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尖尚未触及地面,一股寒意便如芒在背,楚悲眸光顿时阴沉,解下缠剑白布收于腰间,露出黑色剑锋直对黑暗。与此同时,身后几十人也在站稳的瞬间感受到空气中的死寂,瞬间不安起来。
楚悲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对付又期说:“带人走。”
“数量看起来有点多,你一人应付估计困难。”付又期手握桃木,慢慢退到后面,把一张地图塞给了素北乐,肃声道:“素庄家,你带着人先走,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下来,明白吗?”
“我也留下。”梁亭然果断开口,一旁的魏可张嘴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也要留下。”井棠拍着胸膛,目光坚毅,但他立马就被予桔拉住了,“你什么你,打又不能打,灵器也丢了,留下当拖油瓶吗?”
“可是……”
“没有可是!”予桔压低嗓音吼了他一声,随后一脸担忧地看向付又期、梁亭然,还有处于战备状态的楚悲,“老板,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付又期嗯了一声,“你们也不能大意。”
楚悲察觉到危险,立即跃身出剑,迅速掠过地面的黑色剑气在地面擦出一个半圆的火弧,隐藏于黑暗的威胁瞬间被照亮。
一双双闪烁兴奋红光的眼睛正紧盯着他们,缭绕充盈的鬼气如风扩散,霎时将七十几人团团围住。
人群中似乎有人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慌乱地尖叫起来。
楚悲眉头一皱,瞄准鬼气圈中最薄弱的一处接连挥出两刀,一个黑十字刀痕轰落在地,几道凄厉嘶吼灭于烟尘中。素北乐回望一眼,眼底闪过一抹决然,随即转身大喊着向缺口处跑去:“大家别乱!跟我走!”
乌泱泱的人群睁大惊恐的双眼立即跟着跑出去,易方昱独站在人群乱流边,从腰间翻出什么,朝这边扔了过来,付又期和梁亭然望着空中划来的银光,伸手各接到一把一眼不俗的兵器。
“东西先借给你们,记得还。”
说罢,易方昱转身挥挥手,跟上了离开的人群。
此时的楚悲已经突入黑暗,连斩数道鬼影,令人作呕的恶臭随着流出的血水脓液愈来愈浓。付又期和梁亭然背对而立,两人手中刀剑皆是锋利异常,付又期沉声提醒道:“多加小心。”随即一深一浅两道身影便以最快的速度,向火弧周围汹涌的杀意奔去。
梁亭然冲到火焰边,挥舞长剑与一只身形魁梧高大的鬼拳剑相击,这鬼皮糙肉厚,单凭力量他不占上风。梁亭然双手握剑,手臂青筋暴起,咬牙卸力旋转剑身,迅速转向而攻!
一道黑影极速掠过面前树丛,梁亭然对之吼道:“楚悲!你去对付那边的,这些小喽啰交给我们!”
楚悲当即掉转矛头向更深处去,越过四棵树后,四道充斥鬼力的浓郁鬼气拦住了他的去路,他目光微凝,注视着前方。阴影之中山石子、卜枕、棚羊,还有一把宽一掌有余的重剑,缓缓显露于星月光辉之中。
而在这后方还有四道更具压倒性气息的鬼力悬踞与高空,俯瞰一切。那四道身影简言交谈一番,其中两道便追着另一方去了。
茂密的树冠仿佛乌云挤压头顶天空,绵延不绝的鹿壶山中一片死寂,唯独西南一角热闹非凡。左侧火光处屡屡发出凄厉嘶吼,与刀光剑影共鸣,右侧晦暗中大片身影快速穿梭在树林间,偶尔也有微弱的光影闪过。
天空丑时星闪烁光辉,宛如懵懂无知的孩童,眨巴着眼睛,为下方的热闹拍掌叫好。
……
艳阳悬天,空气里弥漫着馨香,一辆驴车慢悠悠地向远处驶去,铺满干土的路面留下两道歪歪扭扭的车辙印,很快又被来往的脚步覆盖。暖光落在周围色彩深沉、造型简朴的建筑上,花蔓藤叶自墙面垂下,伸手就能碰到。
莫非榆站呆呆在路边,环顾四周,陷入迷茫。
她只记得自己脑海里突然多出很多东西,快要把大脑挤爆了,然后她便试着与其中一个传出声音的画面交谈,在她伸手触碰画面的瞬间,一道刺眼白光破画而出将她吞没。
所以……这里是鬼医想要复生之人的记忆?
