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谋多日，惊心动魄的厂长换届选举马上就要开始了。
一大早，厂子里所有人都心事浮动，大家一边干活儿，一边窃窃私语地讨论，整个空气里似乎都隐藏着噼里啪啦的小火花。
“嗨，你说这次刘致和还能继续当厂长吗？他和三大股东明面上称兄道弟，实际上早闹掰了，如今人家还能支持他吗？”
“难说，一共6张选票，人家三股东手里就3张，他自己手里就一张，撑死也就只能再得到胡燕和齐军的选票，可加起来也才3张。顶多打个平手，再说，姓胡和姓齐的都跟刘致和不对付，人家还不一定会把选票给他呢。”
“这下可难喽。嗨，甭管他谁当什么狗屁厂长，只要能把咱们的伙食搞好些，工资别克扣就行。”
有人立马接话道：“那要是这样说，我觉得还是刘致和当厂长合适，你们想啊，他一向是大方的，只要装车就加菜，发工资从不含糊。要是厂长被别人当了，还不定会是啥样呢？”
……
“小晴姑娘，”
杨咏晴正听得起劲，听见有人叫她，一抬头，发现是张德在向她招手，他手里拿着厚厚一摞文件，“来，这个给你。跟我一起去办公室，之前整理的账目今天都得展示出来。”
“啊，我这……”
杨咏晴看着手上的木锨，她要走了，活儿可咋办。
张德立即叫一个管事的过来，安排她手上的活儿给别人干，两人匆匆向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的桌子上，摆满了各色文件，刘致和坐在正前方，手里拿着一根雪茄，没有点燃，放在鼻尖反复闻气味。
“什么时间了？”
他开口问。
张德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九点零五分。”
“很好。”
刘致和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有任何的着急或恼怒。
说是9点开始换届选举会议，可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来，不光三大股东未到，就连胡燕和齐军也没出现。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墙上时钟滴滴答答，杨咏晴忽然感觉气氛凝重。
终于，有人推门走进来，三人齐刷刷抬头看，没想到第一个进来的竟是他，齐军！
他不看任何人，也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端坐在椅子上，翻看自己带来的书籍，仿佛他来的是一个公园，而不是气氛紧张的选举会议室。
“刘厂，要不要去催一下？”
张德低声问。
“不用，该来的自然会来。他们都不急，咱们急什么？”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阵喧哗，“哈哈哈”大笑声充斥每个人的耳膜，与肃静的会议室形成鲜明对比。紧接着，门被人用力推开，徐科长被簇拥着走进来。
令人始料未及的室，没想到胖婶儿竟走在最后面，她低头不语，也不看任何人。
杨咏晴心中顿感不妙，看形势，胡燕必然是又被三大股东蛊惑，否则何以先前见弟弟胡辉时，还答应的好好地，要刘厂长放姐弟俩一马，他们愿意投出选票，在选举后退出。
没想到临到今日胡燕却反水变卦，她手中一票，再加上三大股东手里的3票，4对2，刘致和怎么样都会输，除非有奇迹。
“啊哈哈，刘老弟，你啊，忒不老实，表面称兄道弟，背地里净搞小动作。不过呢，”
徐科长手搭在刘致和肩膀上，很是“亲昵”，“老哥哥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来，”
他手一挥，马老立刻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张纸，竟是当日胡燕同刘致和签署的《承诺书》。
“唰唰唰”三两下，那张薄薄的纸片顿时在徐科长手里成了碎片，“这东西，唬唬人行，来真格的，可是一点儿用都不顶啊！”
说完，徐科长洋洋得意地坐回座椅上，他往后半躺在靠椅上，一只脚翘起搭在会议桌上，脸上一副“看你能拿老子怎么办？”的嚣张神情。
“呵，呵呵，”
没想到刘致和一边冷笑，一边“噼啪噼啪”鼓起掌来，“还得是人徐大哥啊，这份魄力和胆识，非常人所能比及。”
刘致和从座椅上站起来，如法炮制般将手搭在徐科长肩上，“小弟这点伎俩怎么能瞒得过您呢，雕虫小技，见笑了，见笑了。不过啊，这只是‘开胃小菜’，后面才是‘正餐’呢，您可别着急啊。”
说着，他眼睛死死盯住那只翘起的腿，也不知为何，徐科长感觉头皮发麻，最后，竟鬼使神差地，他的腿自动放好。
见状，刘致和才收回目光，接着，来到马老面前，亲自为他拉开椅子，强行摁住他肩膀，“来，请坐，请坐马老。这些年来您没少献计献策，要说大功劳，您的那一份可少不了呢。”
从进会议室到现在，除了徐科场撕纸时，胡燕抬起过头，其余时间她一直都是头低垂，不敢看任何人。
“来，您也坐。好歹像您所说，咱们还是名义上的一家人，甭管今天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无话可说。来，坐。”
