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RIOT的演出顺序靠后,所以一干人收拾完东西,从会场出来时,演唱会已散场很久了。
在火车头园地停留的人不多,了了几位,大都是刚逛完地下城,顺着阶梯慢慢走上来的游客。
RIOT四人各自拿着自己的乐器装备,闻风则替他们拖着行李箱,跟尤文宇落在队伍最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席至则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个子高就意味着不论身处哪种场合之下,总是一眼就能被看到。
而闻风就趁着和尤文宇聊天的空隙,在后边明目张胆地观察席至。
他戴了一顶米白色的鸭舌帽,帽子的后扣空缺处,露出他后脑稍短的头发——她刚刚近处看过,颜色是偏黑的青。
他前行时,背轻微佝偻,是因为身上单肩背着41寸的吉他箱。
离席至不远的位置,并排走着冯洲,他正歪头,目光投向席至的方向,嘴巴在动,应该是在跟他说话。
但聊什么听不清,只能看到,席至偶尔会点一下头。
“……小风姐,你在看什么呢?”
有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拉回了她分散在席至身上的注意力。
她将心思收回来,对上一脸疑惑,并且还打算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想要自行找寻答案的尤文宇。
她讪讪笑了笑,表情极不自然地,用解释将他的好奇心打消,说道:“没有没有,不小心走神了——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尤文宇还算有耐心,将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待会儿会聚餐,去吃烤肉。”
话末,他不忘补一句:“——至哥请客。”
闻风刚想一口答应,但余光留意到前面的席至,不免让她想起前几天在清吧洗手间外,他对她说那番话。
他说她很烦。
她纠结了几分钟,最后说:“不太好吧,我怕……”
她的犹疑还卡在嘴边,没能说完,先被前面的冯洲打断。
冯洲在前边转身,他高举起手,冲她喊:“闻风,你当我们后勤也挺辛苦的,请你吃饭你去不去?”
席至这时候也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似乎也在等她的答案。
她看了看席至,确认过他表情并无厌烦,她忙掩盖住马上要流露在表情上的喜悦,佯装淡定地点点头说:“好呀。”
走出火车头园地,需得穿过地下城和帮助上下的两道长长的台阶。
其他人手里的物件大部分都是可以背着身上,下楼梯时能减免不少负担——除了闻风拖着的行李箱。
箱子不算很重,她在阶梯口停下,摁下箱子的拉杆,活动了一下双手,打算自己将箱子提下去。
忽然,已下了一半楼梯的席至折返了回来。
他走到她身边,顺手握住了箱子的提钩,对她说了一句:“我来吧。”
闻风没想到他会过来帮她,因此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看着他单手提起行李箱走下楼梯,愣愣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她才想到要追过去,要将箱子拿回来。
她小跑到席至身边停下,小声说:“其实也不是很重,还是让我提吧。”
走在前面、离他们不远的冯洲注意到两人还在后头推让,打趣了句:“你们俩争来争去的,这箱子估计都受宠若惊了,一辈子没被人这么重视过。”
周寅白在旁也说了句:“你就让席至拿吧,这儿上上下下楼梯挺多的。”
闻风见大家都这么说,没再坚持。她收了手,跟席至走在同排的位置。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到地下城内部时,闻风酝酿了许久,才有勇气出声。
她想向席至坦白今天到这儿来,自己并非目的单纯,于是说:“那个……其实我今天会来这里,是早就知道你们在。”
席至似乎早有预料,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挑了挑眉,看一眼在前边跟冯洲打闹的尤文宇,一边同闻风确认:“小六跟你说的?”
“嗯。”闻风颔首,与尤文宇才建立不久的革命友谊,被她一秒钟不到,果断“出卖”给了席至。
点头之后,她又说:“还有,上次你跟我说让我别一直跟着你,那之后,我就想过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了,但是我一想到……”
说着,她卡了一下。
席至等了许久,没等到后话,偏头问她:“想到什么?”
