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身后忽然“咔嚓”一声脆响,莫非榆猛地回过头,盯着发出声响的地面。她的眼里没有惊慌,反而更像是一只被打扰的猛禽,冷厉地盯着那只踩断树枝的脚,然后又顺向上看到做贼似的常艨。
常艨被盯得起一身冷汗,他干笑着道歉:“抱歉,我看你还没睡,所以想来找你聊聊天,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莫非榆眸中红光闪退,神情又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厉色只是错觉。她随手往火堆里扔了几根树枝,说:“坐吧。”
火焰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常艨坐下后沉静了好一会儿,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拿着根树枝在地上乱画。
半晌后他还是开口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
“那便好。”常艨的目光陷入回想,“我头一天被鬼追杀逃跑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他也扭伤了,在那种情况下我都差点丢了性命,更何况是受了伤的人,但若我一开始便拖着他一起走的话,他或许也能活下来……可我当时很害怕,跑得很快,只闻到了浓郁的血味,不知道他死的时候会不会看向我,眼里有没有怨恨……”
本就沉默的气氛在常艨一番独白后更沉重了。
常艨察觉到不对,连忙咧嘴笑着解释道:“其实我的意思是,受伤的大有人在,你能坚持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抱歉,我不擅于安慰人。”
被随便丢到庞大又陌生的山里,又被鬼追杀,受伤在所难免,在一个时辰前莫非榆也从没把脚伤当回事,只是现在情况变了,她从主动变为被动,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她很讨厌。
常艨见莫非榆没说话,便不再贸然开口,害怕自己又说错话。过了一会儿莫非榆忽然开口:“你没有做错,毕竟谁也不知道鬼会何时出现,你能陪着他走一段已经是难得的幸运了。”
鹿壶山那么大,两百人随机分布,有些人可能从头到尾都碰不到人,只能独自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跑。
常艨一愣,没想到自己跑来安慰别人却反倒被人安慰了,“谢谢。”
忽然莫非榆想到什么,喃喃念道:“奇怪……”
“什么?”常艨探头问。
“你也从鬼的手中逃脱了?”莫非榆看向常艨。虽然感觉有些被冒犯,但常艨还是礼貌地点点头。
莫非榆思索片刻,“你不觉得逃掉的次数有点多吗?这里受了伤的人这么多,那些鬼没道理追不上啊。”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我听说曹谱鬼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要是我是鬼,这么一大群人放进来肯定是杀个昏天黑地,可这两天居然没什么动静,实在诡异,他们不会在谋划什么吧?”
莫非榆仔细回想着这三日的情景,最奇怪的便是山石子那一次,他明明能轻而易举地杀掉他们所有人,却装模作样的放走了几人。送到嘴边的肉不吃,要么是肉有毒,要么是不能吃,莫非榆更倾向于第二种,他们不能。
可为什么不能呢?莫非是鬼医的恶趣味,想要把人留着慢慢折磨?直觉告诉她,事情一定不是这么简单。
红雾悬河之上,命理楼五层,郁问樵正盘腿静坐在竹席上。他面前摆了两张矮桌,一张上面放的是红纸,另一张是白纸,此刻两张桌后都排着望不尽的队伍,队伍中的鬼都一脸期待地等候着。
一只肥头四耳的鬼颠着大肚子走到呈有红纸的桌前坐下,随后在红纸上一拍,留下一个两指蹄印。郁问樵抬眸睨了一眼,随后将手覆在纸上。
印有蹄印的红纸上红光乍现,随后坐在桌前的一人一鬼便消失了,而在片刻后两道身影又重新显现。
那只肥头鬼耷拉着四只大耳朵站起来,犹如行尸一般走出了五层房间,郁问樵仍坐在原位,等下一位鬼坐定按好掌印后又双双消失在了视野中。
如此循环数十次,郁问樵的额头开始冒汗,眼中浮上疲乏,但他没有喘息的时间,后面还有近五十只鬼等着和他在或红或白的纸镜中一较高下。
子时降过,郁问樵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游街上,楚悲早已等在命理楼外,见郁问樵这副样子,心里一惊。
郁问樵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苦笑着说:“许久没动手了,有些力不从心。你那边如何了?”
楚悲脸色一沉,像是想起了可怕的东西,“明日便能结束。”
“好。”
两人说着,付又期、易方昱、梁亭然、魏可从三个方向汇合而来,四个人刚站定,头顶便再度响起鬼医的声音。
“三日毕,余人一百,余鬼二十…..五。”鬼医故意放缓了末尾的语速,说完便爽朗的大笑起来,“真是太有意思了,祝君玩得愉快。”
二十五?!