将胡燕摁在座位上后，最后一个是袁启明，他倒是很有眼力见，忙拉开椅子自己坐了进去，“不劳你，我自己来，自己来。”
刘致和绕会议桌一圈后，重新回到自己的座椅前坐下，“哎，甭管怎么说，要开会，咱们就认认真真开，这边场记、会计、公证员也已就位。我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好。”
袁启明不自觉鼓起掌来，他一向马屁拍惯了，听见领导讲话必要叫好捧场。此举立刻遭到徐科长的白眼呵斥，他羞愧不安地放下手，才发现会议室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废话不多说，既然是换届选举，咱们就开始吧。在座的各位，每人手里都有一张选票，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共有6张选票。谁获得的选票多，谁就是下一任厂长人选。各位，开始吧。”
刘致和双手一摊，看向在座的诸人。
“哈哈，哈哈哈……”
徐科长仰头大笑，“小刘啊小刘，你可真是不自量力，若论选票，你必输无疑。单单是咱这老哥三，就有足足一半的选票，我问你，你怎么赢？前些年，哥几个轻信你的花言巧语，让你轻松爬上厂长之位，如今，可是没那么容易啦。今天，老哥几个给你好好上一课，啥叫输的彻底。要不，你自动弃权也行，省得待会儿输了，面上挂不住。哈哈哈……”
不怪他有恃无恐到极致，单是三人手中的选票，就已稳操胜券，更何况，他们昨天彻底将胡燕说服，连她手上的《承诺书》也已撕毁不作数。
本想再拉拢齐军，奈何那个臭工程师，仗着肚子里的三两滴墨水，软硬不吃。也罢，有稳妥妥的4张选票已是赢了，其他的不要也罢。再说，总得给姓刘的留点脸嘛。
徐科长越想越得意，同坐在他身侧的马老，两人相视一笑，顿感神清气爽。他们都在等着巴掌狠狠打在刘致和的脸上呢。
“谢谢徐科长大哥好心提醒，不过，不到最后，胜负难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何不拭目以待？”
紧接着，红色盖有钢戳的选票发到每个人手里。
“那么，开始吧。”
刘致和说完，看向在座众人，然而却迟迟没有一个人动弹。
“怎么大家都不动，难不成是想让我继续连任吗？哈哈……”
突然，“哐当”一声响，齐军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合上书，“那么便让我这个最无关紧要的人先来吧。”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选票，“在我看来，你们在座的各位，哪一个都不配得到我手里的这张选票，所以，我……选择弃权。”
齐军将那张小小的选票当众撕碎，瞬间，红色的小纸条变成红色的小碎块。
接着，红色纷纷扬扬洒下，他竟是将纸屑抛洒在空中。
“各位，不奉陪了，你们好好玩吧。”
“等等。”
齐军刚要走，刘致和叫住他，“你可以弃权，但会议你需要全程参加，后面还有其他事项。”
齐军选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继续看他的书，对面前如火如荼的选举斗争丝毫不在意。
“本来加上齐军这一票，刘致和都不一定能赢，眼下……”
杨咏晴暗暗思忖，不免担心起来，她和张德离得最近，本想看看他的反应。奈何他只是低头整理资料，并不作声。
“呵呵，有个性，不过，这游戏，咱们还得接着玩啊。从谁开始呢，要么你，袁老师？”
众人一下子向袁启明开过去，他顿时有些傻眼，没想到自己会是第一个，原本他想着等大家都投完，他再根据形势决断，这样也不至于得罪下一任领导。岂料，刘致和竟第一个将他送上“断头台”。
“我，呵呵，不急，不急，还是你们先开始投。”
徐科长暗骂一句“呸，墙头草！”
脸扭过去，不再看他，像是十分厌恶他畏缩小人的模样。
“那……要么你呢，胡燕？”
乍然被点到名字，胡燕显得很是慌张，“我，我，呵呵……”
徐科长见自己阵营里接连两个人都畏首畏尾，不免火气，“还等什么？！胡燕，你尽管投，这儿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他竟是做足气势，要为“盟友”撑腰。
“我，我……我肚子疼。”
说着，胡燕捂住肚子，趴在桌上。
顿时，底下“嘁嘁”小声笑起来，这装得也太不像了。
徐科长见状火冒三丈，他用力拍打身旁马老胳膊，“老马，你来，你先投。别像那些鼠胆小人似的，干大事儿岂能缩手缩脚？你投！”
“那是自然。”
马老爽快地答应，利索地站起身，他手拿选票，正要投，忽然身子摇晃两下，“哎呀，不行，坐得久了，低血糖，我得缓缓，缓缓。”
说着，他“艰难”地撑住桌子，又慢慢坐下去。
徐科长脸已变成猪肝色，他嘴唇哆嗦半天，愣是没吐出一个字，眼下他还要用到三人手中的选票，即使再不满，他也不好再发作。
“那么，到你了，徐科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