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察觉到这股气息的瞬间,红轿鬼双目大睁,难以置信地盯着莫非榆。
“不……不可能,一介凡人身上怎么会有鬼力?”
而且是堪比鬼灵,甚至隐约有超越鬼灵的趋势。
鬼者皆拥有鬼气,鬼气由鬼身或魂体承载,是区分人鬼的身份象征。鬼的世界中有八成都是仅有鬼气的小鬼,而《八十八曹谱》中收录的鬼不仅鬼气强盛,还修出了鬼力。
鬼力的来源可靠自身也可凭借外物,有高低强弱之分,因此有器、灵、主之分。器者,盛鬼力于皿内,可取之为己用;灵者,可使鬼力通灵,随意驱使;主者,意为主宰。
红轿鬼快速思索着她所知道的鬼器,甚至鬼灵,并没有可以使人拥有鬼力的存在,也没有听说被收回的曹谱还可以供人驱使的。
鬼中以力为尊,即便不想,面对如此强烈的鬼力威压,鬼力低的鬼也只能臣服。青皮怪物粗壮如树的腿顿时一软,跪在地上。轿身猛的一颠,差点把里面的娇妇甩出来,红轿鬼抓住轿围稳住身形,仿佛有一只大手压在头顶,叫她不得不低了头。
……
红轿鬼成为鬼灵未及三百年,在所有鬼灵中是年纪轻的。
自打她有意识起,便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周围空无一人,她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这里是何处,陪伴她的只有冰冷的铁链与无尽暗红的天空。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自天空传出,那是她有记忆以来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藏魂地,《八十八曹谱》内。”
“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关押鬼的地方。”
“所以我是一只鬼……那你呢,你也是鬼吗?”
“是,但我是比鬼强大百倍千倍的鬼主。”
“那你能救我出去吗?这里太无聊了。”
“我从不帮废物。”那邪魅的声音回荡在头顶,末了笑了一声,“除非,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她立马站起来,问:“我要怎么做?”
“炼出通灵鬼力。”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她顿了顿,“您知道我叫什么吗?”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就叫红轿吧。”
自那以后,那个声音再未出现过,红轿知道在自己炼出通灵鬼力之前,他都不会再来了。于是,她苦心研究,花了很长时间才知道鬼力是什么,通灵又是什么意思,有了目标后,时间便变得越来越快。
忽然有一天,天地震动,暗红的天开始破碎,红轿从透露的淡青色天光中抓到了一缕机缘,凭借这一巨大变动突破瓶颈,鬼力通灵。
她出来了,跟她一起的还有好多鬼,他们似乎和她一样,都是被关在《曹谱》中的鬼,但却从未见过。他们被一个身穿淡青色长袍的儒雅男子所救,但男子的声音却与红轿记忆里不同。
儒雅男子叫走了他们当中鬼气鬼力最厉害的八位,许久后,他们出来各自挑了十只鬼,各朝一个方向走了。
正当她迫切的想要询问别人时,一个熟悉的,且唯一熟悉的声音喊住了她。
“红轿,你没让我失望。”
……
自那之后,红轿从未臣服过任何鬼,即便是连乌郎大人都尊敬的那位。
可现在,她竟然对一个凡人低头了。
红轿死死攥紧拳头,鲜艳的指甲深嵌进肉里,流出浅粉的血液。
无形的火焰包裹着莫非榆,她意识沉沦,血红的眸子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愤怒。
压抑的情绪与火焰一同爆发,火尖染上青色,有了轮廓的火焰越烧越旺。莫非榆嘶声大吼,霎那间殿顶坍塌,火光冲天,整座大殿燃起无名之火,飘荡在各处的鬼齐刷刷的朝着火处看去。
“什么情况?怎么着火了?”
“这气息……应该是鬼灵吧……”
“谁家鬼灵这么不懂事,敢在先生的地盘闹事。”
“那个方向好像是……山殿?!糟糕!快去找先生!”
“……”
残月河下游,火瑚正泡在水里,露出火焰般的头发和半个脑袋,幽怨地吐着泡泡。
“鹿壶山怎么这么大啊,找了几天都没看见灵离大人的身影……跳梁,你就不能帮我一起找吗?”火瑚可怜巴巴的望向躺在岸边,叼着狗尾巴草的男孩。
跳梁闭着眼睛,翘起的脚尖转着圈,“不去,要找也是她来找我们。”
“你还在生大人的气吗?”
