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山兄今日能来,我甚是开心!”男子步态散漫,双臂大开,左右搂着两位好友的肩膀,他模样寻常,无忧无虑四个字打从面相上便能看出。身着一袭幽绿锦袍,圆腰系带,挂精雕透白玉佩,手戴碧玉扳指,随手打赏便是一颗又一颗的银子。
“此次离家月余,十分挂念,即便周兄今日不相约,我也是要登门拜访的。”
小李从莫非榆桌边路过,将三人带至座位,恭敬地倒上热茶,“三位稍坐,菜马上就来。”
“怀山兄此去念城有何收获?”三人中最瘦的那位男子倾着身子好奇问道。
怀山喝一口茶,拇指揉搓着碰到胡茬的左手指节,略带疲惫的眼眸配合着语气忽上忽下道:“可有可无,一言难尽。最近生意不好做,本以为念城富饶能给家中带来喘息的机会,没曾想念城的商铺也是举步维艰......”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跟诡闻有关?”瘦杆男子挑眉道。
“这谁说的清楚,十诡闻作祟数百年,从没有人管过,若是真的,往后生意可怎么做啊……”怀山握拳抵住额头轻锤几下。
举止散漫的周氏男子心无旁骛,丝毫不担忧,他缓缓开口:“你也说了诡闻作祟数百年,这么长时间都相安无事,还担心以后过不下去吗?怀山兄多虑啦。”
“只是近日家中事务繁多,叫人不得不往坏处想啊……”怀山神情恍然,挡在额前的手捏了捏眼眶,少了灯光提气色,他眼下乌青更加明显。
“听怀山兄这么一说,是得早做打算了。”瘦杆男子太瘦了,腰背一泄气,衣服瞬间成了一副空壳。
美味佳肴上桌,两边低落的氛围稍有缓解,周公子眯起眼,悠悠说道:“好啦两位,今日是兄弟聚餐,怎么尽提些糟心事儿。杨咏,你先带头问的,不罚一杯说不过去吧?”
“对对对!怪我怪我!”杨咏情绪转变极快,憨笑完抬头就喊:“那个谁!拿三壶酒来!”
“来,怀山兄,赶紧尝尝菜味道变了没有,咱们今天吃尽兴,喝尽兴!”
客栈中声音嘈杂,莫非榆小心翼翼将桌椅往后挪了挪,从三人闲谈之中截取只言片语拼凑信息。
这三人虽以好友兄弟相称,但其中也分等级地位。杨咏句句接话,表情收放自如,一句“周公子所言甚是啊!”贯穿始终,将人捧得极高。右手边的怀山虽不及杨咏,但话里话外循寻着机会便会夸两句、卖卖惨,明显是有求于人。再结合自在堂的宗旨来看,结果不言而喻。
此前没注意,客栈大堂内侧用花围起一个矮台,两个伙计搬来圆凳琴架和一把古琴,其中一人正声道:“今日在场的客官有耳福啦!周俐周公子请白园紫鹤姑娘为大家献曲两首!”
紫鹤姑娘大名在人群中此起彼伏,有人带头抱拳向周公子道谢,还有人趁机前来敬酒。紫鹤姑娘一身紫衣,白纱蒙面,纤纤玉手拂上琴弦,琴声悠扬而出。
周俐,忘城人士,周家以玉石起家,后改经营典当行,是忘城商会主要会员。其兄长从文,为念城户部官,其弟从武,为忘城城卫,周家家业自然而然落到了周俐身上。周俐从小养尊处优,有商业头脑,但不多,有野心,但也不多,行商处事大多靠着父辈的关系和老掌柜们。他爱好游山玩水,典当行什么的只有想起来了才会去。
要不说客栈是情报局呢,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周俐的身家信息就被透了个全,莫非榆一边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份大礼,一边摇头惊叹人的八卦程度,连院墙内有人在外偷偷纳妾的事都知道。
几番敬酒过去,隔壁桌酒气已浓,言语间的话题也松开了。
“还得是周兄自在啊!听说你还加入了自在堂?那岂不是更自在了?哈哈哈!”怀山兄醉意明显,说起话来摇头晃脑。
“还成吧,反正比共丰神教好,”周俐伸出手指摇晃,“我家老爷子以前信田夫子,每天早起贪黑,比狗都勤快!”他大手一挥,“人活着为了什么?不就是快乐吗!真搞不明白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信田夫子,人生苦短,何苦为难自己!”
“可不是说共丰神教不必苦修吗?”
“说辞罢了!你想想,信田夫子都是些什么人,农民!那干的都是苦活!你再想,那句‘谷香不自来’,不就是让人好好种地吗?”杨咏频频点头,怀山也点头,但不知是认同还是因为喝多了。周俐拍着胸脯,昂首道:“我自在堂,才是人生正道!”
