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娟她妈气呼呼地走过来,叉着腰站在严亦思面前,指着李大爷的口袋,质问严亦思:“你刚才是不是借给李大爷五十元钱?你欠我的五块钱你都没还,你在这儿装什么圣人?”
“你都能借给李大爷五十块钱,还我五块钱有这么难吗?你说你是不是存心的,故意不还给我?”
“好啊,我就说昨天为什么别人都得到赔偿了,就我没有,村支书还给你打包票说你会还呢,感情你就是故意的,看我好欺负,故意不还给我是不是?”
小娟她妈正在气头上,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埋怨的话。
严亦思看了看一旁的李大爷,说:“你要是还有事要忙的话,你就先去忙吧。”
李大爷心里门清,知道这是严亦思要撇开他,不想耽误他时间,把他也拉扯进这个纠纷之中。他朝严亦思点点头,说:“我确实还有些事情,那我先走了,你这边……”
“我这边没事,都是误会,你去忙你的吧。”严亦思朝他摆摆手。
李大爷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等李大爷走了之后,严亦思这才转向小娟她妈,回应道:“小娟她妈,不是我不还钱,你听我慢慢给你说。我昨天回家就把那五块钱给冯惠了,我让她还给你们,她还没还给你吗?可能是忘记了吧,待会儿放学回家我再和她说说。”
小娟她妈听完,立马转头朝里面叫唤村支书的名字。
村支书从村委会里面走出来,嘴里嚷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娟她妈一脸气愤地说:“严亦思她不想还我钱,你昨天给她做了保证的,你说怎么办?”
严亦思满脸诧异地望着小娟她妈,她把话都说这么明白了,怎么小娟她妈还是觉得她不会还钱呢?
不等村支书开口质问,严亦思先向他解释:“不是不还钱,我昨天把钱给冯惠了,让她去还。她大概是忘记了,今天等她放学回来,我问问她。”
小娟她妈一听,气更大了:“你把钱给冯惠,让她来还,这不就是不想还吗?”
“这怎么就是不想还了?”严亦思的嗓门也提高了几分。
“呵,冯惠什么性子,你这个当妈的不清楚吗?进她手里的钱,有出来的吗?你把钱给她让她来还钱,你觉得她会还给我吗?”
说完,小娟她妈冷哼一声:“你要是不想还钱你就直说,犯不着找这样的借口。”
严亦思被她一激,护犊子的毛病犯了,想也不想地说:“冯惠什么性子我当然清楚,我觉就得她一定会还钱。”
“哟呵,冯惠是你孩子,你当然庇护她了。你说她会还钱,要不咱们打个赌?”
村支书见状,打断她俩:“你们别吵了。”
然后转头看向严亦思,“亦思啊,讲句良心话,这件事你不在理。”
严亦思望了一眼小娟她妈,没作声。
村支书又看向小娟她妈:“咱们都是乡里乡亲,说话也不要太难听。谁家的小孩都是宝贝,你当着孩子她妈的面说孩子坏话,谁能高兴得起来?”
小娟她妈梗着脖子,也没说话。
见两人都不说话,村支书很满意两人的态度,趁机说道:“既然这事闹成这样,不如这样,亦思啊,你现在手上带钱了没有?就在这里还给小娟她妈,我正好作个见证,免得日后扯皮。”
严亦思手里是带了钱的,她的十一块五毛八分钱一直带在身上,去看望冯太爷之前买了一篮水果,剩下来的钱她都放在口袋里。
现在直接还钱也不是不可以。
严亦思从外面那层口袋里掏出五块钱,她没有递给小娟她妈,而是递给了村支书。
“你给我做什么?”村支书不解地望着她。
严亦思把五块钱塞进村支书手中,说:“小娟她妈刚才笃定冯惠不会还钱,我想与她赌一赌,我赌三天之内冯惠会把钱还了。这五块钱我先交给你保管,三天之后,如果冯惠没还钱,你再把这五块钱还给小娟她妈,怎样?”
村支书挠了挠耳朵,问:“如果三天之后,冯惠还钱了呢?”
“还钱了的话,那这五块钱我到时候再到你这儿来拿,可以不?”
村支书想了想,“我没意见,你得问她。”说完,他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小娟她妈。
小娟她妈看了看村支书手上的五块钱,昂着头说:“我也没意见,那我就等三天。”
从村委会出来之后,严亦思就后悔了。
是真的后悔。
她怎么能忘了冯惠长大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那可是诈骗集团的头目啊。诈骗赚的都是昧良心的黑钱,冯惠还做到领导的位置,那更是黑中加黑。
她怎么能够期盼这样的人乖乖把钱还回去呢?
然而她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安慰自己,没事的,冯惠现在才九岁,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还没有形成,还有改变的机会。所以她要是循循善诱,冯惠应该也是可以还钱的。
这么想着,严亦思瞬间觉得自己要扮演一个慈母的角色,慢慢感化冯惠。
决定了,今天就让她感受慈母浓浓的厚爱!
