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秋萍是刘心言来桃乐丝的第一天就见到的老客户。
那天，她纠结于一件颜色不合适的宽肩外套，被尚不专业的潘慧晨灌输“肩膀越宽越好”、“时尚就不能舒服”之类的话，刘心言提出建议后改买了别的衣服。
算起来，她和白晴是刘心言最初、也最铁的客户了，每个月总会过来两三趟。
只是她不像白晴这种年轻女孩对时尚有自己的看法，胡秋萍虽然是有钱贵妇，但国内这年代的所谓“贵妇”仍旧带着小家子气，对服装没有什么自信，听取建议又不彻底，所以经常呈现摇摆状态，或许回家被谁说两句什么就后悔得压箱底，跟刘心言抱怨、听取指导之后，再摇摆回来。
而这次内部展销会允许三天内退货，她更是不顾合适不合适的，头脑发热之下一口气买了五件，现在又跑过来退。
刘心言笑眯眯地带潘慧晨走过去，开玩笑道：“胡姐，您又找借口来跟我聊天的吧？”
胡秋萍喝着茶水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就贫吧。快给我把这件毛衣退了，我还赶着去单位呢。”
“您是我们的老朋友了，即使超出三天退货期限，我肯定也帮您解决好这件事。但您可得晚点走，先跟我说说这衣服哪儿不合适了？我也好调整以后的进货思路嘛。”刘心言轻快地安抚，“再说，你单位不是点个卯就行吗？在我们这儿聊聊天喝喝茶，多好？”
“你们店是挺舒服的。不过说起那什么退货期限，嗐，什么三天不三天的不就是说说嘛，就跟不让人讲价似的。我不相信过了那天的热乎劲儿还不让人砍价了？”胡秋萍自有一番道理。
退货期限确实顶多能规范君子，客人坚持的话只要不影响再销售，延迟几天也没什么。但后者就不是了。刘心言正在力推明码标价的正规化，老板即使有（合理）避税的需求在，大不了根据时代特征搞两套标签，怎么也不能打自己的脸。
不过这倒不用现在就跟胡秋萍辩论，她以后买衣服时自然会发现不一样。
刘心言在沙发上坐好，胡秋萍就倾身凑近她，仿佛要说什么秘密似的开口道：“小刘，你有没有发现你们的客户变少了？”
“？啊？有吗？”刘心言眨眨眼，看向潘慧晨，潘慧晨也迷茫地环视一圈店里——应该，反而多了一点吧？那天走秀只把老客户的购买力消耗掉，之后也就空闲了一两天。但随着活动口碑逐渐发酵出去，更多的客户又找了过来呢。
胡秋萍一拍膝盖，揭开谜底：“自从你们弄那个时装表演以后呀，王府井好几家服装店都在店门口搞表演、降价促销啦！还别说，虽然你们是第一家搞的，但人家就大气多了，请来主持人，唱歌的跳舞的，模特走来走去的，到今儿连做三天了，一天就能卖出去上百件衣服！”
“……”
大冷天儿的在户外搞活动？刘心言可不想为桃乐丝牺牲那么大。不过，“不是蓝天、造寸这几家吧？”
“那怎么可能？蓝天造寸都是给领导们做衣服的，格调高着呢，才不会干这些。你们呀也比不了。”胡秋萍眼神略有些鄙视。
刘心言笑笑，他们虽然格调高，但不追求款式和潮流，不算桃乐丝的主要竞争对手。只是刘心言身为设计师的本能想要问问而已。
至于其他几家竞品店么……那几家的经营模式跟过去的桃乐丝相似，都是买手店、复制大牌元素等形式，即使再受欢迎也并不怎么值得警惕。因为桃乐丝有她在就可以保证品控，推陈出新，转型成为粘性更高的真正的“精品”店，吸引到更优质的客户，追求更长远的目标。
但盲目的路演促销，太短视了。
“所以说您也在王府井买了几件衣服？买多了？”
胡秋萍变得有点讪讪的，却又撑起气势理直气壮：“人家都说你们这件料子是不错，但款式太普通啦，还是这么素净的颜色。快过年了不得穿得喜庆点儿？”
刘心言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忍着笑点头，“确实，这只是基础单品。那我让小潘姐帮您退掉吧。您外套可买好了？我记得买的大红色斗篷？跟喜庆的毛衣可不要同时穿哦。”
“嗯，你设计那件斗篷倒是挺特别的，别人都说没见过，特别好看。”胡秋萍夸赞一番后，还想继续八卦，“小刘，听我说人家的活动，你就没什么压力吗？”
刘心言自然不能给她传自己店里八卦的机会，义正词严地说希望市场更加百花齐放，大家都能买到喜欢的衣服云云。
直到她走后，刘心言才对一脸不忿于竞品店搞活动的潘慧晨说：“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和他们目的不一样。虽然一样也是挣钱，但他们这么搞大众化的活动会把档次做坏的。有钱人追求的可不是什么热闹、降多少价，他们追求的是与众不同，是优于普通人的差异化。”
