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欺负人

自从亲弟弟胡辉被抓走后,胖婶儿胡燕不得不收敛一些,然而她一向猖狂惯了,岂能轻易改变?她像个要炸不炸、要响不响的火药桶,四处抛撒无名怨火,惹得身旁人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

首当其冲的便是刘芳了。

刘厂长她不敢惹,刘芳她大可以放开膀子往死里整,更甚至将对刘致和那份不敢撒的怒气,连本带利一股脑儿全发泄在刘芳身上。

这天杨咏晴上完夜校回来,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大吵大嚷,她忙推门进去,发现胖婶儿正骑坐在刘芳身上!一只手死命扯住刘芳头发,另一只手巴掌高高举起,左右开弓,可怜刘芳嘴角流血,脸上早已肿胀得不成样子。

一旁高婶儿站在背光处,躲得远远的。

杨咏晴当即热血上涌,她想大吼出声却又不敢太放肆,只得强力压抑怒火,道:“你,你干什么啊?!!”

在她看来自己已竭力让语气软和,有一份工作不容易,她不想惹是生非,连累旁人。

胖婶儿扭头,她眼睛血红,滋裂大口,杨咏晴不由得想起《西游记》书中的猪刚鬣,大抵就是这个形象吧,“噢嚯,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放心,小蹄子,别着急,一会儿轮到你了!”

说完,她继续手中动作,仍要扇打刘芳。

杨咏晴不得不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凭什么打人?还有没有王法?”

一凑近,闻见她嘴里酒肉饭菜味喷薄而出,令人作呕,原来喝了酒,难怪会耍这么大的酒疯。

先前她也来闹过几次,大多是骂嚷些难听的话,今天竟然上手打人,实在太过分了。

“王法?告诉你,在这里老娘就是王法!老娘想打就打!”

胖婶儿咆哮大吼,她仍是要将举起的巴掌打在刘芳脸上,然而一拉胳膊,纹丝未动,她不得不再次回头,看着杨咏晴,“你个小蹄子,快松手!我看你是不想活……”

杨咏晴突然手一拉一甩,胖婶儿立刻连滚带摔地重重砸在地上,痛得她“吱呀哎哟”乱叫一气。

“啊,你个小蹄子,连老娘都敢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她边说边冲过来,临近时杨咏晴出其不意,一个侧身闪转,胖婶儿没刹住脚,“哐”一声撞在床柱子上,痛得她弯腰捂头,半天没哼出一个字。

“我X你妈的,小贱人,你存心要害死老娘,看老娘今儿饶不了你。”

胖婶儿额头上顶着一个鹅蛋似的大肿包,操起一旁扫帚,劈头盖脸朝杨咏晴身上挥打,边打边大吐污言秽语。

起先杨咏晴只是左右躲闪,她无意将事态恶化,毕竟再怎么说,这胡燕也是老厂长的家人,自己只不过一个打工女,是没资格同人家对打的。

然而令人气愤的是,胡燕眼见灵活的杨咏晴她抓不住,转而又朝刚刚被拉起来的刘芳身上用力抽打,实在可恶!

杨咏晴同上次一样,一把抓住扫帚往后一扯,胖婶儿顿时连连后退,得亏最后靠在门上面,否则,她又免不了被摔得四脚朝天。

这时门外已挤挤攘攘站满不少人,厂区就是这样,但凡哪里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引来大片人围观,更何况这里是女宿,天然的是非漩涡。大家伙儿看得摩拳擦掌,有的忍不住跃跃欲试,甚至有些胆肥的,还不禁给杨咏晴鼓掌叫好!

到这时,胖婶儿早已酒醒大半,她定了定神,发觉杨咏晴委实力气大,自己在这里恐怕讨不到半点便宜,便想偃旗息鼓,走人。

奈何门外站那么多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活该,让她平时欺负我们,活该被人整!”

“可不嘛,平时在我们面前狐假虎威,这下见真章,咋,还怂了?”

“嘻嘻,哈哈……”

胖婶儿顿时感到一团恶气聚在心口,她颇为不耻刚才自己想要偃旗息鼓的打算,决定来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的决战。

“啊!”

胖婶儿嗷叫一声冲过来,朝杨咏晴脸上胡乱抓挠,“你个小贱人,看我今儿不撕碎了你?!!”

瞅准时机,杨咏晴伸手似两把大钳子般紧紧钳住胖婶儿的胖手腕,她再也动弹不得,紧接着身体一转,只听“咔咔”两声,胖婶儿两只胳膊被硬生生别在身后,痛得她立刻似杀猪般嚎叫。

这还不算,杨咏晴抬脚朝胖婶儿腿弯处一踢,她顿时跪倒在地,而面向的刚刚好是刘芳。

“啊,你个臭婊……”

每骂一句,杨咏晴便将她的两只胳膊往后抬高一分,至此胖婶儿再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剩下“啊……嗷……啊……嗷”的痛叫声。

屋外众人顿时响起一片“呼啦啦”的股掌和喝彩声,“好样的,给咱长脸了,打死这个老妖婆!”

胖婶儿的脸涨成猪肝色,她咬紧牙关,再不嚷叫,唯恐再被人耻笑。

“你还骂不骂人,还打不打人了?”

她不肯回答,杨咏晴便将双手往后一扯,顿时胖婶儿绷不住,“快,快停手,停手,疼死了,疼死了啊!!!”

“放手可以,但是你得保证以后不能来我们这里闹事儿了,也不能欺负人,看你把刘芳打成什么样儿了。”

“她活该,我打死她她都不屈,她……”

胖婶儿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咏晴扯住胳膊,她便疼得立刻说不出完整的话来,顿时惹得周围人哄笑一片。

“这……”

杨咏晴迟疑一下,这里面的恩怨是非曲直,她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亲身经历过,并不好轻易下判断,但是,她想了下,说:“总之……打人就是不对。她要真有罪,你送她去警局,让法律制裁她,而不能是你自己当王法,随意凌辱欺虐。”

“好!!!”

