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豁，有人抢我小号。”

助理昭昭伸长脖子，什么也没看到：“怎么了？”

许抒悦抓着手机躺倒在休息室长条沙发上，紧盯屏幕，指甲放嘴边，为难，意欲要咬，被方茗轻轻拍一掌。

她胳膊肘无条件向外拐地：

“大度点让给他，给新剧积点德。”

她早就看不惯许抒悦小号冲浪了。她怕她哪天一个发疯切错号，会身败名裂。

然而许抒悦思来想去，觉得不服。

他谁啊？他什么态度啊？

许抒悦直接更新一条微博：

用户57346945：【你让我换我就换？】

高调置顶：

你很牛迈？

她配的表情包太过牛气冲天。顾恂琛的手机好像活过来咬了他一口，然后“啪”的一声飞到地毯上，不动了。

舒逸看看杜岚，被他反瞪回来。他扶额：

“帮捡一下啊。”

到底谁是助理？

然而顾恂琛修长的指节已经触到了手机背面。

对方一定是那种很疯狂的粉丝。IP还很巧，和他一个省，谁知道哪天她的刀就飞他脸上。他得罪不起。

但，

顾恂琛心态平稳。

对他来说，这不算太坏。

有账号原主帮他伪装是不错的，方便他自由冲浪。万一出了什么事，还有这一层“皮”做掩饰——网友绝不可能把这个账号和他本人联系在一起。

就像多重人格吧，现在有两个灵魂同时在这个账号里生存。

大不了就一起用

看谁能抢得过谁。

一个是他本尊。

一个是他本尊的粉丝——或许严谨点说，是已脱粉的前粉丝，而且臆想症严重。

——

许抒悦在剧组小食堂吃饭，举起的筷子浮在空中。她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

昭昭一大口五花肉咽了一半：“啥啥啥？”

许抒悦展示给她看：

“这个人就是要抢我号。”

“是谁啊？”昭昭艰难咽下嘴里的食物。

许抒悦眼睛里蓄着火，视线的终点——

一道高大的影子飘过来，是顾恂琛端着刚打的盒饭。他在找座位。

“啊？”

昭昭筷子上的肉自然掉下。

“你怎么确定是他啊？”

许抒悦细眉拧起：

“我不确定。”

“但是他进门迈左脚的动作惹到我了。”

……

周围都坐满了，只有许抒悦对面有空位。

她有了主意。

用顾恂琛发泄一下郁闷的心情也算是师出有名。

空位就在眼前，但好像单独对他开了结界。他没有过来坐。

直到高冷的女明星主动朝他挥手，好像冰释前嫌。

“顾老师，坐这边。”

大家的目光都看过来，有人窃窃私语。

顾恂琛的眉毛冷下来。

他放下盘子，把一双长腿放进座位底下。

闷头吃饭，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看。

一个方圆角的米白色饭盒慢慢从视野上方推进来。

她的态度很恳切：

“看顾老师没有拿肉，下午的戏很耗力气，还是多吃一点。”

慢慢地，顾恂琛面前多了几个饭盒，都是他没有选的菜。她左一个营养均衡右一个补充蛋白，通通推给他。

他隐忍的表情在看到某一道绿绿的东西的瞬间难能破防。

他眉间有轻微的怒意。

许抒悦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她的眼神关切又怜悯：

“你不爱吃青椒啊？”

下一句，她舔舔上颚，变成十成十的狡黠：

“巧了，我也不爱吃。”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整盒青椒倒进他的饭碗，然后在他静止的几秒钟里，收起自己所有的餐具。

她把脚从狭窄的座位缝隙里拔出来，无比天真乖巧地冲他眨眼：

“慢吃～”

风一样走开。

大家没注意到她刚才的举动，大家只会看见他浪费食物。

顾恂琛看着变得难以下咽的盒饭，槽牙不自知地开始工作。

——

下午四点，阴云密布。大雨浇在高温软化的片场风景，海市蜃楼一般流动。

长镜头由远及近，一镜到底。

清桥镇难得有这么大的雨。气象预报说，是四十年不遇。

雨打在许抒悦纤薄的背上，后颈上、头发上，拖得她的步调缓慢滞涩。膝盖和腿侧的戏服无意外地脏了一片，渗出丝丝血迹。

她第二次尝试，仍旧没有到预期的效果。一时分不清懊恼和雨水哪个更冰冷，她双手撑在地面薄薄一层雨水上，站不起来。

“咔——”

导演担忧地扳过话筒头朝她喊话：

“O不OK？”

隔着距离，许抒悦艰难地把OK举过头顶：

“给我两分钟。”

片场所有人的心都揪着——如果不是真的撑不住，许抒悦从不主动喊暂停。

顾恂琛第一次没有在喊咔之后迅速松手。他退到离她半米的距离静候。

这一幕雨中戏，他需要挟着她的肩膀，大步跟上她的小跑。

她扶他的小臂，然后缓缓蹲下，抱住肚子，雨水浸湿的脸埋在膝盖里——太痛苦以至于无法管理表情。

脸是苍白的，嘴唇是没有血色的，但口气是一点不软的。

许抒悦用只有顾恂琛能听到的声音说：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来大姨妈？”