莫非榆迈步走进路边巷道,对准一根竹竿一抓,手直接穿过了竹竿,她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又试了试穿墙、在人前手舞足蹈、冲向迎面而来的马车……这里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像是极为真实的虚影,唯有脚下地面结实可靠。
她席地而坐闭眼思索着,行动不受限制,别人无法感知她的存在,她也无法对这里做出改变,果然一切都和在拟台取回记忆时一样。
虽然看起来是被困在此处了,但好消息是,莫非榆能进入别人的记忆,便说明她还没有死,甚至这些记忆的主人还在与自己的魂魄神智做斗争,否则她早就被挤出体外,化作游魂一缕了。
那么现在要做的便是找出记忆的主人,抢回身体所属权,她已经如约交出身体给鬼医炼魂,至于能不能成功,自然不在交易范围内。
莫非榆起身拍拍未染纤尘的屁股,刚走出去没两步忽然停下,望着面前人来人往的道路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所以,这记忆的主人到底是谁啊?
“到底何事?!再急也不能跑啊!”
“请阿母先行!月儿稍后便回来!”
未等莫非榆陷入沉思,两道喊声穿过数米人流传进耳中。她循声看去,正是那刚才冲撞过的马车。
马车窗内一位头戴金钗美玉的妇人正冲窗外喊着,她压了声音,虽是喊,但举止之间仪态仍在。而车窗外,一位少女正提裙向对面跑,她身形如燕,三两下便穿过了人群,消失在深巷的阴影中。
莫非榆看着那一闪而过的少女侧脸,觉得有些眼熟,立即跟了过去。
深巷两边墙壁皆爬满地锦,房瓦上也有青葱,远远看去不是巷中有林,而是一副山间人家的幽静画面。
少女跑到一处分岔口停了下来,拔出藏于鞋帮的匕首,面色凝重地审视四周。
突然间,三道细长光线自少女身后墙头飞来,少女耳朵微动,轻车熟路地下腰翻身,躲过那直逼要害的银针。她纵身踩着石井和靠墙的竹筐用力一蹬,向墙头刺去。
檐下身影现身,先半步横刀接下这一击,似是早有预料,就等着她攻上来。
刀鸣在两道相觑的视线中摩擦,少女厉目看着
男人,明眸中满是狠色,而男人看向少女的眼中也同样充斥着凛冽的杀意,但在这之中还多了些许亢奋。
男人唇角一勾,似乎对少女的反应很满意,但他的目光仍旧犀利如鹰,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迅即抽出,夹于指缝的银针径直向少女细嫩的脖颈刺去。
少女看起来并不意外,但男人速度太快,她来不及躲避,只好用手臂抵挡,然后立刻与之拉开距离。
两人就这样在巷中房顶上打得有来有回,每一次出手都直逼要害而去,却又在关键时刻收了两成力,就像是两个惺惺相惜的武道知音在切磋。
莫非榆躲在暗处观战,虽然这里的人看不到她,但大摇大摆站在一旁未免也太奇怪了点,而且说不准有个万一呢。她眯眼望向屋顶上的晃动人影,半晌也未看清他们的面孔。
这两人身影交错地毫无章法,动作招数像是东一招西一招拼凑来的,在行家眼里毫无美感,在外行眼里又缺劲少味,属于是放在闹市街头,都没人愿意多看两眼的存在。
莫非榆看得头晕,索性等他们打累了停下来再说。
两人一路追了好几间屋子,直到大片大片的瓦片落碎在地面,引起屋内人的谩骂,才双双分头逃离现场,就在二人转头的瞬间,一直紧跟其后的莫非榆终于看清了那两张脸。
男人大概二十五六的样子,横眉冷眼,颌角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头上歪着一个圆髻,穿一身玄色宽袍,两袖飘飘。少女粉敷面,细眉樱唇,额间点红,穿花青三重衣,虽不是大美人,也算得上小家碧玉,加上眉宇间散发的英气,让她多了几分这个时代女子难得的潇洒。
这两张脸莫非榆都认得,是鬼医寝殿壁画上的人。男人与她见到的鬼医有所差别,但外貌对鬼主来说就像是捏泥人,变换不是难事,如此看来,那女子必然就是这记忆的主人了。
少女将挽起的衣摆放下,一面拔着插在手臂护甲上的银针,一面原路返回。她正欲顺手丢掉银时,左手忽然一顿,将东西扔到了右侧。十几根银针拔完,她整理好衣装回到正街,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气场与方才和人大打出手的那个她判若两人。
莫非榆跟着少女一路来到一座乘氏府邸,她刚一进门,屋里便走出一个高个妇人,面带愠色,正端着架子等她过去。
少女小跑上前,抱住妇人撒娇道:“阿母,片刻不见月儿好想您啊。”
妇人在少女胳膊上掐了一下,生气道:“知道我是你阿母,那为何阿母说的话却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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