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

爷爷面前有三个编织袋,最小的编织袋放了绳子,第二小的放了珠子,最大的放串好的珠串。

看样子串的是手串,老人的动作利索,见有人来了,黝黑干瘦的手停止动作。

“爷爷,我带娟和孩子来看你了,她就是娟,我的妻子,大名徐香娟。

她是女儿瓜瓜,大名周以沛,他是小儿子牛牛,大名周以览。”周程宁见到爷爷,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忙给爷爷介绍家人。

“爷爷好,瓜瓜,喊太爷爷。”徐香娟向爷爷问好,顺便提醒瓜瓜。

出发前她不停和瓜瓜说,爸爸妈妈喊爷爷,她要喊太爷爷。

就怕瓜瓜跟着她和阿宁喊了爷爷。

瓜瓜记得妈妈说的话,语调糯糯地喊了声太爷爷。

“回来啦,回来了就好,瓜瓜是吧,太爷爷给你拿糖瓜吃。”老人站起来,洗手离开。

徐香娟总觉得老人眼里泛着泪光。

知道爷孙俩感情深,只是她不擅长应对这种感人场面,就让阿宁自己应对,她抱着牛牛不说话了。

瓜瓜不甘寂寞:“妈妈,糖瓜,是什么?是糖吗?”

“嗯,太爷爷给你吃,你就吃好了,不许问这问那的,知道吗?”

“知道。”

“阿宁,你去给爷爷装鱼汤,我们自家的搪瓷缸子得带回家。”搪瓷缸子还是她从她妈家拿来的,大小刚刚好,不还回去又得被她妈喷。

周程宁已经没有牵着瓜瓜了,抬手擦擦眼角的泪水,应好。

“妈妈,爸爸哭了。”瓜瓜视力好,注意到爸爸掉眼泪了。

徐香娟觉得还算要给丈夫留一点面子:“爸爸没哭,是眼睛进沙子了。”

瓜瓜没有深究爸爸是哭了还是眼睛进沙子,问妈妈糖瓜什么味道。

糖瓜当然是甜的,徐香娟这样回答。

有一会儿了,阿宁还没出来,她进去看:“分两碗装就好……爷爷这里只有两口碗?”

徐香娟刚看到茅草屋的时候,就觉得简陋到不可思议,现在来到屋内,发现屋里简陋程度不输屋子外观。

一张破旧木板床,上面的棉被都没有被套,可以直接看到发黑的被芯。

枕头是荞麦皮枕头,被子叠得整齐,说明爷爷会拿去晒,只是用了几十年前的棉芯,再晒都不可能让它恢复原来的颜色。

屋内一览无余,没有灶台,烧饭用的是放在门口旁边的老旧炉子,炉子上架了口小铁锅。

屋里没有桌子,有两个挺大的木箱。

一个木箱直接当桌子,放置着两口粗陶碗,其中一口碗还有缺口,一个装了咸菜的小菜盆,一个水瓢。

充当桌子的木箱旁边是个小板凳,角落里放了一大一小两个编织袋,看样子装的衣服或者棉被。

周程宁突然说起儿时的事情:“我小的时候,爸妈不让读书,我干完活也不让我读,我就喜欢来爷爷这里。

爷爷教我读书识字,后来我要读高中,也是爷爷支持我,给我姑姑写信,我爸妈才让我读的。

只是大学毕业之后,爸妈不让我……反正我回来了,但是我不想回家,单方面和他们断绝关系,我能和他们断绝关系,爷爷不能。

爷爷也被我爸妈伤透心,然而他的顾虑比我多,只让我不要回来这里了。

我知道爷爷是想我回来看看他的。”

不见爷爷,不光是不想爱人心烦,也有爷爷自己的意思。

他知道爷爷言不由衷。

徐香娟听着周程宁的话,没有多说什么,只问了爷爷行踪:“爷爷是不是去隔壁要糖瓜了?”