两人度过了非常安静的一分三十秒。

人员重新聚齐。

众目睽睽之下，顾恂琛脱下羊绒外套，里面的衬衫薄而透，被雨水打得半湿，微微的气息起伏，连带胸前肌肉线条时隐时现。

导演默许，路人甲乙丙小姑娘们难以自抑地两两抱在一起：

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许抒悦满脑子台词镜头表情管理，话说不出来又咽不回去：

加戏咖斩。

下一秒，那件羊绒带着温热的木质香水味道，飘落她的肩头。

她只知道小动物伸爪一般抓住领口缝线。他的衣服有点长的，但他完全让她靠在他胸口，雨水打不到她。

刚才那几条他也护着她。戏里戏外，许抒悦向来分得清。

但顾恂琛显然不行。

体温传递的时候，女主角的脸颊最先反应，镜头捕捉到她纯净赧然的一点桃红，和唇边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点上扬。

昭昭早有准备，只等这条完成，忙不迭冲上去为许抒悦披毛毯换衣服。

顾恂琛的衣服已经深浅斑驳，柔软的动物毛凌乱了，被许抒悦双手捧着，送到他跟前。

他只落一眼在衣服上：

“你穿着吧。”

目光又落到她手里不保温的吸管杯：

“下次例假早点说。”

许抒悦迷茫地睁着眼，无害的上目线时刻关注顾恂琛：

“早说了啊。我二十天后来例假。”

顾恂琛脸上的明暗变化简直可以放在表情管理课的反面教材里。

许抒悦上前一步，有意创造私聊空间。她的眼睫还湿润的，楚楚可怜，比刚刚戏里的演技更逼真。她贴近他耳朵，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避无可避地落入他心底：

“顾恂琛，你是不是还记得我？”

——

舒逸来得很快。

凌晨两点五十，他一口气按密码进门，闯进卧室。

灯暗着。床头柜、电视柜和大大小小的抽屉都被翻得凌乱。

男人靠坐在床边，一条腿折起，一条腿放直。他抬眼望他，眼尾似有湿润。

舒逸抓他手腕胳膊仔细检查，确认完好无损，紧接着扳过他肩膀：

“为什么突然找药？才好了几个月就要前功尽弃？”

只有窗外的月光在静静回答。

“我不会给你的。我宁愿你去敲她的门……”

舒逸的衣角被拽住。

温水喝了半杯，顾恂琛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恢复成刀枪不入的冷，一如往常。

“她满嘴跑火车，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最近情绪起伏，她和你斗气你居然还真的动怒，我就觉得很不妥。”

“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又入戏太深，认为人家女主角对你有感觉？”

顾恂琛把脸侧到远离他的那一边，面上是极明显的不耐。

他越是不想提这件事，舒逸就偏要提。

他紧紧盯他的眼睛：

“你听着，你所有的这些感觉，都是幻觉。”

——

顾恂琛的喉咙发紧，呼吸滞涩，仿佛淋雨感冒的是他——他反复确认那不是自己愧疚作祟产生的幻觉。

明明窗户都已关好，但风仍从四面八方向他裹来。他定定神，然后喝下半杯温水。

“这样的表现不能说是不好。”

医生推了推厚重的镜片，玻璃背后的目光沉静锐利。

“大部分承受心理压力的人都是非常善良的人。”

舒逸不置可否，盯着顾恂琛交叉的手指，抿唇不发。夜深了，他一个人陪着顾恂琛。

“多和情绪相处，感受它，而不是去压抑它。”

“之前提的用一个树洞记录生活和心情，发泄也可以，还有在继续吗？”

顾恂琛沉默。他的左手臂还搭在问诊台上，心率仪显示的数值从开始一直稳定。

他没有什么心情要记录，也没有什么要发泄。偶尔写一写生活的琐碎感想，总会很快暴露蛛丝马迹。他哪里用得上什么树洞。

“粉丝太容易发现……”

舒逸替他回答。

哥们有点红的。

然而医生很坚持：

“藏匿是揭露的开端。既然都是心情的波澜起伏，无论如何都宝贵的。人总不能永远真空活着吧？”

他转向始终沉默的顾恂琛，想要诱导他多表达：

“最近有什么你特别在意的事情吗？积极正面的也可以，消极负面的也可以。甚至是让你感受到威胁和紧张的，有吗。”

顾恂琛垂脸，默默掌手机，无比自然地刷新界面。

用户57346945 在三分钟之前更新了内容。

九宫格，多巴胺配色。

文案很精炼，却张牙舞爪。

用户57346945：【沙了你】

医生低低地吸一口气。

那枚连着顾恂琛心跳的心率仪——表盘指针罕见地、坚定地偏移了原来的位置。

表面上的许抒悦：【可怜】【柔弱】【无害】

实际上的许抒悦：沙了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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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