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迅速盖过了痛觉，刘盛嘴巴大张，挣扎的力气都快减弱。脸色涨紫，艰难而徒劳地吞吐呼吸。终于手脚一软，慢慢翻上个白眼。

手立马撤了回来，刘盛庞大的身躯腾的一声落在地上，尹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濒死的感觉，怎么样啊？”

呼哧呼哧地大声喘气，刘盛扶着自己的脖子，在旁边嘤嘤哭喊的刘小姐这才扑过来，给父亲顺着气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恶鬼索命啊。”阴测测一笑，尹欢低垂着头，缓缓摸上刘盛的额头，“我被你迷晕替嫁之后，被沈家的人识破，就像你刚才一样被掐死。含着冤孽而死的恶鬼，如今来找你这个罪魁祸首索命啊。”

冰凉至极的触感，像极了死透的尸体，带着地狱寒气的手指抵在他额头，一直冰到了心底。沈老爷脸色煞白地慌乱蹭着躲开，“啊！我错了，我不该害了姑娘你，我错了！”

“尹欢。”

后面的沈近竹突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平淡的语气中暗含安抚，脸上的煞气一消，尹欢嬉笑着把手背在身后，“知道自己犯大错了吧？”

胆战地抬头，即便她现在笑得灿烂，刘盛也只觉寒冷，“姑娘，我会把你的尸身要回来，好好超度安置，日日给你烧香念经的。”

“不必了。”耸耸肩，尹欢手指向自己的影子，“刚才是吓唬你的，看清楚，我们都是人。”

没从巨大的转变中反应过来，刘盛和女儿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胆怯地观察他们二人。

影子不假，沈近竹蕴含灵力的结界更能昭示身份。呼地长舒一口气，刘盛这才觉得心落回了胸膛。

“可是她刚才说的一切，也并非没有可能发生。你造下的冤孽，你至少应该清楚，而非心安理得。被你送去替嫁的人，面对的或许是生命危险。”收手撤下结界，沈近竹眼含警告。

刘盛哪里还威风得起来，立马点头哈腰道：“是，姑娘想要什么，我都尽力补偿。”

“道歉。”

喜滋滋琢磨要搬空这个宅院的念头，被沈近竹的两句话打飞。僵笑着转头，尹欢一个劲地冲他眨眼睛，“其实别的东西也行。”

完全无视她，沈近竹挺直脊背，语气冷然，“毕恭毕敬的道歉。”

哭丧着脸回头的尹欢，坦然承下了刘盛三次欠腰致歉。还没来得及暗示什么，就瞥到沈近竹转身离去，自己只好连忙跟上。

没走出几步，沈近竹想起她说过的话，不由自主略放慢了脚步。

很快追上他，尹欢没出息地小声嘟囔，“明明是给我赔礼道歉，凭什么不是我说了算啊？”

“非正常来历的钱财，要来何用？”斜睨她一眼，沈近竹回答。

龇牙一笑，尹欢突然站住脚，“沈近竹，你今日来，只是为了给我鸣不平？”

“此事他错了，自当受到惩戒。”不自觉地跟着她站定，沈近竹微拧着眉道。

歪了歪头，尹欢又问：“那你残废的消息，是怎么回事？”

默立片刻，沈近竹看向远处，“我长年不回家，自然也就有了这些流言。当时我想要让女方主动退婚，便也不曾让下人有过澄清。”说来，也多亏沈母常年住在京城，不清楚这些流言，否则定早带着他来见过刘小姐。

怪不得，他很快发现了自己是被替嫁的，想来也查过刘小姐的品性了。尹欢娇媚一笑，拉住他的胳膊往回走。

还没缓过劲来，就见到两个“活阎王”又回来了，刘盛差点没背过气去，紧张地拉着自己女儿。

“你们俩看看他，觉得他怎么样啊？”尹欢把沈近竹拉过来，目光紧紧锁定刘小姐的表情。

不受控制地脸一红，刘小姐迅速看一眼沈近竹，又移开目光，其中情愫不言而喻。

刘盛则是奇怪发问：“姑娘这是何意？”

沈近竹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回头拧眉看她。

“看仔细了，面前这个人，丰神俊貌，修为了得。除了长得极为赏心悦目之外，最重要的是，疼媳妇！”拍拍沈近竹的肩膀，尹欢活像是个媒婆。

冲着满面红光的刘小姐眨眼，尹欢笑得放肆，“对了，忘了说，面前这个身姿清俊、仙法超然，而且疼媳妇的美貌郎君，就是沈近竹，原本与刘小姐有婚约的沈近竹。”

尹欢说的一字一顿，刘氏父女的面容则是逐渐僵住。

传闻中那个，面目全非，断了胳膊，又老又残的沈近竹？

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最后定格在了后悔上，刘盛急切上前，“为何，沈公子怎么会是你！”