“而我们，有我在，我提供的时尚指导就是最大的不同。”
潘慧晨懵懂点头，“哦，你是跟别人家不怎么一样。但我们不也降价了？”
刘心言摊手微笑，“我们那天的重点是展示、以及我的解说，客户听取了意见后才争相购买的。虽然也有环境感染的缘故，但降价不是目的，只是给老客户们的诚意。”
“……没听懂。”潘慧晨摇头。
“那我们去现场看看吧，看看大概就懂了。”
刘心言向李庆芳申请后，带着暂时空闲的两位销售员去往王府井。
××
且不说她们遇到正在走秀的一家店，整个活动现场有多混乱、多无组织无纪律。只说舞台前围着的人们也就是看热闹而已，真正抢购的大多是单价低的货品。
这种方式，或许能够赚取一时的快钱，但长远来说对品牌、对店铺的形象是一种伤害，他们再说自己多高级、多精品，会闹笑话的。
刘心言在心里默默摇头，更加印证了自己原来的想法。
就在这时，她身边忽然有个女声说：“怎么样？我们单单今天的销售额就有几千块了，比你们桃乐丝不差吧？”
“？”刘心言转头，是一位身穿西服套装的职业女性，正谦虚中暗藏得意地对她微笑。
她自我介绍道，“我是岚夏服装店的店长路珊珊。我认识你，桃乐丝的刘心言对吧？你们那天的活动我也去看了。”
“你好，路店长。”刘心言颔首，“你也去了吗？抱歉那天没来得及认识。”
她还真没注意除了老客户和蓝卉宁的朋友之外有什么人。
路珊珊矜持地说，“我理解，你确实一直在忙来忙去，平时也不和同行们走动。不过那天我和你们老板还有庆芳店长聊了聊天。”
因为现在的同行还处在一个野蛮生长的年代，其中大部分还在未来落寞了，没必要去结交什么啊。刘心言注重的反而是客户们，上下游，甚至有官方资源的老师等等。
她邀请刘心言进店里坐坐，刘心言向潘慧晨她们打个招呼就跟了进去，从落地窗遥遥看向寒风中穿得鼓囊囊的人群，还有瑟瑟发抖的模特们。
路珊珊指挥销售员端上咖啡，然后优雅又矜持地对刘心言说：“我们的活动比不上你们在室内举办，能把场面控制住。我们受到启发就想做大一些，吸引的人更多一些，所以狠狠砸了一笔钱叫来专业的演出团队，整整演出三天！唉，可真累着我了。好在我们的收获也很大。”
她端着杯子抿了一口，落下一个鲜红的唇印。
前半截是讽刺我们小家子气吗？然后压着我们捧自己？？
刘心言喝了口咖啡后讥讽地微笑道：“场面确实很大，赚钱也会很多。相信你们老板对你很满意。”
只是她的讥讽太隐晦，夸赞倒是让路珊珊大笑起来：“我们老板，但愿吧哈哈哈，我们老板确实很大方。看来咱们挺聊得来啊，以后得多走动！哎，你们老板怎么样？要不要跳到我们店里来？你做那件大衣可是让我们老板眼馋得不行，肯定会给你不少工资！”
“……”
她这是被挖角了？等等，路珊珊不是在跟她互相看不顺眼吗？一句假假的夸赞就这么热情？还是她以为自己夸她是退让了，认输了？
算了，输就输吧，反正追求不一样，他们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地赚钱也确实能赚很多的。
但挖角就免了。一是这老板明显不怎么讲究，路珊珊做同事大概会比陈艳芬还要让人头疼。二是，蓝卉宁可不止给她“不少工资”，还额外给设计费呢。
刘心言微笑着继续客套地商业吹捧，“没见过他不好评价，不过他把这么大的摊子交给你管理，挖谁来大概都没办法越过你呀。倒是能理解，你性格大方就是让人喜欢。你店里客户肯定也喜欢和你聊天是不是？”
路珊珊听完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刘心言一头雾水，这些话没问题吧？
路珊珊笑了半天才停下来对刘心言说：“抱歉抱歉，我们老板其实是我妈，你总说老板老板的有点儿滑稽。不过我也挺喜欢你的，回头介绍你给我妈认识啊。”
……？？很好笑吗？之前也没说清楚呀。
路珊珊一挥手，“我妈你应该听过，她是服装学院的老师，负责过春晚演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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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