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啊。

都是不知道，苏轻和也不知道。

老妈很理性，把事情利弊分清后，不会任由小舅被这事连累。她看了眼房间，老妈和表弟在里面聊了快半个小时，她和小舅沉默坐在外面。

要还债，不是小数目，还有抵押的房子，钱还不上，房子就会被法拍，几百万的债，光靠小舅那家医院赚钱，何年何月才能还清。

小舅没钱了，老妈或许能拿出二十万，外公外婆这边，养老金退休金凑凑，大概率能凑出十几万，她这边，负债累累，要拿的话，手机里有三千二还没领，沈邵给她转的，很准时。

完全不够。

这事还不能被外公外婆知晓，二老身体可受不住。

一个小时后，苏轻和也不知老妈和林杰说了什么，只知表弟出来时，眼睛发红，而老妈把她叫出去，留下他们两人。

坐在小区楼下的休闲椅上，吹着寒风。

“老妈，小杰他，能想明白吗？”苏轻和问。

“谁知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不会让你舅这一辈子给别人还债。”老妈轻笑，“宝贝，你表弟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你小舅妈想让他来求我，让我出手帮忙，还想着让他劝你外公外婆，要么借钱，要么把这老房子卖了。赌鬼嘛，能坑一点是一点，上不封顶，下不嫌少。”老妈勾过她的肩膀，“但小杰拒绝了。这小子没那么笨，自始至终，他也只想过自己和你小舅帮忙。”

“小杰本来就不笨，在校成绩还很不错。”苏轻和靠近点，“您给小杰做决定了吗？”

“我给了他几个选项，最终做决定的，是他自己，我左右不了。”老妈吸气，“丢，今年这么冷，疯了吗？”

“也就冷这一周，下周又回温了。”苏轻和道，“您打算怎么做？”

老妈绝不会让小舅跳入这个坑，肯定是想到了办法。

“这就涉及到大人的事了，你个小屁孩别管。”

“老妈，过了生日我就整二十三岁了。”苏轻和抗议。

“哟，长这么大了，真棒，那是不是该给你奖励？”老妈抓着她的头发，“说吧，想要什么？”

“想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蹲着，在这太冷了。”气温骤降，怪冷的，苏轻和缩了缩身体，“要不去菜市场找外公外婆？不行哦，会被发现。”

“走，开车带你去兜风。”

“好嘞。”

也没去远地方兜，就在小区附近，晃悠了快一个小时，寻思时间差不多了，外公外婆快回到，两人才回去。小舅和表弟应该是聊好了，表弟跟她们说，同意出国。

表弟做出如此明智的决定，老妈很是满意，还不忘给他奖励了个从车里拿下来的棒棒糖。做好了选择，接下来，便是离婚以及债务清算等。这事不会那么快能解决，老妈也不会允许小舅拖，小舅还要工作，还得应付小舅妈那边。

不打麻将时，老妈真挺闲的，正好去干这事，两手抓。

苏轻和怀疑，就算林杰不同意出国，或者说，不管他选择哪个方案，老妈也早就想好了对策和方法，老妈愿意动脑，那不是一般的脑子灵活。

不知情的外公外婆拎着菜回来，看到家里居然没砸坏一件东西，如此完好无损，再看看手里新买回来的一套茶壶，甚是惊奇。

“你俩转性了？”外婆问老妈和小舅。

老妈：“这不给您二老省钱嘛。”

“省你个头，砸的还少啊，我买都买了。”外公指了指两人，“杰仔今天放假？”

“改善伙食。”小舅回道，“给姐吧，她用。今晚我们都在家住。”

“她拿回去也是积灰。阿盈呢？”外婆问，“宠物店这么忙吗？”

林杰把菜接过去：“妈有事，来不了，奶奶，我帮您洗。”

“眼睛怎么红了？”外婆仔细看着表弟的眼睛，“你爸打你了？衰仔，我打他去。”

“不是，刚出去风吹的。”林杰赶紧解释。

苏轻和搬来小凳子，跟外公下棋。老妈跟小舅每次吵架都喜欢回家吵，也不知为啥，按照老妈的说法，回老房子吵比较有氛围和岁月感。

老妈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估计是在想小舅的事，如何快准狠以及不拖泥带水解决，小舅进去厨房帮忙，苏轻和走马，瞧着外公花白的头发，以及老人脸上的沟壑，心想，这事要是被二老知道，怕是得出意外。

小舅妈那边被小舅压着，绝不能被这边二老知道，不然没......