“什么意思?”魏可皱眉道:“鬼数不是二十吗?怎么还多了?”
六人脸色皆是一沉,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郁问樵沉色道:“我们得加快速度了,我怀疑二十五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红线生出,已没有时间多说,六人按照计划中的分组,分别从两个地方离开了游街。与此同时,予桔和井棠刚从一座楼阁中走出来,两人手腕上各带了一根红线,在距离楚悲、梁亭然、魏可三人离开的地方百米外拉住红线,回到地面。
予桔和井棠身上除了多了两根红线之外,还多了一个大包。他们离开游街第一件事便是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调整生息。好在鹿壶山地势复杂,山洞什么的不少见,两人走出去半小时便找到了一处还不错的山洞。
予桔在山洞内侧生火,井棠砍了好几根茂密的树枝摆在洞口遮挡,虽然潦草,但这会儿是黑夜,不是凑近仔细看是很难看出端倪的。
“没想到那上面竟然有那么多好东西,真是意外。”予桔把赢来的食物放在火堆边加热,“我还以为上面都是埋伏好的陷阱,等着人自投罗网。”
井棠处理完洞口,满意地拍拍手,“如果上下都是死路一条,那设计游戏的人也太没水准了。”
“也对。”予桔说着又从赢来的包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担忧地看着井棠受伤的肩膀,“还疼吗?”
井棠乖乖的坐过来,朝她歪了歪肩膀等待上药,“不疼,就是还麻着,否则刚才那一局我怎么会输。”
予桔轻哼了一声,“要谨慎,适可而止,不要鲁莽贪心,现在有吃有喝已经很好了,不用再去冒险,知道吗?”
“知道啦。”
失去恐和惊的井棠很容易忘记事情背后的危险,总是觉得自己不害怕、能做到,所以予桔是时常提醒他,说完还要再问一次,听到他的回答才能放心。
赢来的食物是正常两人一顿的量,眼下被分成三顿小心放在包里。鸡腿馒头咸菜加上水,这一顿他们难得吃着像样的东西。
“你先睡吧,后半夜我叫你。”予桔站起身走到洞口,透过树叶间错落的缝隙看向外面,背光的脸上露出思念与担心。
薄雾缭绕,露珠挂在草尖摇摇欲坠,睡眠再好的人也不会忘记这里是鬼医所在的鹿壶山,太阳刚露头,古树下的人便接二连三的醒来,准备去附近找些吃食。
刚出去一刻有余,莫非榆便见着几个人惊慌失色地跑回来,其中一个是之前跟莫非榆常艨一路的孙大姐。
孙大姐叉着腰,断断续续喘着气说:“有鬼……古树外面,杀……杀人了。”
“!!!”
没有离开树荫下的人听到消息眼睛顿时瞪得浑圆。
“什么?!有鬼?怎么可能,这可是在古树的地盘啊。”
“死人了……死人了……”
莫非榆撑着拐杖走过来,“带我去看看。”
“一起吧。”素北乐说完,两人便跟着孙大姐往外走,古树下的人相跟上去又害怕,只能呆愣地看着她们的背影一点点变小,没入树林。
古树百米界线之外,一滩血迹中漂浮着一撮一撮的头发,而本该躺在上面的尸体已经不见踪影,连个骨头渣都没有留下。
莫非榆和素北乐,还有孙大姐在离血迹三米外的地方顿住了脚步。
离那血迹最近的一棵树上正一上一下坐着两只鬼,他们穿着同样的燕雀小褂,黑发白肤,脸蛋上印了一对红圆,眉心也有一个红点,如果忽略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看上去就像神仙坐下的童子可爱。
坐在上面树干上的鬼童子拉着一根风筝线,两只全黑的眼睛看向古树圈内,嬉笑着开口:“哥哥,又来人啦,而且比刚才那人更合适。”
上面的鬼童子听声音是个女孩,她晃着双脚,脚腕上的银镯轻碰作响。
她口中的“哥哥”正翘腿躺在下面一层的树干上闭目养神,食指转着一把小巧锋利的刀,“一、二,三个人……这次能做个大的。”
树冠空隙的天空中,一只燕子形状的风筝正御风飞翔,不过这只燕子风筝空有轮廓,却无花纹画样,通体是略深的肉色还混杂着粉红,在清晨的阳光下散发油光。
它的背面飞舞着几缕黏稠的红丝,最终不堪风力,盘旋着落到莫非榆的鞋尖上。
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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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逃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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