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五日

火瑚的声音越是开朗,莫非榆便越是愧疚。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似乎没有一开始收集鬼页的那股冲劲了,就像这次庙会,她觉醒了部分鬼力,驿站众人也已经平安离开,没了后顾之忧,她和郁问樵、楚悲,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将所有鬼器一网打尽,可她没有,甚至压根连想都没想过这件事。

鬼就真的十恶不赦吗?

每次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就会被迅速掐灭,她不敢细想。

她已经见过很多鬼,看到听到了很多故事,他们的善恶早已不是简单的一个字就能判定的了,就跟人一样,鬼也是复杂多面的,人做错了事尚且有法理情去衡量,那鬼呢?只因为他们是鬼,所以生来邪恶,该被镇压吗?

如果是这样,她又算什么。

是鬼,还是人。

该用哪一种尺度来判定她的功过。

楼内一片安静,只有呼吸声此起彼伏,三人看着石碑上的字各有所思,好像上面写的不是名字,而是深奥晦涩的长文。

良久后,石碑上方忽然闪现出两条极细的光线,自上而下,勾勒出一张巨大的半透明帷幕,静静地垂着,好像它一直就在那,只是颜色浅得几乎透明,让人忽略了。

帷幕中央一列朱砂字渐渐显形。

五日后,择二十五人,入大宰场。

……

乌郎站在篱笆院外,整理完衣服上的羽毛,又整理起头发,许久后才推开院门,步伐端庄地向面前的二层木屋走去。在他走后,修竹送风,一片鸦羽飘过院外,化作一缕黑色火焰,将地上粘连卷曲的羽毛和干枯分叉的发丝烧了个精光。

木屋大门半开着,乌郎恭恭敬敬站在门外,垂头,将一个木匣捧过头顶。

“大人,我给您寻来了新玩意儿,是南边新兴起的木锁,那些王公贵族都兴玩这个,我试了好久都解不开,不过以大人您的才智,肯定一眼便能看透其中门道。”他低头看着脚尖,眼珠子突然乱转起来,“大人放心!我玩的是另一个,给大人的这个是新的,一直放在盒子里,一点味道都没沾上!”

乌郎不安地咬着嘴唇,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

“进来吧。”

门内传出声音,如空谷幽涧,清冷却令人神往。

乌郎眉眼一喜,迅即起了身,轻声进门,熟练地左拐走到角落的木架前。

木架上摆放的全是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风格迥异,价值不菲,光从外形上就能判断出这些东西的来处相隔着十万八千里,谁家若是有这样一个架子,便能配得上“大收藏家”一称。

乌郎在边缘处找到一个空余的格子,隔着崭新的丝帕将木锁拿出小心放好,他从侧面看着这一架子的东西,眼神黯淡,衣肩上的羽毛也耷拉了下来。

这些东西自他放上来后就没被动过了。

他催动鬼力将木架上的细灰抹去,在肉眼看来,木架前后并没有什么区别,仿佛一直都是纤尘未染的模样,更别说此刻屋内昏暗一片,盏灯未点,连路都看不清,谁又会去管一个藏角落里的架子。

房屋内只有门外透进一道斜光,带着月色独有的青白,照亮方寸之地。

斜光的尽头,一角青衣轻飘飘地搭在塌沿上,细腻的针脚泛着浅浅金光,再往上,几缕不逊月光的云白发丝轻舞,仿佛精灵般灵动,一只纤长干净的手缠着发丝揉捻,仅此一角便能感受到榻上人的绝世气质,难以想象他的容貌该是何等的天人之姿。

那人发觉乌郎投来的视线,淡淡道:“还有何事?”

鸦羽微抖,乌郎像是偷窥被发现的野猫,因有人注意到自己而兴奋,但又不敢靠近。他崇敬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畏惧,看向垂挂于塌前的画,鼓足勇气开口道:“大人真的要将下一次的任务交给卞公?那家伙比鬼医还易受情绪影响,不如交给我来,我保证能让大人满意!”

“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没有!”乌郎扑通一声跪下,俯首道:“乌郎不敢,只是怕他耽误您的计划。”

榻上修长的身影换了个姿势,发出轻微沙沙的声响,接着又是水倒进杯中的哗哗声,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声音被茶水润过,似乎没那么冷了,“此次庙会,你七里堰的损失似乎是最严重的吧。”

乌郎心弦一颤,没有辩解,“我找到了几个不错的人选,请大人再给我十日……不,七日,七日后便可补上缺口。”

“不急……”那人说着,视线回到挂画上,“一场游戏若能一眼看到结局,便没意思了。”

乌郎起身行了礼,不舍地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忽然被叫住,笑着回身道:“大人可还有事吩咐?”

