢?虽然他外表看着不近人情,可内里有侠义心肠……”

“那咋听说他以前上位挺不堪的,先是娶老厂长的独女,又跟老相好胡闹,结果害得人家一尸两命……”

有大胆的仗着酒醉,梗着脖子呛声,都是流汗挣饭吃的汉子,又不是软蛋孬种,也敢硬碰硬的。

“以前的事儿到底内情怎样,你我都不清楚,怎好多嘴?但我相信刘厂长的为人,我敢肯定他绝不是一个会觊觎人家财产就坑蒙拐骗感情的人,要不他也不会对我有情有义!”

“那谁又能知道呢?也许后来他发达了,有钱有势,帮你是想图个好名声呗,这都说不准。”

“呵!”

老周不屑地嗤笑一声,“你觉得刘厂长会是个在乎面子、名声的人吗?”

“那咱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他会怎么想?”

……

几人吵吵嚷嚷,谁也不能说服谁,哪知这时,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众人一看,顿时傻眼,谁也不曾想来人竟是他们争论的中心焦点——厂长刘致和。

大厅鸦雀无声,仿佛刘厂长是一团冷空气,一来就导致低气压。

刘厂长将还剩一半的烟用力吸一口,在进门的烟灰缸里摁灭,然后微微张开嘴巴,一大团烟雾从鼻腔嘴里缭缭升起,像个孩童般玩闹。他神色轻松,侧身拍了下肩上蹭到的一点墙灰,貌似不经意地扫视一眼大厅,随后抬步往二楼的方向走去。

老周最先反应过来,快步来到刘致和身旁,“刘厂,今天几个菜?老样子?”

“嗯。”

刘致和轻轻点头,刚走上两级台阶,忽然停下来,转身拍了拍老周肩膀,“老周啊,你今天的话,有点多。”

随后也不等老周说什么,径直向二楼走去,不紧不慢,亦如他的语速,总给人一种漫不经心、闲散随意的姿态。

刘厂长上去好一会儿,大厅里重又慢慢恢复热闹喧哗,只是再怎么样也不复最初的恣意,总含着一种小心在里面,仿佛大家刻意如此,不约而同。

周发和王二胜两个头凑在一起,装做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我滴个乖乖,幸亏咱们啥都没说。”

“说了也没啥,这么多人呢,他怪谁去?”

两人端起酒杯碰一个,小声地嘀嘀咕咕。

周远似乎才回过神似的端起面前酒杯一口喝下,不小心被呛到,连咳好几声。突然他抬头看向杨咏晴,而杨咏晴也刚好抬头看他,两人心知肚明的对视几秒后,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各自低下头去。

虽然他们几个刚刚啥都没说,可他和杨咏晴切切实实背后说过人闲话啊!

也不知当时被人听去了没,周远开始仔细回想那天中午他为杨咏晴“解惑答疑”的全过程,好像当时四周并没碰到或见过什么人,心里顿时轻松一些,想着“哪能那么凑巧,刚好说人闲话又刚好被人听见,刘厂长他难道是神吗,这么会算?”

如此一想,周远像丢掉负重的包袱一样,立刻身心轻松,他不禁笑了一下,暗骂自己疑神疑鬼,伸手为自己又倒满一杯酒,刚端到嘴边,忽然看见坐对面的杨咏晴,霎时间联想到什么,不知不觉叫了声,“糟了。”

身旁右边的周发和王二胜两个还忙着划拳混闹,左边代佳炜和谢萍不时低头说悄悄话,没有人注意到他说了什么,只有对面的杨咏晴将他的反应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晴妹,你是不是……”

周远的话没问完,但他显然觉得没必要再问,他是有点醉,但是没忘记今天杨咏晴要请吃饭的理由:感谢他和代佳炜曾陪她一起“演话剧”玩。

他稍稍动动脑子,联合那几句当时看来模糊不明,如今却显而易见的几句台词,立刻知道了杨咏晴在担心什么。

杨咏晴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在回答他那句未说完的话:“是的,我看到他了。”

毫无疑问,当初情形恰如今日,刘厂长那时想必也听见了他们俩人的对话。

至此,不光他,杨咏晴心里也彻底没了侥幸,两人味同嚼蜡一般吃完剩下的半场聚会,几人一起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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