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榆挑眉看他,长长地“哦”一声,顺便趁机往郁问樵腰上拧了一把。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郁问樵抓住莫非榆伺机报复的手,注视着她,道:“从前之事已成过往,现在和未来我们都会携手共进,唯有又逢,还有你在那个世界的种种……我想亲眼亲身,同你再走一遭。”
莫非榆一怔,她当玩笑说着,没想到他竟如此认真。
莫非榆眨眨眼,抿唇一笑,“想不到郁褚师还挺贪心的。”
“是啊……”
干涩的风吹来碎屑,飘摇着落到莫非榆发梢上,郁问樵眉心轻蹙,眼底露着不满,像个专横霸道的收藏家,不容任何东西玷污他的宝贝。
郁问樵抬手替她抚去,笑容再次展开,“我想要的越来越多了,但这些对莫大人来说,应当不在话下。”
随着他的靠近,篮球场般大而空旷的高台竟也显得局促了,莫非榆推手抵住郁问樵倾下来的身子,别开泛红的脸,“要钱没有,其他……可以考虑。”她转过身,装作若无其事地观赏起斗兽场,道:“那什么,你赢的赌注,记得想要什么。”
郁问樵笑着,“嗯”了一声。
看台上下看到的天空似乎不相同,没了性命攸关的紧张感,没了随时能将人淹没的沙浪,天空格外明朗。
半蓝半黄的视野中,突然闯入一股青烟,莫非榆顺延望去,只见铁栅栏像蒸笼一样源源不断地往外冒气,朦胧中隐隐传来凶兽喘息之声,似狮虎低沉浑厚。
看台上的看官们面露惊色,纷纷探身伸头,顿时细语起来。
“难不成今日还有勇士要抓羊?”
“应是里面的驱赶凶兽发出的动静,斗兽场何时有过一日两场?半月内能见到两场‘头羊之争’已是幸运!”
“你说的是十七年前的那两场吧,当时我便是在这个位置看的,那场面叫一个惊心动魄!一场已是此生无憾,两场简直笑赴黄泉啊!”
“我听说那人连战两场,正是如今世上仅剩的一位‘御兽王’,可他当真有那么厉害?”
“是啊是啊,今日这场难得能见识到六欲鬼术,场面已然无比振奋,那位那场会比今日更好看?”
“不止好看,至少啊……”那人伸出两只手,张开十指,瞪眼道:“好看十倍!”
就在看官们议论之时,一阵凶猛虎啸自铁栅栏后传出,声音震耳穿魂,都能想象到声音源头之兽,拥有怎样一张血盆大口。而且那声音极近,似就贴在铁栅栏后,随时都会破笼而出。
“这阵仗……孔禾大人是又弄来什么惊天怪兽了?”
虎啸声震得看官一抖再抖,但他们眸子里的惊恐很快被兴奋所替代,一边窥视着栅栏缝隙,一边寻觅着新的勇士的身影,就连准备离开的人也呆在原地,摸着怀中的纸票,咬牙折返回来。
坐在椅子上和贾兰儿聊天的予桔闻声,身子猛然一缩,惊慌地扭头望去。蹲在木几边吃葡萄的牛三水也扒到围栏边,朝铁栅栏望去。就在几人疑惑之时,一个平静温和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那是脱缰,是几位赢得‘头羊之争’的战利品之一。”
几人回头看去,是那个站在卞公身边的高帽男子,他着一身雪青色长衫,发色浅瞳色浅,都泛着淡淡的紫,模样气场没有一点攻击性,若是扮女相,完全不会被看出来。
“在下孔禾,乃卞公大人近卫,此番前来有三件事要告知诸位。”孔禾端庄有礼地说着。
“医棚那边已看过昏迷者的情况,没有生命危险,但若想醒来,得请几位另寻他法,至于色羊十九层的那位,我们会将其安葬。另外,卞公大人已前往情狱交涉,曹娥一事两日内必会给答复,这两日请诸位先在城内客栈暂住,客栈吃住费用由我们承担,下面的马车会送诸位前往客栈。”
“最后一事,走之前,请问哪一位随我去收脱缰页?”