那声音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动,“下次别带东西来了。”

房门关上,屋内再次陷入黑暗,只剩那幅挂画透出淡光落在榻边的一块方玉上。

画上画的是一个建筑内景,浅色的墙,飘着金字的石碑和一个站在石碑前的青衣男子。画中男子面色凝重,但也难掩其和善的面相,和浑身散发出的温柔又不失张力的气场,仅一眼便让人觉得此人可信可靠。

榻上人唇角微扬,声音轻灵,“的确不错。”

……

三人从新鬼楼出来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再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他们回去还能再睡会。

小院的门开着,莫非榆和郁问樵进门便见予桔、梁亭然和付又期坐在院中,予桔面前摆着一副空碗筷,三人聊得正开心。

“非榆!郁褚师,你们回来了!”予桔笑着挥手喊道。

梁亭然打了个哈欠,“你俩可算回来了,那你们聊,我去把碗洗了。”

予桔看着拿走碗筷的梁亭然,嘿嘿一笑,“多谢啦。”

莫非榆很想问予桔怎么样了,但她不擅长安慰人,万一她好不容易缓过来点儿,自己一问又让她想起伤心事可就糟了。

予桔见莫非榆欲言又止的模样,玩笑道:“晚饭吃苦瓜啦?脸苦成这个样子。”

“其实我就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从进驿站的那一刻起我和井棠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们俩既不算聪明,又不能打,若不是跟着你们,还有那两件像是开挂一样的灵器在,早就没命了。我跟着井棠玩再多的游戏也只是游戏,但这里不是……所以我们的归宿不在这里,死亡……或许只是早一点,让他回到属于我们的那个世界罢了,也或许这里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一场梦,他只是比我先醒来……”

予桔眼眶红红的,但却始终没有眼泪流下来,她望着天上日月,好像在看某个故人,眼中满是依恋,“毕竟只有梦里才会同时出现日与月,对吗?”

“嗯……只要梦醒了,想见的人一定会见到。”

“既然在梦里,就应该把想做的都做了。”

“好,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莫非榆紧握着予桔的手被反握住,予桔表情十分认真,“下一次进鬼楼是什么时候?”

莫非榆眉头一皱,看向付又期。

付又期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茶。

“非榆,下一次的鬼楼也和这次一样,所有鬼都会去吗?”

“我不知道,下一次鬼楼是大宰场,就在五日后。”莫非榆皱眉道:“予桔……你若是想找曹娥报仇我可以帮你,你千万不要一个人去。”

“知道啦,有你们这些大靠山在,我一届平民自然是跟着神走啦。”予桔灿然一笑,“好啦,衷心感谢大家深夜陪我聊天,现在都回去睡觉吧。”

莫非榆把易方昱的住址告诉付又期后,五人便起身回屋。

莫非榆拉着予桔的手并未松开,她还是放心不下,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今晚好冷,你来我屋一起睡吧。”

隔日一早,莫非榆几人起床出屋的时候,就看见予桔在院里忙活,准备了丰盛的早餐。估计是庙会太累的缘故,昨天两觉莫非榆都是一秒入睡,予桔起床的动静,她是一点都没听见。

饭后五人一起出了门,梁亭然依旧是陪付老板去医馆换药,然后去找易方昱还东西,予桔则跟着莫非榆和郁问樵去集议堂。

去集议堂前,三人稍微绕了点路先去了一趟积分点。

这次庙会一共收回了一页鬼灵、三页鬼器,楚悲把鬼页都给了郁问樵由他处置,回来后也不知道去哪了,郁问樵说他估计是在一个僻静的地方补觉。

按照素北乐和郁问樵的想法,如今的驿站需要有一个人站到前面,成为新的寄托,而这个人所必须具备的一点便是:收回的鬼页足够多。昨晚莫非榆已经把四张鬼页还回了石碑,灭掉了四个名字,出来后素北乐应该跟柳溪儿打过了招呼,所以她现在只需要来领新珠子即可。

柳溪儿将新的珠串交还给莫非榆。

“四颗黑珠两颗绿珠……220分。”莫非榆深吸一口气,感觉今天这串珠子格外沉。

柳溪儿拿出一张新纸,一面在上面写写画画,一面说:“这只是暂时的,素庄家说要新加一种颜色,一百分换一颗金珠,而且要显眼,至少比现在的大两倍,今早已经找人去做了,估计两日后能出来,所以到时候还得请你再过来一趟。”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