闻风回看他,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正要将后半句完善。但还没来得及回答完整,突然有一道女声从地下城的楼梯出口处传来:
“席至哥哥——”
两人下意识一同看了过去。
落在闻风视野里的,是一位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少女。
少女留着恰好到肩膀上的齐短发,刘海也梳得很顺,不似自己,头发带着刚洗过,总是不听话的毛糙感。
女生脸上挂着明艳的笑,怀里捧着一束花,正朝席至的方向跑来。
连衣裙的裙袂随着她小跑的动作朝后飘扬,姿态如同闻风最爱看的一款巧克力广告中的女明星。
而闻风低头打量自己——因为从小受母亲的审美压制,她的衣柜里总找不出几件颜色亮眼的衣服。
她也穿裙子,但总是朴素的白灰黑。
鹅黄色,是她无数次驻足橱窗外,留下艳羡目光的那种颜色。
她也羡慕此刻女生脚上擦得锃亮的黑色英伦小皮鞋,因为她总是穿着脏脏的帆布鞋。而且当下在她鞋子的鞋面上,还有着在火车头被人踩过多次之后,几块擦拭不掉的黑色。
她不自觉往旁边退了两步,留出空间给初到来的女生和席至。
尤文宇和冯洲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跟她一样,他们也正看着那个女生走到席至面前,并把手里的花束送给了他。
而席至收下了。
冯洲冷不丁在闻风耳后来了一句,“这是许言美,席至的小青梅,你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
闻风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他一眼,脸上带着被他道破心思的羞怯,却也有些不安。
尤文宇适时附和了一句:“不过你放心,我们都坚定的站在你这边,这个女的,毛病贼多。”
“……”闻风不知该说什么,她看着席至手里开得灿烂的花,想到什么,便同两人感慨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女的给男的送花。”
“别见怪,这不算什么,跟我至哥混久了,就会知道这都只是小场面。”冯洲双手交叉在胸前,又摆出那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他说完,冲那边喊了一句:“诶,至哥,问问小美跟不跟我们去吃烤肉呗。”
席至听到声音,立即跟许言美说了句什么,应该是在问她聚餐的意向。
不过两分钟,席至冲冯洲摇了摇头,“她不去。”
尤文宇在后边不屑地“切”了声,冷冷点评道:“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闻风:“……”
席至和许言美不知在说什么的,聊了大概五分钟之后,便见许言美做出要离开的样子。
她转身朝这边挥手,是跟乐队其他人道别。
她的视线有意无意在闻风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后又转头对席至笑着说了再见,很快便从另外的出口离开了。
几人又重新走回席至身边,闻风见他手里多了束花,想帮他分担那只行李箱,正要动手,席至把花扔给了她。
“你拿这个。”他说。
闻风呆呆地接住。
下一秒,她闻到淡淡百合的味道,夹杂在一个纷乱的夏夜里。
冯洲在说:“至哥,你不去送送她?女孩子一个人回去多不安全呐。”
“她爸在附近,丢不了。”
“哦。”冯洲点点头,后又问,“她也来看演唱会?”
“是的吧,没问。”席至语气并不确定。
闻风在旁边偷听,她只希望他们聊得更多,让她能将席至和许言美故事的拼图,在两人言语的一来一往中,拼凑完整。
然而,他们聊完这个话题后,便不再往后聊了。
一行人出了地下城,很快走进了附近街角的一家烤肉店。
五人进去,选的六人桌。
才坐下,尤文宇便招呼老板开始点单。
从尤文宇与老板点单时交谈的熟络程度来看,不难看出他们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吃饭了。
她推测,大约是RIOT在火车头这边的演出多,所以每次夜场表演结束后,他们都是在这里应付的晚饭。
各种肉盘被端上来,周寅白和席至负责烤肉,她和尤文宇负责吃,而冯洲则在旁担当侃大山的角色。
“诶,闻风,你在哪上学来着?”
她吃着席至放在她盘子里的烤好的五花肉,一边口齿不清地回答:“职一高。”
“噢,你学什么啊?”
“会计。”
冯洲竖了个大拇指,称赞道:“好专业,一听就很有‘钱途’。”
闻风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成绩挺一般的。”
担心她这话落下,气氛会因此冷下去,她立即机智地抛出问题给他们,问:“你们呢?你们都还在上学吗?还是已经上班了啊?”
冯洲将刚从烤盘上夹出的杏鲍菇片放在餐盘里,一边用筷尖指了指坐在他对面的席至,说:“他在工院上学,就上次酒吧附近那个工程学院。”
“嗯嗯,我知道。”
然后介绍周寅白,“烧白在音大上学,他是高材生来的。”
“我跟小六都没读了,天生没那个脑子,没办法。”
他说着,放下筷子,转而揽过尤文宇的肩膀,故作伤感地低头叹了口气。
席至瞥他一眼,勾唇笑了声,但手里烤肉的动作没停。
“笑什么,你也好不到哪去。”冯洲朝席至抬了抬下巴,有些不服。
席至没理他,将烤得差不多的肉和土豆都夹到公用的盘子里。
闻风看了看身边的四人,好奇地问:“所以你们当中谁最大?”