完不了了，棋子还没落下，门被推开，小舅妈和小舅妈的爸妈出现在门口。

“还是防不住，不过也算是齐人了。”老妈慢悠悠从躺椅上起来，“宝贝，做好准备。”

“好的，老妈。”苏轻和进去房间，把外公外婆的血压药，还有速效救心丸以及安宫牛黄丸等都准备好，以备不时之需。小舅警告过小舅妈，估计她去学校找表弟，发现他回了家，找了一遍，找到了这里，“您悠着点。”

“亲家来了，快坐，阿盈，怎么哭了？”外公没听明白，忙招呼大家坐下，“这是干嘛？”

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时，小舅妈跪在外公面前，哭得甚是凄惨：“爸，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您帮帮我，我以后绝对会改的，我不离婚，不能离婚。”

“发生什么事了？离婚？阿逸！”外公怔住，喊道，而在厨房里的三人也出了来。

“阿盈，你做乜啊，快点起身。”外婆也是不解，又看向小舅妈的爸妈，“亲家，这是？”

苏轻和将表弟默默拉到身后，看着眼前的场景。

小舅妈哭求帮忙，声音都哑了，对方爸妈说都是一家人，不能离婚，一日夫妻百日恩啥的，夫妻有难同当，总之，就是小舅妈有错，但她都说会改了，再给次机会。

小舅被气到，老妈冷眼旁观，外公外婆意外的冷静，沉默，偶尔说句这事得商量。

再看向身后的表弟，老妈说这小子答应时，还有些犹豫，此时看到亲妈此番举动，这阵仗不仅是要把小舅拖累死，还要将一把年纪的二老拉下陪葬。估计这会子，算是看透了。

后面怎么说的，苏轻和不知道，老妈让她带表弟出去，有些话，不该让这小子听到。于是，两人在楼下遛弯，最后坐在椅子上吹冷风。

两个小时后，小舅妈几个离开，家里的气氛甚是凝重，每个人脸色都不一样，外公不说话，外婆低声抽泣，老妈抱手靠在阳台门上，望着外面，小舅坐在沙发上，低头不语。

“回来了？我去做饭。”外婆擦了擦鼻子，起身就要往厨房去，被苏轻和拦住。

“外婆，不用做了，我点了饭，等下就送来。”苏轻和扶她到沙发上坐下，“会解决的，您别担心。”

“外公，对不起。”表弟坐在外公身边。

“杰仔，这不是你的错。”外公叹声，“我想好了，把这房子买了，多少能卖个百来万，不能让阿逸你自己扛。我和你妈的退休金，租个房子住，也够了。”

“爸，我不会让你们卖房，这事我能处理，”小舅想也没想拒绝，“您和妈不用参与。”

“房子的债还不上，就要被拍卖。”外公问他，“你哪来的钱处理？”

“总之，这老房子绝不能卖。”小舅坚决不同意，“总会有办法解决。再说，您把这房子卖了，我和小杰去哪住？”

“这倒也是，你房都要没了。”外公想了想，“那这钱，怎么凑？”

是啊，全部家产凑一块，也没能凑够。

“不用卖房，这事我能解决。”老妈回头，“小杰，我问你，你做好准备了吗？”

“嗯，不管我妈做错了什么，她始终都是我妈，以后，该尽的责任我会尽，但更多的，我不会管。爷爷奶奶，你们不用卖房，这不是你们的责任。”表弟低声道，“爸妈离婚后，我会和爸出国，也会和我妈说明白。”

