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南山生产二队。

四岁的小莫黎梳着两个小包子头，蹲在地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地上的蚂蚁在搬家。

莫琪跑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小傻子，咱爸爸妈妈离婚了，妈妈要回城享福去，不要你了。”

“啊？”莫黎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胞胎姐姐，一脸的慒慒懂懂。

莫琪伸手使劲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语气恶劣地道：“小呆子，妈妈不要你了。”

莫黎疼得嘴一扁，还没哭呢，莫琪就叉着腰，恐吓道：“不准哭，敢哭出声，我就打死你。”

莫琪和莫黎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姐姐莫琪原本对她很好的，可自从上个月她发了一场高烧，好了之后就各种看她不顺眼，还联合队里的小伙伴一起孤立她。

更甚者，在两人独处时，她经常威胁恐吓欺负她。

被欺负多了，莫黎也学聪明了，她撒腿就跑。

“小茉莉——”

听到有人唤她，莫黎转头，向那人跑去，“小姑姑——”

刚放假回来的莫莲半蹲下身，将自己的小侄女抱了个满怀。

看到莫黎额头上的红印，莫莲皱了皱眉头，然后用指腹轻轻地碰了一下那红印，莫黎疼得呲牙咧嘴，“小姑姑，疼。”

莫莲：“这是怎么回事？”

莫琪站在一旁，用眼神威胁莫黎，你要敢告状，我饶不了你。

莫黎顿时吓得不敢出声了。

莫莲没注意到她们姐妹之间的暗潮汹涌，她牵着莫黎的手，“走，回家去，姑姑用熟鸡蛋帮你揉一揉就不疼了。”

莫黎呆呆地应了一句：“哦。”

*

“小莲，你回来了，你知道吗，你大哥大嫂离婚了。”

“小莲，你大嫂是不是也跟其他知青一样，为了回城才离的婚？”

“本来以为黎知青是个好的，没想到她也这样！”

“哎，可怜了琪琪和小茉莉这对姐妹！”

“两个孩子，黎知青肯定是要带一个回城的。”

“琪琪，你是要跟你爸还是你妈？”

……

黎晓慧是下乡的知青，她七零年来到这边，呆到七五年，见回城无望，她选择嫁给了当时正在当兵的莫家旺。

婚后第三年，她生下了莫琪莫黎这对双胞胎姐妹。

这两年，知青们为了回城，抛妻弃子、抛夫弃女的比比皆是。

黎晓慧一直没走也没闹，安份守已地留在家里照看两个孩子，可称得上是一位好母亲、好媳妇。

莫家旺上个月退伍回来，直接去了公社的派出所当副所长，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按道理来说，夫妻俩终于团聚了，应该甜甜蜜蜜才对。

然，令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人居然也像其他或嫁或娶知青的家庭一样，走上了离婚这条路。

实在令人惋惜！

公社就这么点大的地方，莫家旺和黎晓慧算得上是公社里的“名人”，两人去办理离婚手续，被队里的人无意中看到，这不，还未等他俩回来，他俩离婚的消息就在队里传得沸沸扬扬了。

农闲时节没事做，大家都跑到莫家这边来看热闹。

莫莲带着莫黎、莫琪回家，自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大家的询问。

莫琪故作伤心地垂着头一言不发，却在心里暗道，这一次，她一定要跟着妈妈回城，她才不要留在乡下这种鬼地方受穷受苦。

莫莲被这个消息震得久久回不了神。

莫黎一想到莫琪跟她说过，妈妈不要她了，她哇地一声，委屈得哭了起来。

把人家孩子给惹哭了，大家顿觉讪讪地。

这时，只听有人高呼：

“哟，家旺、黎知青，你们回来了。”

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从外面回来的莫家旺和黎晓慧，并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爸爸，妈妈。”

莫琪高兴地迎上去，她想抱住黎晓慧，黎晓慧却越过她，向正在哭泣的莫黎奔去。

莫琪面色一僵，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怨气。

莫黎那个小傻子有什么好的，妈妈为什么这么偏心她？

黎晓慧边抱着莫黎，边替她擦眼泪，“小茉莉乖，妈妈回来了，别哭了。”

“妈妈，小茉莉乖，你别不要小茉莉。”莫黎哭着哭着就打起嗝来。

黎晓慧觉得好气又好笑，她刮了刮她的鼻头，“小傻瓜，你是妈妈生的，妈妈怎么会不要你。”

“妈，那我呢？”莫琪幽幽地出声问道。

黎晓慧看着她欲言又止。

“家旺，你跟黎知青真的离婚了？”有人问道。

莫家旺抱以苦笑。

“哥，你跟嫂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莫莲低声问道。

莫家旺：“先回家再说。”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挤在人家门口干嘛？”大队长姗姗来迟，把围观的队员们一一赶走。

