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要定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谢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一早料定她过不了苦日子,而又知道代锦家条件很差,才想着说什么让她婚事自己做主。

他料定自己会去代锦家,会亲眼看到那番穷苦光景,会萌生怯意,会打退堂鼓。

可笑的是,她竟果如父亲所料想的那般!

门外父母的窃窃私语偶然还能听见,可她能怎么办?

能冲出去找父母当面对峙吗?

能有骨气地跟他们说自己不跟李国杰定亲吗?

或者是慷慨激昂地表示自己一定要嫁给代佳炜吗?

不能,都不能!

谢萍颓然地蹲坐在床边,她清晰可见自己的懦弱,她害怕贫穷,更吃不了任何一丁点儿苦,每当她想起代锦家令人震惊的三间小茅房、可笑的窗户、渗水发黑的墙角、补丁摞补丁的被子、饿狼扑食一般的孩子……

她不禁战栗,全身起一层鸡皮疙瘩,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嫁给代佳炜,过上这样的生活,会是多么的凄惨??

谢萍捂脸痛苦纠结,很快她便自我开解,不是自己吃不了苦,而是这世上恐怕没哪个姑娘能过代家那样穷苦的生活,但随即她脑海中蹦出一个人的影子——杨咏晴。

“若是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嫁给代佳炜,不管他家是什么条件。”

谢萍笃定地想。

虽然杨咏晴隐藏的很好,从未对代佳炜有过任何异样的举动,但同为女孩子,谢萍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对代佳炜那份不一样的感情。

有好几次谢萍都看见杨咏晴对着代佳炜的背影发呆,还有几次抓到过她看向代佳炜来不及收回的眼神,以及她跟代佳炜说话时,嘴角会不自觉的翘起……

这个发现让谢萍觉得既得意又嫉妒,她自豪于自己能轻轻松松获得代佳炜全部的爱,而不必像杨咏晴那般爱得小心翼翼,但同时又对杨咏晴身上的那股子韧性嫉妒不已。

她仿佛不怕苦,什么苦都吃得下,不管是最开始在村里干农活,还是后来在水泥厂扛水泥、上夜校、考证书、当会计,她身上始终蓬发着一种如野草般的勃勃生机:风吹不倒、雨打不败、脚踩不烂,昂扬地活着,但凡稍微给点阳光养料,立马如春笋一般破土、拔尖,挡也挡不住。

谢萍不服气,不承认,心里却也是不得不羡慕,她想自己大抵只能做一朵娇花,好好被人养着,美美地盛开。

——

刘芳的孩子最终走了,他躺在一口精致的小棺材里,穿上簇新的衣服鞋袜,又被入殓师涂了点腮红。

闭上眼睛,完全看不出他曾经的痴傻,除了身体有些过肥外,他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孩子。

他被安葬在本市最好的墓园里,墓地是刘致和买的,一应丧葬之事也是他托人办的。

那天很应景,天空灰蒙蒙的,下着绵绵小雨,从始至终,刘芳都很平静,既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大喊大闹,她似乎早已预料到今日情形。

只是在最后封棺洒土时,忽然腿软站立不稳,杨咏晴及时伸手扶住她。

送葬的工人离去,偌大的墓园只有她和杨咏晴两个人,刘芳扑坐在墓碑前,一遍一遍擦拭儿子照片,嘴里喃喃:“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节哀。”

杨咏晴将伞撑在刘芳头上,为她遮挡风雨。

“你知道吗?其实我并没有很难过,我只是恍然觉得像做了一场梦,这个孩子是梦里带来的孽缘,他活着就是在惩罚我,曾经年少不自知,随意赌气选择终酿成恶果。如今他走了,代表着我受的惩罚也结束了。”

“不管是惩罚还是恶果,芳姐,你都可以重新开始了。”

杨咏晴怜惜地为刘芳撩起耳边湿发,“别再自苦了,你还不到30岁,往后余生,有很多时间可以重新来过。真的,如你所言,就当前尘往事只是一个梦,如今梦醒了,你该好好生活啦。”

她搀扶起刘芳慢慢离开墓园,走到拐角时,杨咏晴忽然扭头,看见不远处,一身黑衣、撑把黑伞的刘致和站在大树下,脊背挺直、表情肃穆,与天地融为一体。

没想到,他果真还是来了。

记得临行前,他拜托杨咏晴照顾刘芳,“我就不去了,省得给她添堵。”

当时杨咏晴还不信,觉得刘致和应该会来,果真如她料想的一般:他来了,亲自送这个孩子最后一程。

已进入腊月,天黑得越来越早,刚一下班,人都散了,杨咏晴坐在工位上发呆,今天送别了刘芳的儿子,她有些感伤,思绪不知不觉四处飘荡。

她不禁又想起了代佳炜,算算时间,他已经回去整整一个星期了,也不知在家里过得怎么样,当初自己仓促决定让他返乡,也不知是对还是错?