孔禾虽然不是一口气说完,但语句间的停顿很短,根本不给人提问疑惑的机会。
莫非榆道:“我去吧。”
“请跟我来。”
斗兽场外三辆马车排列等候,齐路和贾兰儿将一辆马车内收拾妥当,跟人一起将昏迷的五人抬上车。
不久后,莫非榆从外墙的门后走出,在门口和孔禾说了几句后便与众人汇合,乘车离开。
莫非榆、郁问樵、齐路和牛三水乘头车,莫非榆是先上的车,见到齐路上来时愣了一愣,默不作声地往角落里一缩,僵硬地守着窗边。
车夫一喊一鞭,马车便摇晃着启程了。
太阳过了正中,往西跌落,刺眼的光照到荒凉大地上,上闷下烤,扭曲了空气。
马车内的气氛一如所料地沉默,又正值夏暑,一时分不清是热得不想说话,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车内四人,莫非榆闭眼吹风,郁问樵闭目小憩,齐路也呆愣愣的,牛三水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左右瞧一眼,又憋了回去,憋屈地掀开另一边的窗帘,手里盘着窗帘的绳扣。
两边窗户一通,干热的风从车厢内呼呼一过,总算有了点声音。
许是过脸的风大了,莫非榆眯着眼缩回头,用指节蹭了蹭脸上的灰尘。
大约走过三里地,黄沙的地渐渐湿润起来,野草灌丛变为木林,深绿之中,偶尔也有黄白红的花朵。莫非榆望着远处红色花朵,看清时瞳孔一缩,那哪是红色的花,分明是染了血的白花,血还滴着,应是刚溅上去不久。
不用她思考,下一秒,花丛下一片被血红浸染的衣裳便暴露出来。
新鲜的血气总是格外具有吸引力,莫非榆发现的同时,远处飞来老鹰,在天空盘旋几圈后俯冲而下,停在那片血红之上,叼食起来。
莫非榆视线紧锁,直至画面被遮挡的前一刻,她似乎看到鹰爪下的那片血红动了两下。
“怎么了?”
郁问樵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抓住莫非榆攥起的手,侧脸望向窗外,寻了一圈,除了听到一声隐约的鹰叫声外,什么也没见着。
莫非榆摇摇头,“没事。”
这可是大宰场,横尸街头的事都常见,更何况此地还是荒野,劫杀抛尸,没点血腥才该奇怪。
齐路晃了一眼窗外,平静开口,“距离城池不远了,路边匪徒劫杀会越来越多,保险起见还是把帘子放下吧。”
牛三水听完,立即点头应声放下窗帘,莫非榆听着,也准备解开绳扣。
车头前的车夫忽然笑道:“不必担心,这可是孔禾大人的马车,没人敢劫。”
话落片刻,前方便传来金属碰撞之声,两辆马车内的人都微微探出点头望着。
十来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站在路边,手持阔刀,正在逼问一对衣着富贵的夫妇,而他们身后已停了三驾马车,车帘吹动,露出里面满箱的财宝。
那对夫妇跪在他们脚下,哭着求饶,听到有马车声靠近,惊喜地望过去。整整三辆,用料包边讲究,一眼便知,非富即贵。
他们双手颤抖,祈望有人能伸以援手,或者这帮杀千刀的劫匪去劫这三辆车也好,这样他们就有机会逃跑。
可事不如人愿,夫妇幻想的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三辆马车和劫匪竟是都如瞎了一般,一方平安路过,一方按兵不动。
妇人想不通,哭喊道:“为何不劫他们?!那三辆马车看着就比我们有钱!你们去劫他们啊!!”
劫匪头子呸了一嘴,雪亮的大刀猛地架到妇人脖上一转,恶狠狠地踢开妇人的尸体。
“当老子傻吗?那头车上面挂的是孔字令牌,他娘的,还敢指挥老子做事……”劫匪头子叹了一口气恶气,招呼道:“才出门就碰上,真是晦气……赶紧的!都把东西收拾了回去!”
一个年轻劫匪疑惑道:“这就要走啊老大?我感觉今天还能劫不少呢!”
劫匪头子一脚踹在那年轻劫匪腿上,“给老子滚蛋!你不要命老子要!你们都愣着干嘛呢!装啊!!”
马车渐远去,劫匪说了什么,莫非榆只听清一半,不过结合车夫的话来看,孔禾那看似文弱的外表,兴许只是他的一层伪装罢了。
灰青的城墙显露,随着马车离城池越近,周遭的匪徒歹人便越多,手段也愈发暴力凶残,凄惨哭声频频传来,只有他们这三辆马车安然无恙。
车夫哼着曲儿,一路畅行无阻,过了睚眦城的盘口,将昏迷者送往医馆,交由专人照料,另外两辆马车则驾到了雷霆楼门口。
三辆马车走后,几人才看清这条街的全貌,大面积的灰青,房舍墙上随便一块砖便跟人一样高,透露着一种不可言喻的肃穆和威压。此刻街上的人都朝他们看来,目光中满是探究。
牛三水自是没体验过这种排场,开怀笑着与一街陌生人打招呼。房宽都跨过门槛了,左右找不到牛三水,回头看见他那张嬉皮笑脸的嘴脸,白了一眼,没好气地出来扯着牛三水的领子,将人拉回,“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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