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琴闷了一口气狠狠蹬着脚下的自行车脚踏,午后的热风嗖嗖刮过坐在后座的尤青嫩生生的脸颊。
二六自行车在黄土砂石遍布的小土路上颠簸地上下起伏,却依然没有打扰她四处张望的好奇心。
将过晌午,路上人烟稀少,只有珠海公园门前洋槐树的绿荫下,有几个坐着马扎排队正闲聊着等剃头匠理发刮胡子的老头。
剃头匠肩膀上搭着条毛巾,剃完手下的那颗脑袋,便利落地扯下毛巾拍打着顾客的颈窝和后脑勺落下的碎发,一切熟络有序。
午后炽热的阳光透过生长得正旺盛的洋槐树那细密碧绿的树叶缝隙间洒落,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秒。
1977年7月25日。
身为文科生的尤青今早撕日历的时候,曾认真回忆了一下这一年发生过的大事。
恢复高考。
在恢复高考之前,如果要上大学,那工农兵只能通过公社或组织推荐上大学。
而待1977年10月21日,国家将会公布正式恢复高考并将考试时间定在12月的重磅通知。
尤青现在刚上完高二,原先七零年代的高中也是两年制,照时间上来说,她作为应届毕业生倒是恰好来得及参加高考。
甚至还留了5个月让她逆天改命奋发读书的时间。
原书中的剧情是高中一毕业,女配尤青便进了社会摸爬滚打,一是由于家境窘迫急需用钱,二则她本身也不是学习那块料,能不下乡插队就不错了,哪还奢望继续读书。
可现在不同了。
中途闯进这本书的尤青为了回到现实世界,需要成功攻略真正的男主。
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就算顶了张好相貌,如果是个脑袋空空的花瓶,也只会重复原来的路。
这样想着,尤青顺势摸向自己柔软且胶原蛋白满满的脸颊。
她照过镜子,炮灰女配尤青的面容与她原先的模样很像,只不过却像是美图软件美化后的版本。
标致的瓜子脸,眉头微蹙,杏眼郁郁,嘴角倔强的抿着。
美则美矣,却阴沉沉的不开晴,心中仿佛压抑着无数委屈。
少了些这个岁数的少女该有的明媚朝气。
虽然没有原主之前的记忆,可尤青预先看过一部分的小说内容,她那与原主几乎一模一样的原生家庭背景,让她深深共情并理解原主心中的不甘与委屈。
眼下她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迎战高考,帮助老妈柳琴还清债务,然后顺带攻略那三个待定男主,努力得到心动值,以此早点开启键盘辅助。
这厢正暗暗下定决心,柳琴突然的一句话又在前头打了岔子。
“青啊,妈要跟你说对不起,昨夜我一宿没睡,翻来覆去的想啊,你之前说你真的不想去林厂长的汽水厂上班,我还训你不懂事……”
尤青闻言竖起耳朵,什么?
她去汽水厂上班?
不知是作者一笔带过还是她看得囫囵吞枣,竟然不知道尤青上班的地方竟是林厂长的汽水厂。
“虽说林厂长好心,让你去汽水厂当女工,可妈也知道你一向心高气傲,林厂长的儿子又是你的同班同学,难免你心里会怕丢人……”
怕丢人?
她更怕见不到林述年而无法攻略他!
尤青将两条长腿一支踩到了地上阻止柳琴继续骑车的动作。
“妈,之前是我太任性了,我去!只要能早点还清债务,我不嫌丢人。”
柳琴刹住车,也扭头望向自己的女儿。
女儿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那眸子里仿佛少了一些原先的冷漠疏离,多了些柔和与温暖。
自从她与她爸离婚以来,她就再也没在女儿的眼里看到过这样柔和纯善的目光了。
所以,她也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尤青的每个反应,唯恐让她再次受了委屈。
她真的是太懂事了。
柳琴心中一暖。
此刻的尤青心里正斗志昂扬。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家里与段措住在一个院子,加上去林厂长的汽水厂工作,又能经常以工作以名接触林述年,晚上再挑灯夜战学习备战高考,两不耽搁,简直就是——完美!
“哎!那今晚我就带你去林厂长家商量一下工作的事。这样的好工作现在不好找,都不想下乡插队,有的是想走关系的哩。”
柳琴重新骑上了车子,载着她的宝贝女儿踩着脚踏吱呀吱呀地往胡同里穿去。
不同于来时的愤怒与担心,柳琴将方才的不开心全部都抛在了脑后。
只要她和她的宝贝闺女好好的,别的都不值一提!