周程宁:“是的,爷爷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拿糖瓜了。”

他看到爷爷离开的方向,知道爷爷是要找儿子儿媳拿糖瓜了。

很大概率是拿不到的。

听到这里,徐香娟把已经醒来的牛牛递给丈夫:“现在还没回来是被拦着了吗?来,你这样抱着牛牛,我再去会会公婆小弟小妹。”

徐香娟出发了,小短腿瓜瓜看到妈妈要去什么地方的样子,赶紧迈开小步子跟上妈妈。

周程宁抱着软绵绵的牛牛不知所措,然而爱人已经出去,他只能硬着头皮,抱着小娃娃跟过去,只希望牛牛别哭。

徐香娟进院子就听到周小妹对爷爷冷嘲热讽:“爷爷,大嫂家有钱着呢,哥都吃她住她的,不稀罕咱家糖瓜,您就别拿去丢人了。”

徐香娟可不是会吃亏的人:“我家再有钱也没你家有钱吧,瞧这院子,诶哟,真阔气,咋的,你们住大院子,爷爷就住旁边小茅草屋?”

爷爷手里已经拿了两块糖瓜,迟迟没回去,是被孙子孙女拦住了。

爷爷拿糖瓜,当然不能不给,但不能“白给”,尤其爷爷说糖瓜是给小曾孙女的。

小曾孙女?

周小弟刚结婚,周小妹没结婚,哪来的曾孙?

一听就知道是怂蛋大哥的孩子。

他们一家人都见识过徐香娟的泼辣,知道真要吵起来,不一定能吵过她。

周小弟的媳妇倒是个安生的,正在煮猪食,自她嫁给周小弟后,家里什么活都给她做了。

周小弟:“爷爷自己要住茅草屋的,住了二三十年,还不兴我家住好院子?”

“兴,当然兴,我也没说不让你住啊,瞧我,净在这里和你们磨嘴皮子了,不让我和我女儿进去做做客?

我女儿年纪小,就爱吃,天天喊吃不饱,要不容易来趟爷爷奶奶家,一定要让她吃饱了再回家。

瓜瓜,我们进去,你还没有小堂弟小堂妹,你爷爷奶奶家有好吃的,都给你吃。”

瓜瓜年纪小,再懂事也受年纪的局限,听到好吃的,很自然配合妈妈了:“都是,我的吗?”

徐香娟:“都是咱家瓜瓜的。”

“我要吃,那个,果子。”瓜瓜已经盯上了院子里的枣树。

来公婆家好似来自家的徐香娟完全不客气:“阿宁,待会儿我抱着牛牛,你给瓜瓜打一盆枣带回家,还有糖瓜,别说一颗两颗了,等爸妈回来,一袋子都愿意让咱们带走,是不是啊,小弟小妹。”

“瓜瓜想吃多少,爸给你打多少。”周程宁难得在小弟小妹面前硬气了一回。

他不会骂人,而且被孝道压着,一直让着小弟小妹,这回算是出了口恶气。

极品遇到极品。

结果就是徐香娟一家子被周小弟周小妹气恼地轰走了。

“瓜瓜给,糖瓜。”周爷爷先前一直沉默,他本来不想闹太难看,就让孙子孙女说一顿,没想到他们越来越不像话。

孙子孙女算是彻底被教坏,没救了。

回到自家,周爷爷坐小板凳上,糖瓜就摊在老人家布满老茧的掌心里。

瓜瓜伸出小胖手去拿两颗糖瓜:“谢谢太爷爷。”

瓜瓜不算白,后天晒黑的,但就算晒的,小娃娃的手和老人的手对比还是十分明显。

小娃娃的手肉嘟嘟的,老人的手却是黝黑干瘦。

已经抱回牛牛的徐香娟见到这幕,抱着牛牛别开了眼。

她经历过生离死别,可还是看不得这种场面……唉,人都会死的,她不就死了一回。

瓜瓜还记着爸爸教过她礼尚往来,于是从兜里掏出唯一一颗水果糖递给太爷爷:“太爷爷,糖。”

“瓜瓜真乖哟。”周爷爷露出慈祥笑容,眼角的皱纹更加深刻。

接下来就是周程宁和爷爷聊天说话时间了,徐香娟只偶尔插话,不会过分打扰爷孙俩聊天,瓜瓜则专注舔着糖瓜。

徐香娟见瓜瓜舔糖瓜舔累了,注意力转到手串上,想要拿手串玩的样子,拦住女儿,同时问爷爷:“爷爷,串珠子是谁给你的活,怎么算钱的?”

“小弟小妹他们爸妈给找的活,50串1分钱。”

“爷爷,你不必尽心尽力串珠子了,偶尔休息休息。”徐香娟没串过珠子,不清楚实际赚多少钱,只知道公婆肯定有从中间捞钱。

50串一分钱,价钱明显低了。

她知道爷爷不是老糊涂,心里门清着呢。

估摸着她说再多,爷爷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不会听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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