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衫男人彬彬有礼地解答着每一个人的问题，一旁的助理看了看时间，提醒了一声，围拥的人便悻悻让开了一条道。

男人微笑着跟大家说再见，走到门口时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扭头在角落里找到一个不起眼的身影，冲他笑道：“柳棋生，你跟我来。”

“柳棋生”点头如捣蒜，快步跟了上去。

离开会议室，男人接了个电话，使眼色让助理先下楼开车。

“柳棋生”一脸期待，开口问道：“商陆学长，是上次的测试有消息了吗？”

商陆沉默着，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

“柳棋生”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装作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害，我就知道还不行，上次回去后我又运行了一遍，发现还有好多可以优化的地方，要是凭那个版本就进了盒子部，我反而不乐意了呢。”

“盒子部向来严格，要不是出了意外，也不会招新人。”商陆拍了拍柳棋生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做的东西我看了，有天赋有实力，但要想进盒子部还需要一些新东西，或者说突破性的内容，回去再好好磨一磨，一周后第四次测试，希望你能我们一个惊喜。”

“好的学长！”

“柳棋生”在大厦楼下目送商陆乘车离开，注视良久才离开。

随着“柳棋生”进入玻璃门，画面拉成白色光墙，眨眼间便跳转到一间普通的单间公寓内。

晦暗的房间里，餐盒、空酒瓶东倒西歪地散乱一地，“柳棋生”蜷缩在餐桌下，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室内唯一的光源是一台亮着的电脑屏，屏幕上有两封打开的邮件。

下面那封是未来方盒发来的，内容很简单，是盒子部第四次测试未通过的通知。上面的一封发信人是“zhao”，内容也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和一张白金色的请帖。

——棋生，我要订婚了，订婚宴你能来吗？

请帖刚好卡在订婚人姓名露出三分之一的位置，就像是被邀双方已经很熟了，只需瞄一眼就知道是谁。

莫非榆正欲低头仔细分辨一下名字，餐桌下便传来一段抑扬顿挫的机械播报声。

“上沙时间上午十一点三十分，全球‘第十一届超现实游戏峰战’比赛结果公布！未来方盒创始成员之一商陆，再次荣斩获大奖，成为全球第一位蝉联三届冠军的超游设计师！在记者发布会上，商陆分享了关于此次比赛作品的相关见解，并宣布将于后日下午，与林深集团千金赵思慕小姐举办订婚宴！”

手机屏幕的微光刺痛了“柳棋生”红肿的双眼，他皱眉不安地滑动屏幕，在界面底端翻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着一身浅粉色礼服，挽着商陆的胳膊，笑容中满是幸福。

此时几人再回望电脑上那行未露完全的名字，顿时了然了。

莫非榆与火瑚交换一个眼神，下一秒，画面再次变化，昏暗的环境变得明亮起来，狭小脏乱的房间顿时变大了数十倍不止，从造型来看，应该是一个被改良过的厂房。

偌大的空间内，遍地是各式的技术型电脑、五感连接器、电箱等大型机器，无数被绑好固定的线路像是这个厂房的血脉，在地面蔓延。

一个穿着衬衫的男人背对着他们，埋头蹲在一堆机器中间，脚边摆了一盒工具，时不时发出叮叮嘭嘭的轻响，像是在修理。

厂房大门打开，片刻后一个利落沉稳的男声响起，接着几个脚步声便从机器迷宫般的厂房四处传来。

眼前的衬衫男人闻言也站了起来，他一转身，几人才发现是“柳棋生”。这会儿的他和驿站里的他，神情已有五分相似，打理了头发，摘掉了眼镜，胡茬也冒了一些，看起来稳重了不少。

厂房中心的唯一一块空地上，一个气势雷厉的中年男人已等在此处，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穿黑色亮羽中山装的长发男子，嘴里叼了一根未点燃的烟，正饶有兴致地打量四周。

莫非榆看到后面那人时瞳孔一缩，心中怒火霎时间如浇油般猛蹿起来，表情凶狠得好似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将其千刀万剐。

是乌郎。

虽然容貌不同，但他浑身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和一双阴险的黑瞳，化成灰莫非榆也认得。