*
下午近四点的时候,柳琴叫醒还在午睡的尤青,嘱咐她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打扮的精神点。
说完她自己便蹬了自行车准备去码头她表哥那拿点新鲜的蛤蜊和扇贝,准备晚上顺道送去林厂长家。
柳琴表哥袁勇涛是渔民,常年给供销社还有国营饭店供应海鲜,每当尤青馋海鲜了,柳琴就会拿点票或钱去跟表哥偷偷换点新鲜的海鲜来吃。
想着林厂长家啥也不缺,她又捉襟见肘,不如买点时令的海鲜带着去。
正睡着午觉突然被叫醒后的尤青只觉身上黏答答的,出了一身的汗。
这大夏天的,谁也不舍得奢侈花那八分钱去澡堂子冲凉。
尤青去院里打了盆太阳晒过后温热的井水在屋里擦洗了一下身体,洗完随意套了件宽松的衣服,便又提溜了一桶海鸥洗发膏去了院子,准备洗个头发。
她端起在炙热的太阳底下烘烤了一晌午的搪瓷脸盆放在高架子上,那盆沿甚至烫的她掌心发疼。
刚打湿了长发浸过一遍水,尤青弯着腰拧开地上的洗发膏,在头上搓出泡沫,便心情愉快地轻声哼着洗刷刷的调子,一边畅想着后面的计划。
也没听见隔壁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洗了一会,尤青的眼睛被滑下来的泡沫煞得发疼,便停止了哼歌,径直弯着腰将脑袋对着脸盆上方继续揉|搓着头发。
段措方才在家里正啃着西瓜,听见院子里忽地有了动静,便想着中午同尤青那件没来得及说的事,便走出来打开门,结果端着一片西瓜就怔在了那里。
她只穿了件长到膝盖窝的白色老棉布裙子趴在架子上洗头,那棉布裙不知洗了多少次,已经松松垮垮的,怕是柳姨的旧衣服。
黄昏的夕阳依旧璀璨,细碎的金色阳光洒在她白皙纤细的小腿上面优雅地跳着舞。那小腿轮廓紧实而柔美,彰显着少女的青春无敌。
水珠滑过她乌黑柔顺的发丝,最终复又滑落进水盆之中,整个院子都弥漫着洗发膏的清新薄荷香气。
段措不自察地停下了啃西瓜的动作,差点忘记了自己想说些什么。
尤青长得好看这件事,他去年为了陪奶奶而转学过来,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只是她太过沉郁,少有笑的时候,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后来听奶奶讲她以前不这样,曾经也是很爱笑爱闹的女孩,只不过是因为家庭原因才慢慢变成这样的。
于是他在学校也经常照应一下她,即使她很多时候都不领情。
但时间一长,总归两人慢慢成了朋友。
可他从来没听她像今天这样愉快的哼着歌曲。
怕不是……
中邪了吧!
尤青还不知道此时身后有个正端详她的人存在,只自顾眯着眼睛再次将头发放进水盆中清洗,露出一段白嫩的天鹅颈。
那纤细脆弱的脖颈让段措忽地有些心跳加速。
尤青清洗好了头发,闭着眼睛去够头顶晾衣绳上的毛巾。
段措见她瞎子摸象一般半天没够到,便一只手掐着西瓜片,一边抿着唇线伸长了另一只手将毛巾往她手那边推了推。
这次终于抓住了毛巾。
尤青先是用毛巾蹭了蹭煞疼的眼睛,然后行云流水地将其裹到了湿|漉漉的发丝之上,随即便想要倒掉刚刚的洗发水。
她刚端起搪瓷脸盆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默不作声地杵在她的背后,吓得她向后一倒退,盆中的水都跟着漾了出来,打湿了她的裙角腹部的位置。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英朗朝气的俊脸之上,始作俑者正咬着西瓜乐呵呵地像个招财猫一样腾出一只手冲她机械地挥着手掌。
“你吓死我了!”
她禁不住轻叫一声。
段措清了清嗓子,掩下方才的莫名悸动,收回打招呼的动作,随即嘚瑟地一笑,继续啃了一口手中的西瓜,冲她扬了扬下巴。
“洗头呐。”
废话,不然她大庭广众之下洗澡啊。
要不是看他长得帅,被吓得不轻的尤青真想把剩下的洗头水全扣他那张嘚瑟的脸上。
“嗯,有事?”
尤青一边闪过他往院子一角的水沟口走去泼水,一边又想起今中午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随口问道。
“那什么——”
段措继续啃着手里的西瓜,嘴里爆满了甜汁,含糊不清道,“我看你最近和咱班的张群还有赵莉走的有点近,就想提醒一下你,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可离他们远一点,别把你卖了你还屁颠颠地给人数钱呐!”
尤青泼水的动作顿了一下。
这两名字有点耳熟。
她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之前看过的前半部分小说内容。
好像是炮灰女配的两个损友来着。
对了!
后来蹿使她给林述年下药的便是那个叫赵莉的女生,而提供药的便是那个男生张群!
尤青心下有数,便脚步轻松地将倒完水的盆子放回了架子上,摘下头上裹着的毛巾便站在夕阳下拍打着头发。
“我知道,谢谢啦!”
她回道。
看来现在因为炮灰女配还没有做出傻事,段措还没有对她失望继而远离,依然好心来提醒她远离损友。
段措看着金色阳光下从她被拍打到起舞的发丝之上不断飞溅到空气之中的小水珠,嗯了一声,便啃着西瓜回屋里了。
脚还没迈进去,他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回头来。
“那啥,班长让我问你,周六的毕业野外露营你去吗?”
尤青擦拭头发的动作一顿。
那是书中的炮灰女配尤青彻底走上不归路的重要节点,她一定要去扭转战局。
她抬起下巴冲段措微微一笑。
“嗯,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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