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她江渔上辈子,过着随时买买买还没人管东管西的日子,还给自己作抑郁了,真的就是没被社会教做人。
她爸妈虽然离婚了,和她也因聚少而失了感情,可都自觉亏欠她,在钱财上都是争着比着大手笔地给她打。
她要愿意,哪怕想上学深造到天荒地老,她爸妈也不会有二话。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为争取上学而耗尽脑细胞的一天。
再没人折磨闹腾地作了,她爸妈算是解脱了吧?难过或许有,久了也就散了。
而她也要在这里,苦逼也要坚持下去了。
想着事,她反复揣摩着原江渔的记忆,学着把家里卫生打扫了。
但那一堆脏衣服江渔实在望而却步。她要苟着,可也不想当任劳任怨的包子。衣服这样私密的,她坚决不沾手。
中午只有昨晚剩的一碗菜煮籼米饭,鸡蛋都被沈淑云锁起来了,她没得挑。慌手慌脚地学会了点火开灶,下锅里热着。
旁边也正做饭的栾大嫂子,冷眼瞧着她伶仃颤巍的,知道这是亏空太大了。
隔壁住着,她当然知道这丫头烧了几天,江家两口子只给的退烧药片子,这是硬自己给熬好的。
病成这样,也是没人教没人管的,连个鸡蛋都不给,有爹妈和没有也没差。一时软了心肠,她从柜子里摸出个鸡蛋,过来磕开给下到了江渔的菜粥里。
“补补吧!”她没再说什么,回身接着忙自家的饭。
江渔看着锅里的粥就咽上了口水,呆滞了半秒才侧身对栾大嫂子,“谢谢,我……”剩下的话被栾大嫂子摆手制止,“不当什么,养好了就听你刘阿婆的话,往后好生的吧!”
眼里氤氲出湿意,江渔带着鼻音“嗯”着,对她弯身施礼。飞快把粥盛出来,端碗躲到屋里,边哭边大口吃着。
留下走廊里栾大嫂也莫明酸楚地念叨着,“这孩子,倒像转了些性了。”
等下午江浩和江瀚放学回来,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江渔开始做饭。
电饭锅做上籼米饭,青菜倒油放盐再淋点酱油,也确实没什么技术含量,有了中午的点点经验,江渔也把晚饭做好了。
做饭时,走廊里三三两两的已经有几家人在忙,看到她不如往常伶俐,也都和刘老太一样,当她是大病未好体力支不住。
相互交换着眼神,都觉江家夫妻对这个女儿太狠。不然谁家的闺女不亲自己爹妈,反跑到人家里又当干闺女,又是童养媳的住着,最后被人嫌弃地撵回来。说错,江家两口子错最大。
江逢春和沈淑云带着大女儿拎着大包小裹回来经过走廊时,这些邻居打招呼的话语里难免就带了出来,“老江,淑云,你们这是去厂里商店逛了?家里有做饭的就是不用急啊!”
“你家二闺女就是孝顺啊,这病还没好,铲子都快拿不动了,还要心疼你们把饭都做了。唉,我们是没这个福气喽!”
“丫头不懂事,你们也得教教,咋也是亲生的。”
……
话里有话,两夫妻脸都有些挂不住,不自在地应着往里走。
群众是会同情弱者的。如醍醐灌顶,江渔会了!
她当初作天作地和她爸妈找存在感时,是什么表情都拿捏得来的。她自觉在表演上是有些天分的。
洗好的锅放回灶上,她泫然欲泣地绞着手指,不敢大声一样,可却恰到好处地让边上的人都能听得真切的,“爸,妈,饭做好了,屋子卫生我也打扫了,就是刚头晕没力气,衣服实在洗不动了。我真没偷懒……我知道我大错特错了……呜呜呜……我再不敢给你们丢人了。”到最后哭腔里已带着颤抖。
旁边快人快语热心肠的栾大嫂简直看不下去了,“老江,淑云呐,手心手背都是肉,小渔虽然没在你们身边养过,可也不能和别个差的这么多,这看着可真不大好看呐。看给孩子弄的,这病还没养好吧?孩子错了,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呀。”
栾大嫂子嗓门高,她这一说,整个三楼走廊里做饭的人家可都听得真真的。一时老远的都有人帮腔。
江逢春和沈淑云都涨红着脸,解释着,急忙地回了自家屋子。
南屋隔出来的外间,看着磨蹭着端菜放桌的二女儿,江逢春想骂人又怕屋子不隔音,憋屈到脸色铁青。沈淑云也是很不痛快的样子。
沉着脸一家人洗手吃饭,意外的,吃到嘴里,比往日哪一个都做得好吃。
最不会看眼色,最会挑嘴的江瀚就指派上了,“妈以后就让二姐做饭,她做的比你和大姐做的都好吃。”
