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无忧解千愁(八)

经历刚刚这么一遭,几个人脚下都尤为谨慎,那种体验一次就够了。

不,要是能选择,一次也可以不用的其实。

莫非榆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冰凉凉不平整的东西,缩了缩手又慢慢放回去,双手在那东西表面游走一番,确认是墙壁。她挨着墙往前走,摸到一个悬在墙上的木头棍子,自言自语道:“是火把吗?”

“是。”

莫非榆被突然在头顶响起的粗旷的声音吓得窜出一身鸡皮疙瘩窜,立时转身拉开距离,进入防备姿态,“谁?!”

那声音的主人感觉到了身前人的紧张,连忙自报家门:“是我,郁问樵。”

“哦......郁褚师啊。”

是熟人,真好。

莫非榆松下一口气,道:“你看这个还能用吗?”她个子不够,踮脚伸手也只能摸到火把的木头棍子,以郁问樵的身高应该可以很轻松摸到顶端。

“不行,已经干硬了。”

莫非榆心中遗憾,“那就继续往前走吧。”

话音未落,头顶有微小光点徒然飘过,莫非榆慌忙回头把另外三个人叫过来,摸着墙朝光点飘走的方向追去。

远看去这些光点有几分像线团,都会发光,但线团比他们强,再黑的地方它都能照亮脚下一块地。

上沙市东南有一片旧厂房,大多都已经荒废,只有几个马路边上的还在当做仓库使用,但也一个月不见人来一次。这地方人少地偏阴气重,还有一个十字路口,条件极佳,十次去九次地门都在。每回找了两个地方都没看见地门的时候,只要不是太远,莫非榆都会带游魂来这。

但这说到底是老片区,早晚都不供电,一旦太阳下了班,就是漆黑一片,光顾最多的就是前来探险试胆的学生。

一进入旧厂房的区域,线团就飞在前面又探路又照路;尤其遇到乌云遮月的天,它还会贴心地降到地面转圈提醒哪里有障碍物,就像个黑夜小保安,一定会护送你安全抵达。

好想线团啊......

......

思念戛然而止,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骤上心头,就好像有人在玻璃上凿了一下,里面的水突突全挤着往外流。莫非榆捂着心口,任她按得再紧依旧堵不上那口子,身体一下脱了力,伸手抓住走在前面的予桔,不曾想她刚抓上的手竟被甩开了。

“你是谁啊?抓疼我了不知道吗?”

这回是予桔的声音没错,但话却不像她说的。

这一下抓空,莫非榆整个人沉沉靠在墙壁上,她感觉有人在掏她的心,一下又一下,远远不够,每掏一下,她就丢一样东西,心中愈发空荡无依。这感觉比适才坠入黑暗更令人毛骨悚然。对,她应该要害怕才对,可是好像又害怕不起来,连声音也发不出,又憋屈又空虚,简直难受极了。

短短的几秒仿佛有四季轮转一样漫长。

她垂首含胸,想空出一只手支撑乏力的身体,手放到胯间时突然被一个东西硌了一下......

叮铃——

一声清脆的响声钻入耳中,瞬息之间,心里那块玻璃修复如初,流走的水重新载满,就如同吸了许久都吸不上来的一口气终于通畅了。一种失而复得的满足和欣喜之感随着眼泪一夺眶而出。

空中漂浮的光点渐多,有大有小,然而光亮仍是微弱,将将能把四周照个明白。

予桔转头抓起莫非榆的手,闷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好像犯了很大的错一样,抽泣着道歉:“非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出了那句话,你别生气,别生我气......”

“怎么会呢,倒是你,没有被抓伤吧?”莫非榆拉起予桔手借着微光仔细查看。

两人的心里都仿佛是久别重逢,担心自己做错了事,害怕对方像心里流走的水一样离开。

可明明两人就在前后,伸手就能碰到距离,有这种感觉实在好奇怪。

松开予桔后,莫非榆回头总算又看见郁问樵那张熟悉的脸,他面色平静,柔和的眼神下隐有一丝失措,短暂的游离不定后渐渐淡去。

再看前面,井棠和兰归也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莫非榆头一回觉得因为未知的黑暗而害怕是一件多么令人快意的事,而能看到这几张熟悉的脸是多么幸福的事。

“刚刚发生了何事?我怎么感觉好似被抽空一般......然后,好像听到了铃铛声,难受便消失了。”兰归平复着呼吸说道。井棠也紧跟着道了一句:“我也是,现在都还感觉缺点东西。”

