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绿相间的青椒鸡块,红艳色泽的白切肉,翠绿细腻的小葱拌豆腐,金黄油亮的干煸鱼块,还有一盘红的白的绿的五彩缤纷的各色蔬菜混炒。
精明眼利的许秀莲一看那盘青椒鸡块的摆盘就知道拼不成一整只鸡,她心底更加瞧不上江家的做派了,决定等江小草嫁进来后,一定要好好教导她,将她和娘家人隔开来,洗去她身上的那一股泥土味。
江小草注意到了许秀莲的目光落在那盘青椒鸡块上,心里羞耻,脸也有些火辣辣的疼。
她做饭的时候李英子一直在旁边盯着,原本说好的半只鸡,在抠搜的李英子一减再减下,最后端上着的只有半只的一半,不仅如此,李英子还把上面的鸡腿给拿了下来,放在橱柜里。
江田产和江承祖面上也不好看,看着那盘鸡肉,他们就知道李英子又犯浑了,没把他们的话听进脑袋里。
江田产压下心里的恼怒,声音解释道:“鸡肉一盘装不下,另外的放在灶台上,等吃完了再拿一盘过来。”
黄家业和许秀莲笑了笑,没说什么,黄家业坐下来,反客为主地给江田产和江承祖倒酒,主人似的招呼说道:“来,亲家公,承祖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我们放开肚子喝几杯。”
看着快要溢出来的酒,李英子眼睛微红,这可是供销社里买得最贵的米酒,一小瓶就要三块钱,要是让她去买,她就买六毛一斤的瓜干酒,都是江小草那丫头的错,买这么贵的酒。
想到这里,李英子转过脸来,眼神凶狠地瞪了一眼江小草。
江小草对此无波无澜的,她已经习惯李英子把什么时候都怪罪到她身上,冷不丁地向她投来一个接着一个凶恶的眼神了。
江小草现在的关注点全在那盘盘的好菜上面,哪怕给江承祖办升学酒的菜色也没有今天这么好。
常年缺少油水的江小草已经嗷嗷待哺了,只等客人和家里的三个人动筷子,她马上就跟着动筷,李英子总不至于担着黄家人的面打掉她的筷子。
黄家业一直在县里的唯一一家百货商店工作,即使最困难的那三年,黄家人也没饿过肚子,更不用说年景好的时候了,分产到户后勤劳农民都不缺吃的,还能把田地的产出卖出一部分。
以前是百货商店里缺货,现在是货物进不了百货商店,黄家业这个百货商店的头头这两年自然是大把的人上赶着巴结。
黄家业和许秀莲吃遍了全县大大小小的餐馆,什么稀罕的东西只要县里有的,他们都吃过,有的时候还会被请到市里有名的老馆子去吃饭。
可以说黄家业和许秀莲的嘴已经被养叼了,江家今天这桌饭菜哪怕放在县里的中上人家也算不错的菜色了,但他们就是瞧不上,而且听着偏院传来的鸡叫声和猪叫声,他们能有好胃口才怪。
本来他们是想像茶水一样,意思地吃几口,然后借口自己舟车劳顿累了胃口不佳的。
但当他们夹起第一口的菜放进嘴里时,他们的眼睛不约而同地亮起来,真是太好吃了,这菜比市里的名厨做的菜都要好吃。
许秀莲一边接着下筷,一边笑着真心夸赞道:“小草的手艺真好,以后我们家有福了,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
不用说,许秀莲也知道饭菜是江小草做的,要不然是谁做的?江田产和江承祖一看就是酱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起来的大男子主义男人,至于李英子,要是她来做,说不定一点荤的没有。
听到许秀莲夸她做饭好吃,江小草心里并不觉得高兴,感觉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对婚姻的期待也下降了不少,她郁闷低落地想,也许嫁人就是换个地方继续干活。
就连江田产他们也不高兴,是啊,江小草要是嫁人了,他们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嘛?李英子做饭的手艺那是一日比一日差劲。
江承祖转念一想,又高兴了起来,他可以带着黄燕芳回黄家蹭饭吃,让江小草多做两个人的饭,也不是什么难事,江小草敢不做?黄燕芳这个黄家女儿的地位比江小草这个照顾傻子的保姆要高得多了。
六盘菜被吃得一点不剩,要不是要城里人的矜持,黄家业和许秀莲都想把盘子里的汤汁刮来拌饭。
李英子和江田产就没有这个死要面子的顾虑,他们争先把盘子里的汤汁倒进自己碗里,再干了一碗大白米饭。
吃过饭后,时间也不早了,回县城的班车每天只有一趟,黄家业和许秀莲就起身告辞想要离开了。
李英子也站起来,搓了搓手,不要脸地说道:“亲家母,钱是给了,那被子,衣服呢?”