对着小儿子,沈淑云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要是我也这么舍得放油放酱油,那我做的更好吃。”转头对江渔却又是淡淡地,“爸妈挣钱不是给你这么败的,别天天就盯着那点吃的喝的。”
江渔还是头都不抬地扒饭。
吃饱了,深吸口气,对着江氏夫妻,“我想重新上学。”
江逢春和沈淑云同时“你在说什么鬼话”一样向她望着。
江渔逼着自己和他们对视,“我想重上高中考大学。”
如同热油锅里溅了水,江逢春和沈淑云嗓门就拔高了。
先是江逢春,竖着眉,“江渔你是不是从没拿镜子照照自己?怎么?是想着上了大学季家能允你进门?可别再丢人现眼了,你自己长个笨猪脑子你没数?还上大学?发梦你都考不上。还季家小子,下辈子你长好点儿或许还有这个可能。”
咆哮完,江逢春连气带恼的,已开始气喘。
“你小点声儿,是嫌别人笑得少了?”沈淑云埋怨完江逢春,对着江渔语气里尽是不耐,“你就是在家太舒坦了。原还想糊纸盒轻闲让你将养一阵子,这也不用了。赶周一让你爸在厂里给你找个临时工的位置干,你满街蹬三轮收废品的,力气也大,刚好合适。”
这夫妻俩够狠。无它,现在哪哪儿都是找不到工作的待业青年,要真有好的临时工位置,哪还能轮到江逢春说话。他一个靠技术和熬资历年初才当上车间主任的机械厂老好人,厂里的领导们跟前,他可从来是凑不上前的。
他能提的临时工,那都是男人都干不来承受不来的危重活儿。厂里有壮儿子的人家,哪怕闲养着,都不会考虑的活儿,他们竟想叫她去,这是想叫她死吧?
“爸,妈,你们可是在外婆面前发过誓的,家里北边这间屋子有我一半的。那我不要了,就换你们供我读一年高三,明年考不考得上,我都不怨也不反悔,行吗?”这就是江渔唯一能想的筹码!
提到去世的岳母(娘家妈),想到刚刚刘阿婆她们也都在的,江逢春和沈淑云没了话说。
家里做主的还是江逢春,沈淑云就看他。
江逢春在厂里没什么能为,家里五口一直挤在一间房子里,几次分房都轮不上他。
现在多出的一间北屋,还是他岳母去世时,用她的房子交换他们夫妻要看护二女儿,永远给她留半间屋有个娘家走的承诺。然后他们用岳母的房跟对门小夫妻置换来的。
当时请了这栋楼里的好几家做见证,这些都是机械厂的人,他确实赖不掉。
江逢春只觉二女儿从生来就讨嫌,要不是岳母多管闲事,把早产快养不活的二女儿抱走养,哪来现在这么多麻烦。岳母就妻子一个女儿,去世了房子给他们本就是应当应分的。
想到二女儿都能跑季家撒泼打滚地硬赖,最后逼得人家喊了公安,才把人送回来。这再发疯,还不定敢做什么呢。想到被警察找上门的惊魂,他是再也不想来一回了。
江逢春算着现在已是十月十一号了,刨去寒假一个半月,再六个月的午饭钱,另二十块的学杂费,倒是不很多。
到时羊毛出在羊身上,二女儿上班,她长这样估计也不好找婆家,刚好就留家里交工资就好。这些钱至多两个月工资就回来了。而房子也名正言顺,再跟她扯不着了。
盘算明白,江逢春刚要允她,却醒起这事儿可不是自家说了算的。“高中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你连考都没考过,人哪个学校能收你?”
“爸,学校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家里同意供我一年就好。”
江逢春也不问她要怎么做,终点了头。
可想如此他就会大方给钱,就太天真了。“家里也困难,你两个弟弟也要供,每月就给你四块也够你吃饱了。”
江渔飞快翻找记忆,发现这时候,四块钱就是菜汤泡饭都吃不饱的。
这几年连话都懒怠说的江渔心累,唯有一退再退,“好,爸你觉着成就成吧。”
唉,还是道行太浅,得练。
这会儿江渔也琢磨出来,住在机械厂家属楼里,这么多人看着,对江逢春夫妻也算是个约束。他们能克扣伙食费,不给吃饱穿得破烂,再找茬骂几句,最坏也就这样了。
怎么样都没什么卵用,那她还是再多划划水吧。
站起来时她故意摇晃了几下,本就风吹就倒的虚弱,也不用装,“妈,我头晕地厉害,先回屋躺会了。”说完,揉着头脚步不稳地回了北屋。
听着门外接连地,“小渔又不舒服了?”“唉,这是病没好又干活累的吧?”……
沈淑云才心塞地指着门,“她……她这……”不知该如何表达。
都不用想,到时又一顿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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