指间忽然一紧，莫非榆格外戒备地扭头瞪过去。只见郁问樵温柔地看着她，并没有被狠戾的眼神吓到，反而让她陷进一汪清凉柔软的水里，渐渐平息了那份怒火。

莫非榆缓过神来，眼神中满是抱歉与无措，对方并不恼，甚至微笑着对她摇了下头，可这份笑容却看得她愈发愧疚，下意识把那只温暖的大手握得更紧了些。

中年男人将标有机密和编号的文件袋发给六人，语气凝重道：“从今日起，盒子部游戏总设计将由余先生担任，你们都配合一下，尽快熟悉起来。”

这人不光莫非榆和予桔认识，上沙市乃至全国一半的人，至少都听过他的名字，未来方盒集团总裁易文岳。

简单交代几句后，易文岳便离开了，没过两分钟余先生也走了，留下六人一脸懵地站在原地。

“柳棋生”打开文件袋，快速扫了两眼便丢在一旁，掏出手机点开一则娱乐新闻。

机械播报响起的瞬间，议论声戛然而止。

“据知情人士爆料，著名超游设计师商陆于一周前失踪！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商家住宅已被封锁，其前妻赵思慕与未来方盒总裁易文岳，已接受警方询问……”

手机屏幕泛着冷白的光，行行黑字间倒映出一双诡异的横瞳，山羊角长出的瞬间，“柳棋生”低垂的头骤然扭转，直勾勾地盯着莫非榆一行人。

在死一般的寂静里，他咧开嘴角，毫无预兆地笑了出来。

砰！

木门紧闭，山羊人消失。

予桔和齐路被吓得猛吸一口气吐出，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天……这笑得也太瘆人了……”

“柳棋主，果然不是一般人……”

门外人细声低语的声音，仿佛也被门关在了里面，顿时安静了。众人接连见两队人出门后，皆是一副异样的表情，愈发觉得留在这里等是正确的选择。

“非榆，最后那条报道我听过……”予桔回忆着，“十年前超游设计师商陆失踪，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连我不关注新闻的妈都知道，据说到现在都没找到人。”

莫非榆也回想起一些，十年前她还在上初中，“商陆”的名字，三天两头便要出现在男生们的嘴里，她想不知道也难。

“也就是说，现实中那个叫商陆的人的确失踪了……”莫非榆抱臂而立，自顾自道：“那这段记忆被扭曲的部分在哪里？会和失踪的原因有关么……”

她抬头环视一圈，问道：“柳棋生他们呢？”

一人回答：“柳棋主他们刚才又进去了。”

郁问樵道：“晚点再问吧，先进门。”

几人不约而同地应了一声，按顺序继续进门。接下来的两扇门，一人因嫉妒放火烧了一户五口人，一人故意调包一位书生的口粮，还把他骗去深山孤庙，结果大雪封山，书生被饿死冻死在了庙中。

齐路一直默默跟在他们后边，看着那两个人从普通的人，变成长着山羊头的怪物。

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可谁敢说在嫉妒生出的那一刻，他们没有这么想过呢？即便是被扭曲的记忆，也是有迹可循的。

那些画面停留在齐路脑海中，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再见到记忆的主人时，便会不自觉地将两张脸重叠，以至于之后每次出门，齐路都刻意回避了视线。

内圈的最后一扇门打开，香粉的气息混杂着酒香先一步飘来。

窗外是月光倾洒的河，河边枝头压了一层白雪，花色灯笼连成线，再织成片，灯火氤氲，能与星空媲美。

窗内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雅间，一个穿赤土色衣裳的女子正趴在窗沿上，黑色长发如瀑披在背上，缠着细布的手提着一只酒瓶晃来晃去。

她似乎已经喝了不少，脸颊醺红，红润的双唇间呼出淡淡的雾气。

一行人看清她的脸后，除了齐路全愣住了。

予桔探头看了几眼，又回头看莫非榆，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非榆，这是你吧？”

“嗯？”莫非榆眼神躲闪，确认房间里没有别人后，支支吾吾道：“哦……是吧。”

倒不是她不愿承认小莫的身份，主要是这个地点有点难以启齿。此处无论横看竖看，都是小莫常去的那家半渺阁。

火瑚和跳梁见到小莫神情都十分激动，并不是他们对莫非榆存有什么想法，只是因为这个人与他们认识的灵离大人太像了，长相，气质，从头到脚，除了没有鬼气鬼力之外，就是灵离。

“灵离大人……”火瑚不自觉地念道，蓝眸顿时充盈泪水，她忍住了冲上去的冲动，似乎察觉到自己说的话不合时宜，立即抹掉眼泪，看向莫非榆解释道：“灵……姐姐！小瑚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