莫非榆拿起一个形似铃兰花的金色小铃铛,铃舌是一片薄玉,下面坠着淡青色流苏。

“......这?这是灵器?”兰归不可置信,尾音都虚了。

对付鬼器最有用的东西便是灵器,棋门自建立以来便在寻找灵器,奈何苦寻上百年也没找到一个。而今柳棋生能有实力坐上棋主之位,多半也是靠他手里的灵器弹弓。

莫非榆点头。这下她总算知道了盗铃的用处,不再放回囊袋,索性系在腰间,一步一轻响,避免那怪事卷土重来。

墙壁上的火把倏然亮起,光点像是受惊的小鸟,飞着聚拢到一起。

突然的光线使得几人都皱了皱眼,一点点抬起眼皮。他们跟随的的光点真的和线团很相似,都像是丝线缠出来的,不过眼前这些颜色丰富,线感模糊,线团更接近线,这些更接近团。

“原来如此。”郁问樵仰头望道:“情启因,感为果,情丝成团便是因果,这里是无忧蓖的巢穴。”

“无忧蓖以兽骨为身。传说中异兽‘芘鸣’身如孔雀,四肢如虎,赤羽三尾,头有犄角,以人情绪为食。无忧蓖正是吃了忧思才使人无忧,吃了欢喜才使人忧怒。”

“你是说这些发光的东西是人的情绪因果?”莫非榆很好奇,毕竟这东西跟线团长得很像,她从前一直以为线团也是一种游魂,只是比较罕见罢了。

郁问樵忽而发现了什么,视线紧盯上方。阴影中一个人影徐徐落在离几人头顶不远的高度,手中正拿着一个苹果大小的因果一口一口啃着,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是个发白如骨,肤红如血的小女孩,她穿喜鹊小褂,赤脚坐在空中,吃完了那颗因果。小女孩低眼看人,红色的脸被附近蓝一团绿一团的因果照得像个灯球,她努努嘴自顾自说道:“刚抓到一个新鲜的就被你们搅和了,真讨厌。”

小女孩声音稚气未退,洋洋盈耳,有五六岁孩童的天真。

只见她两手各抓一个光团扔出,因果高速旋转出光痕,如两道闪电朝井棠劈下。井棠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毫不退缩。

电光火石间,兰归赶在光线触及井棠发梢的一瞬将人拉开。

“你疯了?为什么不躲?!!”兰公子怒目圆睁的样子实在难得一见。

被擦过的头发冒起白烟,身后接了这一击的墙面被砸出两个大坑,碎石粉末扑哧扑哧往下掉个没完。可想而知,要是人挨了这一下,身上没有两个大窟窿是不可能的。

予桔身体反应慢半拍,但话已经骂出来了,“有病啊!躲啊你!平时反应不是快得很吗?这会儿腿软了?!”

井棠好像无法理解他们的话,眼睛呆愣愣的,不以为意道:“我没觉得需要躲啊。”

“?”

“??”

一句话噎死两个人。

小女孩一脸得意地大笑起来,身子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真好玩!我很久没见到这么好玩的事了,原来人被吃掉恐和惊是这样的呀。”

郁问樵原本平淡的眼神透出犀利,冷眼瞪着小女孩,沉声道:“如何能还回来?”

“都已经吃到肚子里了,怎么吐出来?”小女孩晃着脚反问。

予桔有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什么恐和惊?”

莫非榆很快反应过来,“是喜怒忧思恐惊七情中的恐惊,她刚才吃掉的......是井棠的因果。”

他们方才感觉心里被掏走的东西正是人的情绪,情绪在不断流走,所以内心匮乏如空气,抓也抓不住;若不是盗铃叫回了他们的七情,那种被掏空的难受之感将会是他们感受到最后一种情感。此时井棠便是如此,没了恐惊之情,不会害怕,自然也不会躲避。

小女孩咧开的嘴中布满骨白如虎的尖牙,在红皮肤之间尤为夺目,而这张血口中却是发出了鹊鸟般的笑声。单用眼睛看或者用耳朵听尚且还好,二者搭配则使画面诡异翻倍。

井棠张口打破沉默:“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什么感觉也没有。”他倒是很骄傲,“再说了,以后什么东西都吓不到我,那多酷啊!”

予桔默默勾上井棠的手指,头低低垂着,悲伤的气息从背影就能看出。

井棠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放心吧,我没事。”

小女孩飞近了些,一边看戏一边吃着因果,悠悠道:“想要我还也不是不可以......要不,你把喜给我,我把恐和惊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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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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