“你们都听到了，也可以放心了。”老妈点了下胳膊，“阿逸不会背这债务，他该帮忙的，也都帮了。接下来，这事交给我。”

“你能解决吗？整天就知道打麻将。”外公说她，“这可不是小事。”

“不能解决，我还接下这事？”老妈笑一声，“麻将里可是蕴藏了大智慧，你们不懂，爸，妈，你们今天倒是挺冷静啊，我都准备让轻轻叫救护车了。”

“早知道的事，还能怎么办。”外婆叹气，“我这命，苦啊。”

除了外公，大家都看向外婆，很是诧异。

“您还能早知道？”老妈奇怪了，“妈，说来听听。”

“你俩都还没结婚那会儿，我和你爸去算命，算命的说你们以后肯定得离婚，我们都不信。结果你离了，现在你弟又要离。”外婆又是叹气，“早知道那大师算那么准，就该给多点钱。”

老妈：“......”

小舅：“......”

苏轻和跟表弟对视，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姐，这事我自己解决。”小舅也不同意让老妈插手，“你不用管。”

“我闲的慌，得找事做。”老妈道，“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你光应付你媳妇那边，就够头疼，还能有脑子有时间处理事情吗？”

老妈说得对，这一屋子人，就她最适合去处理。

外公外婆对老妈还是挺信任，这事吧，他们急也急不得，烦也烦不了，这岁数要是急坏了身体，住了院，第一，要花钱不说，眼下可是缺钱的时候，二是住院总得有人去照看，老妈要帮忙处理事情，小舅本就脱不开身，表弟还得读书，苏轻和要工作不说，一人也照顾不了两个老人。

为此，二老得撑住，不能病倒，也不能烦，健健康康的，不要再来事儿，否则没人能分身乏术。

当然，以上言论均是出自老妈之口，话是直白了点，但就是这个理。外公外婆想想，貌似也说的有道理，于是便把这事全权交给老妈，不管了，爱怎么滴怎么滴，表弟都想明白了，也不用多担心。

小舅不想麻烦老妈，因为自己的事，害得全家人跟着受累，但他也真的被逼得紧，就像老妈说的，目前小舅单单是应付小舅妈，还有小舅妈那边所有亲戚就够了。

当晚，外公外婆睡着后，苏轻和听到老妈翻身的动静。

“起身，宝贝，上楼顶吹风去。”

老妈睡不着，她也一样，刚打开房间门，对面的小舅和表弟也穿上了外套，目标一致，目的地，也一致。

于是，大半夜的，四人蹲在楼顶吹风，冷倒不会很冷，老妈把外公外婆那厚的不行的外套翻出来，一人一套，小舅和表弟也穿着羽绒服。

“你不是不抽烟了吗？”小舅在老妈抢过他烟盒，又看到她递给苏轻和时，更是诧异，“你自己疯就算了，别把轻轻带坏。”

“说多少遍了，我他妈不是抽，她随我，也不是抽，就咬着。小杰，你身为未成年，得有自己的判断力，该学的不该学的，得懂，这呢，就属于不该学的。”老妈咬上烟，点燃，“老弟，你不是失眠一个月了吗？跑上来做什么？不是说我能解决嘛。”

蹲在苏轻和旁边的林杰：“......”

“把事情扔给你，我自己躲被窝睡大觉，成什么人了。”小舅缓缓吐出烟，“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我把医院关一段时间，处理好再开。”

“不能关，关了没收入，你还得指望这个赚钱吃饭，我帮你看着。今天的建议，你回去想想。小杰外婆那边的情况，还有家务事，你自己处理，其他的交给我。”老妈看着夜色，“爸妈这段时间不能留在家。”

“老妈，您打算如何解决？”苏轻和问，她相信老妈，但也想知道，老妈的行动。

“这就属于大人的事了，跟小杰作伴去。”老妈看向她，“你妈和你小舅两个能搞定。”

“我刚还是大人呢，这么快就被踢出去了？”苏轻和不服，“我成年了。”

“那也没用，小杰，跟你表姐玩去。”小舅示意表弟，“二十五岁以下禁止参与此次讨论。”

苏轻和：“......”