掌声雷动,杨咏晴抬头,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能惹得大家伙儿如此共鸣,看来平日都没少被欺负。

见胖婶儿老实了,杨咏晴才慢慢松开她的手,她本想一撅起身,然而忘记了自己并非灵活之人,更何况两个手臂似断掉一般,松软软挂在身侧,她立即嚎哭:“啊,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放心,没断,只是麻了,一会儿就好。”

“哈哈哈……”

众人笑作一团。

胖婶儿老脸开始挂不住,她扯开嗓门朝一旁吼叫:“……老高你个死人吗?还不快来扶我?!”

高婶儿便立刻上前,硬生生将比自己体型重一倍不止的好友胖婶儿扶起来。

临出门时,杨咏晴靠近胖婶儿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别忘了,你弟可还在牢里蹲着呢,难道你就一点都不为他担忧,不盼着他早点出来?你这样胡闹,万一再被哪个有心无心的报了警,你人被抓走,那他的生死可就没人管啦。我劝你,老老实实,好好安生过日子,可别再折腾了。否则,只怕很难说还会再发生什么?”

胖婶儿眼神极其复杂地盯着杨咏晴,而她只是无意地摩挲自己的手指,末了,胖婶儿讪讪离去,没一句打骂,很安静。

她走后,杨咏晴“嘭”一声将门关紧,也不理会屋外围观众人会怎样闲话她。

拿出自己备着的小药箱,要为刘芳擦拭包扎。

自从她和刘芳因上夜校搬出来后,两人相处融洽,她们都不是多话的人,平时各做各的,互不打扰。

杨咏晴手巧,帮着为刘芳的孩子做过几件针织线衣,而且还做了个一人多高的大玩偶娃娃送给刘芳儿子,喜得他“咿咿呀呀”开心不已,连带着对杨咏晴也亲近几分,有此契机两人话慢慢多起来。有时趁周末不忙的时候,杨咏晴也会挤出点时间和刘芳一起去疗养院,帮忙照顾那群智商低下的孩童。

刘芳从没说过她的过去,杨咏晴也从没问过,不管外界对刘芳怎样的偏见辱骂,她都不以为意,心里始终觉得刘芳不是那样一个不堪的人。

否则,丈夫死儿子傻,她大可以没心没肺、没皮没脸地过自己的日子,追求自己的幸福。即便不同刘致和在一起,可天底下好男人多着呢,旁的不说,就说厂子里的齐军工程师,顶好的一个男人,对刘芳掏肝掏肺地爱着,她大可以嫁了,没必要苦着自己。

她如苦行僧一般,日日苦心修练,将自己包裹成严丝合缝的泥蛹,拒绝爱情,拒绝友情,拒绝任何有可能发射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善意温暖,生活冷硬如冰,难起一丝波澜。

“你忍着,有点疼。”

杨咏晴用镊子夹住棉球蘸上消毒药水,轻轻擦拭刘芳的嘴角、额头,她整张脸乌青发紫,像个发面馍似的迅速膨胀。原本清秀的一张脸,眼下连眼睛都找不见了。

就在这时,门被人推了一下,没推开便“咚咚咚”敲起来,紧接着,有声音传来:“芳,你怎么样了?快开门,让我进去看看。”

是齐军工程师,杨咏晴起身要去开门,不曾想被刘芳伸手拦住,她轻轻摇头,“不要,不要见他,走,让他走。”

“可……”

杨咏晴本想要说些什么,可她看到刘芳满心苦楚,只好作罢,“那我出去打发他走。”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齐军一脸焦灼,他刚想要闯进来,却被杨咏晴横堵在门口。

“你干什么?让我进去!”

齐军愤然。

“你回去吧,她现在不想见你。”

“不,我要进去,我要进去看看她怎么样了?我……”

他喉头发硬,一时竟难过地说不出话,杨咏晴深受震撼,面前这个带着些文弱书生气质的男人,此时此刻,竟泪眼模糊,当真是痛入心扉。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

杨咏晴赶忙安慰,“这个时候,她不太好看,不想见你也正常。你先回去,放心,这里有我。”

她看得出来,齐军非常渴望进去,甚至一度跨进门槛,然而最终脚却还是慢慢退了出去。他们都知道,刘芳性子激烈,逼急了会将自己送上绝路。

“那……麻烦你了。”

“我跟她住一个寝室,自然就是朋友,这些是我应该做得,而且我也不会让她受欺负。”

齐军抬头看了眼杨咏晴,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之后,转身离去。

原来这世间不乏痴情的人,杨咏晴原先只以为自己情意绵绵,爱一个人在心底,不肯放弃,宁愿受尽相思的苦,也要尝一点点的甜。

竟不知有人执拗的同她一样,爱一个人便要一直爱下去,不离不弃,杨咏晴便也不觉得苦了。

——

“你这是何必?她打你你就打她嘛?别看她又胖又壮,实际上跟个发面馒头一样,一戳就软,一点劲儿都没有。她打不过我,自然也打不过你,不用怕她。”

“再怎么样,既然活着就要好好活,保护好自己,不能受人欺负。”

“即便不为自己,为了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人,我们也得善待自己。”

……

或许是言语太苍白,不管杨咏晴怎么说,回应她的永远是一层不变的沉默,刘芳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盯着房顶某处虚空,状似木雕。

突然,她转过头,看着杨咏晴,牵起嘴角微笑,轻声问:“如果有一天,让你放弃所爱之人,转投另一个人的怀抱,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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