严亦思把家里一架老式自行车推出来,准备去小学校门口接冯惠放学。
老式自行车是凤凰牌的三角架式,坐垫和把手之间有一道横杠,这和现代的自行车很不一样,严亦思看着自行车,一时不知道怎么坐上去。
不过,幸好她腿长,可以直接跨上去。
学校离得并不远,严亦思骑着自行车,只要几分钟的时间就到了。
她是掐着点过来的,来的时候正是放学时间。
学生们在下午上完课之后,会聚在操场上,等待最后放学的铃声响起。
铃声一响,脖子上系着鲜艳的红领巾的小学生们按照班级自觉依着高矮秩序,乖乖地排成一队二队三队……
操场中央有个升旗台,是每周一升旗的地方。校长站在升旗台上发言,最后叮嘱大家路上注意安全之类的,然后让文艺委员带领大家唱一首歌。
不一会儿,一条队伍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慢慢从学校的大门里走出来。
队伍原先是井然有序的,一出校门,那些队伍便散了,东奔西跑、互相追逐、嬉戏打闹,闹成一团。
严亦思在那些追逐着的身影中寻找冯惠,寻了半天没寻到,最后是在一个卖麦芽糖的老爷爷处找到了她。
学校外面会有一些流动的商贩,主要卖一些零食小吃,比如糖葫芦、烤红薯、麦芽糖之类的。
老爷爷卖的是麦芽糖,他用扁担挑着一个箩筐,箩筐里面放着一大块麦芽糖,麦芽糖上方用轻薄的白布包着,怕落灰尘在上面。
卖麦芽糖的老爷爷拿着一个锤子,铛铛敲着大块的麦芽糖。
你若是买一分钱的,他就会给你敲下来一分钱的量,你要是买一毛钱的,他也会给你敲下来一毛钱的量。
冯惠就站在老爷爷的箩筐面前,看他用铁锤一点一点把麦芽糖敲下来,递给买主。
每递出去一份,她的眼光就随着麦芽糖迁移到买麦芽糖的同学身上,那眼神别提有多羡慕了,隔着老远的距离,严亦思都能感受到她快要溢出来的馋。
严亦思实在看不下去,推着自行车走过去,问她:“想吃你怎么不买?”
冯惠看得入神,严亦思突然的出声吓她一跳,她抬头打量了严亦思一眼,又转过头去看老爷爷用铁锤敲麦芽糖。
过了片刻,才回道:“没钱。”
“没钱?我昨天才给了你两块钱啊。”
“用完了。”冯惠直白地说。
严亦思:“……”
这花钱速度,比她还威猛。
两块钱在这个年代可以买很多东西,那些零食什么的平时花几分钱就能买到,冯惠是怎么在短短半天就把这些钱挥霍完的?
严亦思想多嘴问一下,最终忍住了,没问。
她看着冯惠一脸馋相,忍不下心,从兜里掏出一毛钱递给冯惠。
冯惠没料到严亦思会给她钱,起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她迅速地接下了递过来的一毛钱。
严亦思以为冯惠会拿这一毛钱买麦芽糖吃,然后冯惠并没有。
她把钱直接装进了口袋,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严亦思:“……”
严亦思:“你不买麦芽糖吃?”
冯惠背对着她,摇摇头。
严亦思:“为什么不买?”
冯惠:“没钱。”
严亦思:“……”
严亦思一口气堵在心口,差点没顺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诫自己,她是来凹慈母人设的,不能发火,千万不能发火。
“不买那咱们回去吧,我特意来接你回家的呢。”严亦思扬起一个笑容,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示意冯惠上去。
然而,冯惠理也没理她,继续盯着卖麦芽糖的老爷爷。
严亦思没办法,又掏出一毛钱,递给老爷爷。
老爷爷用铁锤敲出几大块麦芽糖,然后拿起脚边一张裁剪后的报纸,叠了一下,叠成倒圆锥型,再把敲下来的麦芽糖放进去。
老爷爷把麦芽糖递给严亦思,严亦思又递给冯惠,“这下可以回家了吧?”
冯惠接过麦芽糖,满意地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
严亦思载着冯惠回家的路上,不少小朋友故意追在自行车后面,用手拉自行车的后座。
冯惠一边吃着麦芽糖,一边用手把那些拉住自行车后座的手拍掉。
冯惠下手又重又狠,巴掌拍在那些伸来的手上清脆作响,那些玩伴的手都被拍红了,却还是乐此不疲地去拉自行车的后座。
有小伙伴一边在后面追着自行车,一边和冯惠说悄悄话:“你妈怎么突然来接你回家?”
冯惠这才回过神,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刚才光顾着吃麦芽糖,竟然没有深想。
严亦思为什么要来接她呢?她以前从来没有接过她。
但是,这两天的后妈和之前很不一样,似乎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都能接受。
冯惠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她拿出一块麦芽糖放进嘴里,摇摇头说:“不知道。”
小伙伴又问:“麦芽糖是你妈给你买的?”
小伙伴羡慕的语气让冯惠心里很高兴,以前都是她羡慕别的小孩有家长给买零食,现在终于轮到别人来羡慕她了。
冯惠昂起头,很得意地点点头。
“哇,好羡慕你啊,你妈对你真好。”有小伙伴感叹着。
其实,在很多年后,成为风辉集团董事长的冯惠在接受采访时,总是表示自己一生最幸福的时候是坐在母亲载她回家的自行车后座上,吃着母亲刚买的麦芽糖。
那时候一群小伙伴追在她身后,望着她的眼睛里全是羡慕,她觉得很幸福。
然而,此时的冯惠却只是撇撇嘴,说:“就那样吧,也不算太好。”
前面踏着脚踏板的严亦思将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听了进去,她问冯惠:“这还不算好啊?那对你来说,怎样才算好?”
冯惠吃着麦芽糖,没搭理她。
严亦思又问:“昨天给你的两块钱你没有花吧,你都存起来了?你存那么多钱做什么?”
冯惠还是没有搭理她。
过了一会儿,严亦思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昨天让你把五块钱还给小娟她家,你还了吗?”
这次冯惠搭话了。
她说:“还了。”
“什么时候还的?”
“昨天晚上。”
严亦思咯噔一下,心一下子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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