林杰：“......”

“说的没错，”老妈侧目，皱眉，“你才几岁啊，怎么眼尾都长皱纹了。这事这么烦呢？”

“我就比你小三分二十秒，你说几岁。”小舅被老妈这惊讶又略带嫌弃以及无语的语气逗笑了，“都快年过半百了，还不长皱纹，神经啊。”

“那倒也是哦。”老妈笑起来，“都要年过半百了。”

在楼顶待了快半个小时，除了一开始的谈话外，四人齐齐陷入沉默，老妈和老舅抽了半包烟，苏轻和被老妈赏赐两支后，说什么也不给了，把她丢去跟表弟待着。

苏轻和往后看去，楼顶的门被推开，外公外婆穿着厚外套，缓缓走来。

她和表弟很是惊讶，老妈和小舅倒是淡定。

“我都说他们会在这了，你还说是在楼下。”外婆拍了外公一巴掌，“还跟我赌。”

“那谁知道，他们都这么老了，还有力气跑楼顶，不怕眼花摔下去啊，黑灯瞎火的。”外公不服。

老妈和小舅立马反驳：“我们没眼花。”

“我们也没有。”外婆和外公回道。

四人变成六人，当看到外公外婆一块蹲下时，苏轻和摸了摸鼻子，她算是知道了，原来不是自己爱蹲，全是遗传。

“爷爷奶奶，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表弟不解。

“你爸和你姑，都是我们生的，还能不知道吗？这两衰仔从小到大都这样。”外婆拍向老妈，“这么冷，作死啊，就在楼道里蹲着不行吗？冻死人了。还有你，你给你爸抽什么烟，你们还抽这么多，真是想气死我。”

“宝贝，小杰，去搬两块砖过来，二老要开始骂人了，坐着骂舒服点。”老妈指挥苏轻和，又是往后一指，“就那后面有。”

“好咧。”苏轻和跟表弟起身，把砖搬来。

冬天，深夜，楼顶，冷风呼呼的，吹在脸上，冻得脸发僵，二老穿的暖和也抗不住，待了十几分钟后就下楼了。

第二天老妈和小舅离开，开始处理解决小舅妈遗留债务问题。苏轻和索性拿着三千二的咨询费，带两位老人和表弟出去大吃大喝，事情已经发生，在家待着哭也没用。老妈更是干脆利落，报了个老年团，避免小舅妈那边再来打扰，当晚舅公一家过来，把二老打包带走。

舅公也是爽快，孩子离婚的事让孩子解决，老人操什么心，活了大半辈子，还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啊，捆在一起生活多难受。而且，小杰都同意了，更不用担心，玩去，散心，过年再回来。

把外公外婆送走，将老房子打扫干净，清空冰箱，菜都送给邻居后，锁门，苏轻和送表弟回校。

“别多想，事情大人会处理，你现在的烦恼，只应该是学习，而不是其他。”苏轻和拍怕表弟的肩膀，“以后这些事，会有很多，有你烦的，赶都赶不走，到那时再烦也不急。有事，就打我电话。”

“知道了，表姐，谢谢你们。”表弟点头，“我先回校了。”

“你妈那边，要是给你打电话，可以接，不用拒绝。”苏轻和朝他笑笑，“其他的，你也懂。”

“明白。”表弟想想，又道，“表姐，我爸那边，你可不可以帮我看着，我怕他撑不住。”

“没问题，和同学们吃好喝好玩好，开开心心。”

回去的路上，苏轻和想，出国这事，老妈肯定有路子，当年在国外留学加游学好几年，恩师益友颇多，在高校任职的，不少。至于债务......

老妈估计是想办法全让小舅妈担着，把小舅拯救出来。

回到公司宿舍，打开门时，沈邵正坐在沙发上，听到声音时回头。

苏轻和笑道：“沈总，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