莫非榆落眸一笑。
“三位客官,这是那桌小姐送的。”伙计将一壶酒放在桌上,手将三人视线一并引了过去。
邻桌姑娘侧脸颔首,卷翘的睫毛下一点朱砂痣勾人心魄。她朝三人轻点一下头,回正后乌发飘动,一把殷红精致的梳蓖再次晃入人心。
周俐上下打量一眼,坐正身板,等了两杯酒也没见人前来,原本笑着的脸忽然皱上。他轻轻嗓子站起身,大步朝送酒小姐走去。
“这位姑娘贵姓?”
“莫。”
“莫姑娘……”好一双秋水明眸,周俐目光深陷,片刻后才将视线抽离,看着桌上一盘所剩无几的花生米和一壶酒,迷迷糊糊笑道:“姑娘一人喝酒多无趣!不如跟我们一起,好酒好菜包姑娘满意!”
“不必了。”
出乎意料的回答给周俐泼了一盆冷水,他揪着眉毛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请你喝酒不代表我会跟你喝酒。”莫非榆捡起一颗花生米丢入嘴中,看似一气呵成,实则是强装镇定。
周俐哼气一声,一脚踩上板凳,“若我非要跟你喝呢?”
“请便。”
忘城之中谁人不知他周二公子的身份,从小到大顺风顺水,无人与其做对,如今一个女子几个字便让他吃了瘪,哪里还能忍?
周俐满脸通红,手掌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一个标准的银元宝现世于人。莫非榆扬眉抬眼,心动非常。
“喝不喝?”
莫非榆没吱声。
周俐又摸出一个银元宝拍在桌上,见女子仍未动容,心中愤怒,他解下钱袋,口袋朝下,白花花的银子和铜钱如雨哗啦啦下在桌上。如此动听的声音超越琴声十倍百倍,越来越多的视线从紫鹤姑娘身上转到右侧小桌,不明所以又无比好奇地伸脖探目、互相议论着。
“明明是你请我们酒,周兄与你喝一杯也在情理之中,劝你还是识相点!”杨咏一步横跨到大哥面前,说话的酒气全吐在了莫非榆脸上。
莫非榆挥开面前酒气,一坐一站将板凳另一边翘起又放下,精准地砸到杨咏的脚上,见他抱着脚嚎叫,被酒熏的恶气才散去。
“我请人喝酒无数,但若要论与人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不如这样......”话锋一转,莫非榆拨开杨咏,凑到周俐面前,轻声细语道:“我答应与你喝酒,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周俐怔愣片刻,仰头大笑道:“忘城之内,就没有我周俐办不到的事!”
“好!”莫非榆三步并做两步,拎起自己刚才送上的酒,提至嘴边,酒如瀑布奔流入喉,有气吞山河之势,江湖热血之情,看得四座掌声雷动。
“痛快!人就应该这样!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好好学学,都让人一个女子比下去了,哈哈哈哈!”周俐也弃杯换壶,仰头大口豪饮。
莫非榆挤了挤眼,趁眼前清晰先把那一桌白花花收拾干净。
伙计在杨咏的吆喝下又抱来几壶酒,莫非榆被硬塞了两壶,两壶都是用这种豪迈的方式喝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周俐喜欢爽快的行为;其二是动作越大喝进肚子里的酒便越少,也就有了更多时间和机会与其打关系、套线索。只是有些浪费酒和衣裳。
大堂内酒气缭绕,紫鹤姑娘的琴声改细水长流为奔涌江川,一步步烘托气氛至**。今夜在场不管喝没喝酒的人,从花也客栈走出去都被酒腌入了味,脸上洋溢着意犹未尽。
莫非榆帮周俐叫了马车,和伙计一起将人架了上去,听他嘴里模模糊糊说个不停,时不时还打一个饱嗝,两人放下人就窜下了马车。
“姑娘酒量真好。”小李打心眼里佩服。
莫非榆冷笑一声,“喝的不多。”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大部份酒都流出去了,所以喝的不多;也可以理解为,这点酒量不算什么。至于究竟是哪一种,莫非榆现在也有点不清楚了,就算一多半酒都喂了地,那也至少还有**杯进了肚子......这一句夸奖让她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莫非榆被小李搀扶着回了房间,她现在还能站也能走,但脑子已经飘忽了。好好的楼梯踩着软绵绵的,围栏抓在手里也是软乎乎的使不上劲,连带着楼下的桌椅板凳看起来都像橡皮泥捏的,只有一间屋子房门上的白兰看起来清新舒适。
又是隔好久才更的一篇。
这一个章回很重要,有很多情感和甜的部分,但近一段时间事情复杂且多,又不想带着这种心情来写,所以坐在电脑前好久也没写几个字。
不过很快就回回归正轨了,感谢一直看到这里的天使们~
晚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6章 双栖别鸳鸯(八)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