当时看到代佳炜为谢萍失魂落魄,又听见医生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杨咏晴斗胆赌一把,让代佳炜回去亲眼看见谢萍和她相亲对象在一起,这样他应该会死心的。

可如果自己赌错了呢?

要是谢萍见到代佳炜,坚定地与他在一起,与相亲对象分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现在岂不是已经要谈婚论嫁了?

杨咏晴摇摇头,觉得不可能,以谢萍妈和代锦交恶的关系,两家不可能那么快冰释前嫌。

可也说不定,万一是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热恋打动她们了呢?

越想越头痛,杨咏晴闭眼轻轻叩击脑袋,也不知道真实情况到底是怎样,自己走的那一步“兵行险招”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忽然很想很想回家,想去看看代佳炜,想知道他和谢萍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干什么呢?脑瓜子也不怕裂开了?”

忽然的人声吓得杨咏晴慌忙睁开眼睛,只见张德正手臂撑桌子,好奇地凑过来,“你在想啥呢?”

他身后站着的是刘致和。

“我,咳,没,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大冷的天不早点回去,搁这儿敲脑袋玩,又不多发工资。”

张德调侃道。

“这就回,这就回。”

杨咏晴立刻收拾桌子,将纸笔一股脑儿塞进皮包里。

张德和刘致和两人并肩,边说笑边往外走,忽然,杨咏晴想到了什么,忙叫住张德:“哎,张,张秘书……”

“什么?”

张德转身。

两人回头目光齐刷刷盯住杨咏晴,她顿时有些紧张,不过还是将话问出口,“我想问下,厂里什么时候放假?”

“呃,放假嘛,快了。怎么,你想家了?”

“啊,不是,哦,是。我……我想先计划着早点订车票,年底了,怕票不好订。”

“嗯,你说得有道理。”

张德点点头,他想了下,说:“这样,我明天就根据生产计划把放假时间整理出来,也方便工友们提前安排返乡计划。不过啊,按往年经验来说,一般没啥临时重大任务,都是腊月十五左右放假。”

他看着杨咏晴,笑嘻嘻道:“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多星期时间,你就能回去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杨咏晴已经等不及了。

第二天,杨咏晴就来到刘致和办公室,说出自己要请假的打算。

“这么着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吗?”

刘致和正在批阅重要文件,头也不抬地问。

“我,”

杨咏晴吞吞吐吐,她不好将自己的真实意图讲出,当然也不能随便说自己家里出了事,免得不吉利,于是只得含混说:“我的确有很重要的事儿要办……不过离开前,我一定会把所有的手头工作全部做完,还有一次工资要整理入账,以及发票一应事务我也会处理妥当,绝不会耽误厂里任何事儿。这两天我会加班加点做,后面请假也请按照正常的标准扣我工资,我没有任何意见。”

她说得急切又郑重,刘致和不免抬起头,他往后靠坐在座椅上,手抵在鼻尖,认真打量面前的杨咏晴。

“你不说什么事儿,我怎么好批假?又或者,”

刘致和有意停顿,他忽然想起另一个人,那个瘦高干净的少年,“你是……为了他?”

他说得隐晦,杨咏晴听得明白,难得的是,杨咏晴虽然半羞红脸,却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一时间,刘致和心里莫名地酸涩,一方面他羡慕那个少年能够得到眼前人纯粹的爱,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泥污半生,实在不配有任何染指眼前人的想法。

他感到心痛、无力。

杨咏晴站在桌前,看着刘致和出神,不知他在想什么,不免提醒了一句,“刘,刘厂长?”

“嗯?”

似是梦醒,刘致和仓促应答,他看了眼杨咏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低头继续看资料。

杨咏晴一头雾水,她不知道刘厂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不过她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计划走,先尽快完成工作,然后递交请假条,“反正到时候不管批不批,我走定了。”

说干就干,杨咏晴开始加班加点,每天都忙到夜里,好在紧赶慢赶,她终于在两天内,将份内工作处理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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