“当然是他了。”挽着他的手，尹欢故作亲昵，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而且，只要是他，就算他真的又老又残，甚至外表再不堪，都是值得的。多谢刘老爷，送了我一门好亲事。”

原来这个一眼心动的男子，就是之前跟自己定亲的沈近竹，可父亲怎么因为流言，就毁了自己的好亲事呢？看着那个妖艳女子脸上的得意笑容，刘小姐心中不知生出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上前一步。

“沈公子，对于与你退婚一事，并非是我的本意，尹姑娘的事情也是我们做错了。但是，若您想要拨乱反正的话，小女子也是愿意的。”

原本想要呵斥让女儿回来的刘老爷，却转念想起沈近竹的身份，转头不语，似乎默认女儿的做法。

心里嗤笑一声，尹欢愈发在他肩膀上蹭蹭，“瞧刘小姐这话说的，什么叫拨乱反正啊？与我家小竹竹拜堂成亲的是我，难不成我现在给你趟过水了，你再来接现成的？”

被她说的一阵脸红，刘小姐心虚，却也明白沈近竹难得，继续借着勇气凝视他的眼睛，“可是沈家最开始看中的，毕竟是我们刘家身世。尹姑娘，也可以留着和我们一起生活。”

“这样呀。”尹欢缓缓一笑，抬头看向他，“那你愿意吗？”

眼前的姑娘笑容艳丽，细长的眼睛中是灵动的狡黠，沈近竹心思一动，竟是配合她这幼稚的举动，“不愿，我有夫人了。”

不错，很上道！尹欢十分满意，转头对着刘小姐笑的花枝乱颤，“哎呀你看，我说他疼媳妇吧。真是多谢刘小姐了，本想祝你早日找到个好夫君，但转念又觉得，没有比我家小竹竹更好的了，就只能祝你今日别气坏身子，多吃点了。”

矫揉的语气，连带着脸上的得意，十分戳刘氏父女的肺管子。

低头轻弯了一下唇角，沈近竹转身，“走吧。”

“好啦，今日之后我们两清啦，刘老爷，刘小姐，你们往后可要天天开心哦！”咧着嘴得瑟完最后一句，尹欢跟着沈近竹离开。玩闹之心大为满足的她，直到走出刘府还没有放下嘴角。

沈近竹无奈，“多此一举的事情，就能乐成这样？”

“怎能是多此一举呢！”在他面前站定，尹欢一脸认真，“谁让他们最开始嫌弃人的，就该后悔，得到教训。再说了，你为我鸣不平，那我自然也得给你出气了。刚才看到那父女俩的表情了吗，解气吧？”

垂眸看她，沈近竹负手道：“原本我便不在意这些流言，气都没有，又何谈解气？”

说完之后，他便施施然往前，端的是气质卓然。

落后半步的尹欢舔牙，意思是她幼稚计较了？区区凡人，还显得比她心胸宽广了？哼！

不用回头，沈近竹都能想象得到她的表情。他先是一笑，随后抿唇，眼中闪过些许犹疑。凝神皱眉，他突然转身，一道灵力从他的指尖射出，直冲向尹欢的眉心。

“怎么…… ”最后一个了字还没有说出口，尹欢就觉得自己灵台一空，随后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掉落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尹欢身处的环境骤然一变。

葱郁的山林，清冷的流水，扑腾翅膀学飞的小鸟激起翩跹的蝴蝶，兰花摇曳，香气萦绕鼻尖。视线再往上，就看到一棵枝繁叶茂的树独自挺立着，一条冒失的蛇四处游走，似乎被树的灵气吸引。可还没靠近那棵树，它就突然被一双纤长的手捏了起来。

眉眼一柔，尹欢嘴角的笑哀伤怀念，可步子刚往前一迈，面前的场景就又变了。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说不出的颓唐衰败，就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一个和尹欢一模一样的人跪在空旷处，身上数道伤痕，伤口外翻，触目惊心的痛。可她却只是低垂着头，捏着一块衣服碎片，面目哀痛至极。

眼前的场景，唤醒了尹欢内心最深的痛楚，她猛地捂住胸口弯腰，大口呼吸。“沈近竹，这是哪？”

“幻境。”声音突然从她面前传来，紧接着，沈近竹的身影出现。他刚才一直隐身在前面，观察着尹欢表情的细微变化，“在我的幻境里，你看到的是你记忆中最重要的场景。”

本以为他只是修为不错，没想到他对于人心的控制更厉害，若自己神力未失，尚能抵挡，可现在与凡人无异，自是凭他控制。眼前的场景，是自己遇见神尊和失去神尊的时候，当然重要。

继续捂着心口，尹欢抬头，眼中翻滚着不明情绪，“为何要带我入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