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
她只恨自己脚步不够快,没能立刻拉着女儿遁走,又怨清芷把她的话全当耳旁风了。她多少次耳提面命她,要与风头盛的云姨娘母女保持距离,免得被遭牵连惹了主母不悦。
云姨娘和四姑娘有老夫人和老爷护着,她们母女有什么?
然而四姑娘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再驳了面儿,便是得罪了。柳姨娘虽有心抱紧主母大腿,却也不敢明着开罪这对母女。只得暗暗推搡了一把清芷的背,低声催促道:“四姑娘既叫你去,你便好生去教教,仔细些,莫要糟蹋了四姑娘的好料子。”
得到母亲允许,清芷那点欢喜才敢漫上眼角,轻轻“嗯”了一声,任由慕清拉着她走。
步入锦霞院,几株桃树已绽出粉嫩的花苞,而墙角也有几簇春笋不甘示弱顶开了湿润的泥土,显露出勃勃生机。
锦霞院比不得正院轩敞,却处处透着精致与得宠的气息。博古架上摆着不少慕崇文赏赐的玉器玩物,这些倒还是其次,直到清芷看到一尊一掌可握纯金菩萨坐像,眼睛不由瞪大了。
“这,这是......”
慕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唇角泛起一丝无奈的浅笑。
她这个小娘哦......她只好略带几分尴尬与羞涩向清芷解释:“我小娘喜欢这样。”
清芷会注意到这个,一点也不奇怪,如果不是云姨娘坚持,慕清真想劝她别这样——这样一尊金佛,高调招眼不说,关键还难看。它和周围的陈设一点不搭,大户人家的架子上的摆放物件极为讲究,寻常陈列些奇石、茶壶、古玩以及植物等,老夫人福寿堂里摆有石头,乃长寿的象征。
若说佛像倒也不稀奇,老夫人信佛,福寿堂的佛像供在佛龛里受香火,每日更是虔诚礼佛,但何曾像这般?如此直白地搁在架上就是个寻常的富贵摆件罢了。
纯当摆件,也不合格,被紧紧塞在一只斗彩牡丹瓶和一座紫檀木雕之间,突兀又扎眼,像是主人家把所有值钱物儿不管不顾一股脑全摆在台面上。
慕清见清芷半天没挪动脚步,便又多说了句,补充了来历:“这是我小娘从父亲那里央来的,说是下头人孝敬给府里老夫人,可老夫人嫌金制的外放张扬,扰动心神,不如紫檀木有风骨,硬是不要,这不才便宜了我小娘。”
清娆说到此忍俊不禁:“我小娘也不信佛,但架不住这是足金的,这怎么叫她脱开手了呢。”“她啊,就单纯喜欢这金子的光亮踏实,说‘够直白够贵重,看着就喜庆’,姐姐可别笑话啊。”
慕清并非不知这透着俗气。
云姨娘家生子出身,言行举止总带着一股没文化的直白。
如果慕清坚持,云姨娘依着女儿也定会撤下佛像,但问为何还摆在这里——慕清几次欲开口劝说,眼前却浮现云姨娘将佛像捧回来时,那爱不释手、毫不掩饰的欢喜模样。
于是什么制止的话,一千个、一万个拿来说服的理由,愣是一句话开不了口。
慕清始终记得一件事,慕清娆小姑娘晕倒后把这身子平白给了她,她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抱着她不住喊“心肝儿”的云姨娘。
她不是石人,她现代人的身份让她不喜“小妾”身份,理智上更是忧虑云姨娘这种跋扈张扬、不知分寸的宠妾会如华妃盛极一时然后衰败,但......始终无法对这份毫不掺假的疼爱,一点不动容。
穿越前,母亲的爱并非没有,却深藏在学业的督促、婚姻的催促里,藏得那样深,需要从许多不讨喜的话里去翻找体会。而云姨娘这般滚烫的、扑面而来的母爱,让慕清平生第一次感到被毫无保留地珍视,心下眷恋。
清芷察觉慕清对云姨娘言语中的维护,连忙摆手:“我哪里会笑话。”
虽说锦霞院富贵到俗气,但清芷所居的晚晴居的清冷,和这就是两个世界。她何曾见过庶女住处这般体面娇贵?清芷想起母亲那清寒的屋子里,除了必要的家具,便只有一盆半死不活的兰草,还是柳姨娘费心照料才勉强活下来的,一股艳羡涌上心头。
同时婢女所出的庶女,竟如此同人不同命?
清芷叹息,敞开心扉道:“我羡慕妹妹来不及,又哪里会笑话。”
慕清不明白,在她看来两个半斤八两都是妾出的,这话从何说起呢?请安的局势很明确,云姨娘曾是老夫人身边的旧人,和老夫人是一边儿,老夫人呢,又和林氏剑拔弩张。瞧方才的热闹,云姨娘就是老夫人的嘴!