“生她的气?我一个小小鬼灵哪敢生鬼主的气。”跳梁冷哼一声,“当初就不该选她,成天不是睡觉就是打架,哪有半点鬼主的样子。最后竟然还一声不吭地投胎去了,放着整个拟台不管,她这是不负责任,根本不配当拟台的鬼主。”
火瑚欲言又止,又把脸埋进水中吐泡泡。
远处山峰忽然冲起一道夺天火光,将暮日的天照亮。跳梁猛地睁眼坐起来,感受到火光中熟悉的气息,不可思议开口道:“是她……她怎会在这?”
火瑚从河水中一跃而出,蓝眸中闪烁生辉,“是灵离大人!跳梁!我们快去!”
残月河烟云被搅,越来越多的鬼气盘踞在被摧毁的山殿上方。
山殿崩塌,天光直照,青皮怪物被火气卷出去数十米,身躯被青透火焰覆盖,一点点化作飞灰。
红轿跌落烧尽,红轿鬼狼狈地跑出来,才用了两年的皮囊被烧得不成样子。她恶狠狠地盯着失神的莫非榆,退出数米,捂着受伤的手臂,怒喝一声:“血骷髅!你还在等什么?!”
话落半晌,一团血红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一颗大如车轮的森白头骨悬浮在血雾中央。
其实血骷髅一直在附近看着一切。
他早已记不清变成自己是何时变成的鬼,何时成了鬼灵,九百年前,他亲眼见证了鬼器鬼灵,乃至鬼主被抓进《曹谱》的一幕,认识的面孔自然比红轿鬼多得多。眼前这个爆发出汹涌鬼力的人,在血骷髅的印象中非人是鬼,而且是经常与自家鬼主大人打架的拟台鬼主,灵离。
血骷髅思索着,好像是在几十年前听说过拟台鬼主不见了,没想到竟变成了凡人。
以凡人之躯承载的鬼力并不稳定,莫非榆周身散发出的威压只维持了一瞬。不过这一瞬间已经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失去了轿夫的红轿女也失去了一种进攻手段,与此同时,红轿女曾用眼睛杀人的招数也对失去视力的莫非榆不起作用。
这些优势分析完全没有进入莫非榆的脑子,她只察觉到前方又多了一道恶意,虽然比一直在的那个淡一些,但并不妨碍。
莫非榆左臂缓缓抬起,五指一张,数道青透交杂的火焰如闪电般瞄准前方恶意飞去。红轿鬼和血骷髅闪身躲过,随即猛地冲出,将莫非榆包围。
红光与血雾混杂,如干冰弥漫,只剩中心在火焰的燃烧下仍保持清明。
血雾中冒出一圈骷髅,有的哭有的笑,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一道道音波在血雾加持下显出原形,直逼被困者大脑,存心要将她的意识击碎。
但他们不知道,此时的莫非榆早已不是凭意识行动,修复进度刚刚过半的耳膜,也只能听到恼人的嗡鸣。
莫非榆侧身一晃,抓住一只骷髅,以惊人的力量瞬间捏爆,一个两个三个……耳中嗡鸣消失。下一秒,一张娇美的面庞贴上鼻尖,红轿幽绿的双眸中荡起层层涟漪,仿佛通向彼岸的通道,呼喊着孤独的灵魂。
莫非榆只觉恶意逼近,左掌如风,直击对方脑门。这一掌用了十成力,即便不死也要将对方打得头骨崩裂、脑浆溢出。
赶来的小鬼越来越多,它们躲在远处不敢靠近,少数眼力强劲的鬼将能力发挥到极致,看见一道红影突然从血雾中飞了出来,摔落山崖。
血雾未散,外面的鬼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出掌过后,莫非榆感觉体内一半的力量被抽走,整个人如同被取出棉花的布偶娃娃,顿时失力跪了下去。
血骷髅只想将此人控制住,招式中并无杀意,先前若不是红轿鬼喊他,他也是不打算出来的。自家鬼主的性子血骷髅再清楚不过了,他认定的对手,只能由他杀死。
虽然不知这女人身上的鬼力从何而来,但看样子,也快到极限了,他只需困住她,等鬼医先生来解决便好。
忽然间,山殿上方闪现一抹璀璨光影,火瑚落到山殿废墟之上,四处张望着跑到血雾前。她剔透的手脚倒映着流转的血雾,如梦如幻。
火瑚神情凝重:“血骷髅,放开大人。”
跟火瑚差不多大的骷髅脸浮出血雾,“火瑚,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
“灵离大人的事就是我的事,拟台的鬼带走拟台的鬼主,天经地义,你们七里堰管得太宽了。”
“此处是庙会之地,况且,她不是鬼主。”
“我不管,你就说放,还是不放。”
血骷髅冷声道:“不能放。”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落,火瑚双手汇于胸前,剔透的手掌凭空揉出一个水晶球,随后双臂大开半旋,水晶球倏地变大,将血雾和她笼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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