“我,”周寅白吃着东西,百忙之中举了下手,说着,他指了指席至和冯洲,“我比他俩大一岁,六儿最小。”
闻风了然点头。
男生吃饭,少不了要喝酒。他们一桌要了六瓶哈啤,一杯一杯地倒着,喝完之后又点了两瓶。
闻风不会喝酒,老板给她上了可乐,她也学着倒进餐桌上的玻璃杯里,一杯一杯地喝着。
八瓶啤酒过后,四人酒量高下立判。
周寅白和冯洲酒量都不错,两人喝的也最多,但面色并无异,还能时不时跟闻风聊上一两句。
尤文宇有些醉了,头栽在冯洲肩窝里,眯眼嘴里嘟囔着什么。
冯洲把他头推开,任他靠着沙发,嬉笑了句:“德性。”
闻风没想到的是,四人中酒量最差的竟是席至。
他窝在沙发和墙壁形成的角落,手挡着眼睛,脸颊因醉意泛着醺红。而他嘴角上扬着,一直在笑。
闻风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见到他笑,因此有些发愣。
很久以前的一节素描课,她记得,老师在讲人体脸部结构时,提到——没有哪一个人的脸是绝对对称的,但这并不妨碍绝对的美感。
在席至笑时,只有右侧唇角才浮现的梨涡,证明了这种完美的不对称性。
冯洲向闻风吐槽他:“这人酒量贼差,一般一瓶啤酒就能喝醉,跟个小姑娘似的。”
席至不满这一评价,出声否认:“说谁小姑娘呢,滚滚滚。”
“咱们这儿就俩小姑娘,你觉得我说谁。”冯洲毫无惧意。
席至没跟他继续绕这个话题,而是从旁边,把自己的琴从箱子里拿了出来。
他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将吉他护在胸前,喊了尤文宇的名字,说:“你吉他呢?拿出来玩玩。”
尤文宇得了这话,很快也把自己的吉他拿了出来。
两人的吉他颜色相近,都是棕木色调,只是席至的稍浅一些。
桌上烤盘仍在煎着一块十分钟前放下去的牛肉,肉里的油和水分被蒸发出来,在锡纸上被烤得滋滋作响。
周寅白和冯洲都袖手,背靠在沙发上,专心看面前两人调整琴在腿上摆放的位置。
闻风也跟着,停下了吃的动作。
她往后挪了挪屁股,感觉旁边席至的吉他正轻轻磕在自己的腿上,但她没作声。
尤文宇问:“弹什么?”
席至低头,看着琴弦想了想,后他双手覆上琴弦,拨弦弹出一段缓慢宁静的旋律。
他的笑意未敛,头侧着,动了动唇,用酒后更具磁性的声音,轻声唱:
“总以为谜一般难懂的我
在你了解了以后
其实也没什么
我总是忽冷又忽热隐藏我的感受
只是怕爱你的心被你看透……”
他唱了一段,忽然停下来,抬眼看向尤文宇,“会不会?”
“E调吗?”尤文宇按住弦,尝试着弹出一小段。
席至“嗯”了声,静静听他弹了一会儿,没听出错音,便很快接上他的,两人合作将这首《太聪明》接续了下去。
冯洲也跟着低声在和;周寅白笑着,手指敲打桌面,默默为他们打着节拍。
在小餐馆昏黄的灯光下,她看着席至分明的五官,平常总觉得锋利甚至给人疏离感,此刻被温柔的黄色晕染,一下就变得很柔和很柔和。
连带着声音也温柔下来,不似每一次见到她时,他同她说话,总给她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她觉得自己一颗心在狂跳,甚至有些缺氧。
后来很多年里的很多次,她都想过,肤浅如她,是否真的是因为那年面馆的初次相逢,她对席至自那以后埋下了少女心绪。
但无数次的回望里,她才发现,自己悸动都停留在这一夜,停留在这一间后来她再叫不出名字的烤肉店,停留在悠远的吉他声和少年低沉的声线里。
冯洲在弹唱结束,四下都安静时,突然开口说:“今天是咱们成立一周年的日子,没人忘吧?”
“当然没忘。”尤文宇手指关节叩了叩琴面,发出清脆的两声敲击,用以附和。
闻风看了看席至,反问:“成立一周年吗?”
席至点头。
她恍然地点点头,眼睛注意到面前装了可乐的玻璃杯。
她探出身子,拿到可乐杯,将其举在半空中。
她问:“你们叫什么来着?”
“RIOT。”有个人答。
“那——”她站起来,示意大家都举杯。
四人很配合,都举起了自己的啤酒杯。
闻风的眼睛流转过乐队四人,她笑了,高声喊:“祝RIOT乐队,一岁生日快乐。”
话音落下,五人酒杯相撞,有啤酒花洒出,冰凉的液体顺着闻风的虎口,流入掌心。
这是这个夏夜,留给她的温度。
吃饱喝足之后,时间已近十一点。几人这时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各回各家。
席至先整理好,他起身绕开闻风的座位要去收银台结账。
闻风瞥到被他放在桌角的那束百合,她忙地拉住席至,指了指那束花,问:“席至,你的花!”
席至眯眼盯着花束看了会儿,后摇摇头说:“不要了吧,莉娅对花粉过敏。”
说完,他背着琴盒朝收银台去了。
闻风看了看那束花,又扭头看看冯洲。
她似乎听到席至话里提到一个女生的名字,便问冯洲:“他说谁对花粉过敏?”
冯洲因此也瞟了一眼角落里可怜的白色百合,耸耸肩,回答她:“莉娅——他养的一只肥猫。”
liam风评被害(bushi
席至和六儿唱的是陈绮贞老师的《太聪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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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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