莫家

莫奶奶被大儿子、大儿媳离婚的消息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莫爷爷坐在一旁安慰她。

看到莫家望、黎晓慧他们回来了，莫奶奶劈头就问道：“你们真离婚了？”

莫家旺点了点头。

莫奶奶：“为什么？”

还未等莫家旺回答，她就把矛头指向黎晓慧，“晓慧，这些年我们莫家待你不薄，你怎么这么狠心，学那些没良心的知青，为了回城抛夫弃女？”

黎晓慧深吸了一口气，“妈，我也是逼不得已。”

莫奶奶：“什么逼不得已？”

黎晓慧看了一眼莫家旺，“你好好跟你父母解释吧。”抛下这么一句话，她就拉着莫黎，进了卧室。

莫琪见状，也跟了进去。

见黎晓慧在收拾行李，莫琪明知故问，“妈，你收衣服干嘛？”

黎晓慧一边叠衣服一边看着她道：“琪琪，妈妈要走了，你以后在家要乖乖地听你爸爸的话，知道吗？”

莫琪急急地问道：“妈妈，你不要我……和妹妹了吗？”

黎晓慧咬咬唇道：“琪琪，以后，你妹妹跟妈妈，你跟你爸爸。”

这决定，是她跟莫家旺在离婚前就商量好的。

小茉莉傻乎乎的，她不放心把她留在乡下。

莫琪气得跳脚，“凭什么？”

一次两次，为什么每一次她都是被她丢下的那一个？

“琪琪……”

“我不要跟爸爸，我要跟妈妈……”

“琪琪，你别闹了。”

莫琪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语带哀求地道：“妈妈，求求你了，你就带我走吧，我想跟你在一起，我舍不得你。”

黎晓慧拍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地道：“琪琪，你是老大，你得留在家里……”

“我不要，我不要……”莫琪哭闹道。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莫家旺走了进来。

“怎么了？”他问道。

“为什么是我跟爸爸，不是她跟爸爸？”莫琪手指向缩在角落里的莫黎。

莫黎眨巴着眼睛，不解地问道：“爸爸、妈妈、姐姐，我们不可以一直在一起吗？”

莫家旺和黎晓慧相互对视了一眼，各自的脸上都写满了挣扎。

沉默了半晌之后，莫家旺出声道：“要不，你一个人走，把孩子们都留下？”

黎晓慧断然拒绝，“不行，我要带小茉莉一起走。”

莫琪恨恨地瞪着莫黎，眼神中带着杀气。

莫黎：“姐姐……”

莫琪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黎晓慧对莫家旺道：“你去看看琪琪吧，我和小茉莉在屋里收拾一下行李，我们明天就走。”

*

这一晚，莫家出奇地安静。

草草地吃过晚饭，大家就回房去休息了。

莫琪没再闹，她贴心地把她最爱的几件衣服和玩具都送给了莫黎，还拉着莫黎的手，要带她一起出去玩。

莫家旺见天色已晚，可能要下雨，禁止她们出去。

无论莫琪怎么撒娇哀求，莫家旺都无动于衷。

莫琪气得一晚上都没有跟他说话。

临睡前，莫琪非要跟莫黎换位置，挨着黎晓慧一起睡。

翌日清晨，莫琪早早地就起床了，莫家旺比她起得更早，此时他人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莫琪很高兴，她换上了前一天晚上黎晓慧为莫黎准备好的那套白色小裙子和黑色小皮鞋。

她也有一套跟这套一模一样的小裙子，只不过她的那套是红色的。

莫黎睡得正香，被人摇醒，见是莫琪，她叫了声，“姐姐——”

莫琪捂住她的嘴，并对她竖起食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快起床，别把妈妈给吵醒了。”

她把莫黎从床上拉起来，并帮莫黎换上了她的那条红色的裙子，然后蹑手蹑脚地拉着莫黎出门，不让家里的任何人发现她们。

“姐姐，你要带我去哪？”

“你不是不想跟爸爸妈妈分开吗，你只要藏起来，让妈妈找不到你，妈妈就不会走了。”

“真的？”

“肯定是真的了，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可是，妈妈找不到小茉莉，妈妈会担心的。”

“你是怕妈妈担心，还是怕跟爸爸妈妈分开？”

“姐姐，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听姐姐的，走，你藏到山上去，不要让妈妈发现了。”

“姐姐，妈妈不让咱们上山去玩。”

“小茉莉，我是你姐姐，你要听姐姐的话。快上山去吧……”

“姐姐，我不要，我要回家找妈妈。”

莫琪哪肯放她走，她拦住她，想把她往山上赶。

就这样，你追我赶，你跑我追。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河边。

莫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狠狠地将莫黎给推下河去。

“啊！”

莫黎尖叫一声，在水里一边扑腾着，一边向岸边的莫琪求助，“姐姐，救……救我……”

莫琪不但不救，她还捡起地上的小石头往她头上丢去。

直到看到莫黎彻底地沉入水中，她才放心地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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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