票证制度连在沿海发达地区和首都等特大城市都没有取消,更何况位于中西部的河山省,被大山包围着的清河市,就连黄家业最远也只到过市里。
城镇户口每月每日有几尺的布票,农村人只能自己动手编织土布了,那工业化流水线出来的好布料,在乡下是比猪肉更难弄到的东西。
微微弯腰收拾碗筷的江小草忍不住蹙眉,心里的怪异感又来了,黄家人置备了彩礼钱和吃的东西,聘礼要的被棉布料,鞋子都没有。黄家人像是把这桩亲事当一回事吗?
见李英子收下了七百块还不知足,贪得无厌还想要珍贵稀缺的布料和棉花,许秀莲摆不出好脸色来了,她冷着脸说道:“衣服、被子和鞋子迎亲当天我会让迎亲的人带来了,到时候再让小草换上也不迟。”
许秀莲这是把江家人的脸皮给扒下来了,你们一定不会给自家女儿准备喜被、喜鞋和嫁衣,要是早把东西给你们,你们还会昧下来,到时候让江小草两手空空地走,连件像样的衣服都穿不上。
背对着人的江小草的眉头很快松开,心里居然起了一丝丝的畅快,许秀莲做的没错,这是防着李英子呢,她是想多了,而且许秀莲能让李英子吃瘪,这让她有些高兴。
江家人的脸皮那是比城墙还要厚,装傻的功夫那是一流的,李英子很自然摸了摸发髻,笑眯眯说道:“那亲家母到时候可千万不要忘了东西啊,要不然我不让小草出门的。”
这句话可把许秀莲给气到了,她胸口起伏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亲家,承祖,小草我们走了,你们不用送了。”
没人在意场面的僵持,江田产和江承祖一脸笑容地把许秀莲和黄家业送出村口老远,四个人路上有说有笑地,还跟偶遇的乡里乡亲闲聊了几句。
这下全村人都知道黄家不声不响地上门来,但他们有点奇怪,不应该是男方上女方的门提亲的嘛,江承祖不会是入赘当上门女婿了吧?
江家最近的行为已经让很多人看不过眼了,不就是出了一个捧上金饭碗的大专生嘛?又找了县百货商店的女儿做对象。至于鼻孔朝天看人,一开口就明里暗里挤兑他们家的孩子没出息吗?
于是回村的江田产和江承祖被想要看笑话的人给层层围住了。
“田产,怎么是女方的父母上门来,这不合礼法吧?”
“承祖你不会没出息到倒插门吧,你是嫁人的那个吧?”
……
江承祖的脸色黑成锅底,虽然攀上了黄家,能让自己的路走得更加顺当,但没有那个男人愿意在岳家面前低一头,事事伏低做小,曲意逢迎跟个孙子似的。
江承祖嘲讽地说道:“愚昧无知。”
扔下四个字点评,然后他一脸高高在上的样子直接走人了。反正他最上面的人是他岳父,妹妹更是岳家的儿媳妇,他怕什么,即使风评不好,也可以压下来,他现在不需要对这些没文化的乡下人客套了。
江承祖如此不给他们这些叔伯面子,这可惹了众怒了。
“这还大专生呢,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就是!还为村里争光,瞧他瞧不起人的样子,以后别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惹了祸事,连累我们村的名声就不错了。”
“田产这就是你嘴里孝顺恭敬长辈的头一等好孩子?”
……
听着众人纷纷出言讨伐江承祖,江田产急忙对着江承祖的背影扬声喊道:“承祖回来给你的叔伯们赔个礼!”
听了江田产的话,大家异口同声说道:“得了吧,大专生的赔礼道歉我们这些愚昧无知的人可受不起。”
说完,大家都散开了,江田产家的破事他们没兴趣知道,哪怕江承祖以后封侯拜相,他们也沾不到光,不被连累株连九族就不错了。
江田产看着空荡荡的村口,急赤白脸地一拍大腿,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不应该是村里人死命地巴结奉承他们家的吗?怎么大家比大儿子还没考上大专之前还不爱搭理他们家呢?
同姓但隔了好几个祖宗的人没有兴趣知道江承祖到底有没有倒插门,但跟江田产同一个爹娘以及他的爹娘很有兴趣知道,他们家最有出息的人是不是给人当上门女婿去了。
江承祖倒插门这是整个老江家不能忍的事情,江承祖拍拍屁股去给人当上门女婿,那下面的几个堂弟怎么办?会影响给他们说亲事的,老江家出了一个倒插门说出去脸都不要了。哪怕饿死也没有倒插门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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