但老夫人总是有逝世的一天,而林氏春秋还长呢,要她说,她还羡慕清兰是正经嫡女,慕清有苦难言,她还得忧心云姨娘之宠如同烈火烹油,固然耀眼,也灼伤自身呢。
于是自嘲笑道:“我有什么值得你羡慕的?咱们都是婢出的庶女,在这府里,有什么差别。”
清芷没听出慕清讥讽,发自内心感伤:“云姨娘虽说是婢女,却是老夫人身边的得意人,不说父亲宠爱,就连因着老夫人的面儿,谁敢不给几分颜面?而我小娘——”她拿起帕子拭干眼角湿意,“我娘亲却是夫人身边婢女,若是夫人重视也就罢了,可夫人......”
清芷声音渐小,提及那位,她噤了声,不敢再言。
“四妹有个好小娘,”她低头感叹,语气酸涩,“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你。不像我,什么都得捡大姐姐挑剩的。”话至此处,她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可偏生小娘要我多与大姐姐亲近......”
“母亲竟然对你和柳姨娘这般忽视吗?”慕清询问,心里立刻转过好几道心思。
屋里这些个女人们明显是分了阵营,目前看云姨娘和老夫人是一堆,柳姨娘曾经是林氏身边的大丫鬟,名唤春桃。夫人怀上清兰时,老夫人便想将身边一个伶俐的婢女塞给老爷做通房,怕儿媳怀孕期间苦了儿子。而夫人听闻风声,直接破釜沉舟,先发制人,“贤惠大度”地把知根知底、性子又绵软的陪嫁婢女开了脸,抬了姨娘。
让老夫人算盘落空,活活怄了一口气。
因此慕清之前判断,林氏应拉着柳姨娘和云姨娘打擂台才是,两个姨娘在两位“菩萨”的扶持下分庭抗礼。
至于方姨娘,拥有慕府目前唯一男嗣慕璋就是她的王牌,如同手持核弹。
却没想到,林氏对柳姨娘母女这般不在意.....
慕清自认是个务实功利的人,现下慕清芷和其母按理已经没有多大价值拉拢,她们在慕府位最卑话语权最弱,也无怪云姨娘也不喜她和清芷来往,之前清芷常来看望,云姨娘也是没什么热情。
不过——
慕清留意到清芷搓了搓手,立刻唤丹青上前送了个汤婆子给她暖手,心里顿时又软了几分。她到底内在年龄比清芷虚长些年岁,也看不过眼一个好生生长得乖巧又可人的女孩窘迫。
“以后总会好的。”她安慰清芷道,“夫人......有她的想法咱们管不着,我这里起码是个去处,你要喜欢,就常常来找我玩。”
更何况——慕清想起方才她递出的糖块,暗自对自己劝说,清芷并非无用处,这份善缘或许未来有大用呢。
慕清记得清芷擅长女红刺绣,索性做个好人,翻出一堆上好的丝线,不仅品质极佳,数量还多,深浅不一凑齐各个颜色,一同塞到清芷手里,“这些都给你,所以快别难受了。”
这样的好东西因着林家的缘故,每月都会按份例分给几个小姐练习女红针织,清芷也有,只不过分到她时往往只剩下沉闷不讨好的颜色,远不如慕清手中颜色这么轻灵可爱。
“怎么……这么多?”她瞪大眼睛,“都给我么?”忙不迭地摆手推拒,“太多了!四妹自己也要留些用。”
清芷手指头局促地互相搅动:“何况……我还没帮上你的忙,怎好先拿这些东西?这如何使得?”
慕清浑不在意,说道:“这线你尽管拿去,不够再找我要。”
本来她就不做女红,迫于嬷嬷的教学时才拿起针做样子扎两下,每月分到的线帛就没有用完的时候,“更何况姐姐怎么没帮上我的忙?”
清芷不解,小声嗫嚅:“可我来了,还什么都没做呢。”
“唔——”慕清沉吟片刻后,微微一笑,“不急不急,我小娘生辰礼还仰赖姐姐帮我指点一二。”——如果能代劳就更好了,她那点现代只缝过纽扣的技术在古代完全上不了台面,估计是得从头学起了。
“姐姐,你常来陪我说说话就好了。”慕清笑得意味深长。
“比如,多和我说说咱们府里的事,比如......关于母亲?”
毫无疑问,依着早上的架势,林氏大抵更恨她们母女了,慕清心里有数,自古就没有哪个正妻不恨分享自己男人的妾,林氏不是个性子软的,今天只是暂时善罢甘休,后面还不知要怎么采取手段来“治”她们。
慕清心下一凛,为了让自己那个美艳无脑的美人娘下线得晚一些,自己看来还得早些筹谋准备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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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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