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长什么样我也不清楚。”谢晖皱着眉说，“旁人讨论她通常只提起她的剑术，以及她是个女子，具体长什么模样还真没人说过……”
叶梁枝：“她蒙面么？”
谢晖：“不蒙吧，若是蒙面也算有了外貌特征，这种带神秘色彩的装扮应当有很多人津津乐道才是。”
叶梁枝点点头：“那就是见过她长相的人都死了。”
谢晖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那个幸凌城，长什么样子？”叶梁枝又问。
谢晖轻微皱眉：“你不是见过她么？”
叶梁枝：“我喝多了，不记得了。”
“这个……”谢晖想了想说，“传闻她很貌美。”
叶梁枝眉一挑：“还有呢？说点与众不同的显著特征。”
谢晖：“不知道。”又问，“你问这些做什么？”
叶梁枝：“你不是问我幸凌城为什么因为我消失么？”
“我总得确认一下我见到的那个是不是幸凌城。”
谢晖想了会儿：“那日很多人都看见了，说你和幸凌城在楼上饮酒谈天……”她很快反应过来，“连我都不知道使臣长什么样子，为什么百姓知道？”
叶梁枝：“嗯哼。”
谢晖站起身来焦灼地走了两个来回，最后做好决定：“我再去仔细问一问具体情况，你……如果你有什么消息就派宫人传信于我。”顿了顿又说，“使臣之事关系重大，不仅关乎于我们两国的邦交，幸凌城身份特殊，如果她在大周发生了意外，战争是无法避免的。”
她又沉默了更长时间才说，“我不信任谢昭，虽然母皇已经把这件事交给她了，我还是想自己调查清楚，不论结果如何都要给两国一个合理的交代。”
叶梁枝对谢晖坦言不信任谢昭有些意外，但谢晖说得这般无遮拦，想必这本就是她们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不过现在摊开来说了而已，她再多问容易惹人生疑，故而只是点了点头。
“再联络。”
谢晖走了，太师看着叶梁枝似乎在纠结措辞，叶梁枝也不着急，单手撑着下颌看着她的脸发呆。
“你说，会不会这就是大师姐本来的长相？”
何苹：“我不知道。”
叶梁枝：“我喜欢这个长相。”
何苹翻了个白眼：“你哪个不喜欢，你个花心女。”
叶梁枝大惊失色：“我如何花心了？我喜欢上的都是同一个人。”
何苹：“就算她们是同一个人，记忆也是完全不同的，记忆会对人的性格产生影响，你喜欢上的不能完全说是同一个人。”
叶梁枝“嘶”了一声：“你这就是吹毛求疵了吧，她们的气息明明就是一样的，现在连长相都合在一起了。”
何苹无动于衷：“不过是你为自己的花心找的借口。”
叶梁枝盯着太师看了太长时间，目光缱绻动人，太师微微拧了拧眉，却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把正事提出来谈：“我来找你是为……”
她忽然又卡壳了。
“因为母皇要废我的储君之位。”叶梁枝接上她的话。
太师有些意外，短暂愣神后看向她的目光沉了些，甚至带了些责备：“是你犯的错太蠢。”
叶梁枝愣了一下，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大师姐骂自己了，安医生除了最开始对自己冷言冷语几句，其实也并未多说过什么负面的话。
如此这般。
她倒有些怀念了。
叶梁枝弯起了嘴角。
太师叫她一副嬉皮笑脸不以为耻的模样，更生气了，怒声道：“你这样如何堪当储君之位？”
“所以我已经被废了啊。”叶梁枝满不在乎地道。
太师被她气得胸膛起伏，叶梁枝下意识伸手去抚，被太师死死钳住了手腕。
太师眼里是沸腾的怒火，她质问：“你要做什么？”
叶梁枝看着自己被制止的手，有些恍惚道：“哄你啊。”
太师将她的手重重掷开了，气得气息都不再沉稳：“即便你是君我是臣，我还是你的老师，尊师重道是天罡伦常，你这般冒犯我……”她像是找不出具体的词汇来表达这种行为有多不合理，怒火将眼里的水光都烧了上来，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这是僭越，也是侮辱……”
叶梁枝看见她眼里涌上的水痕就走神了，隐约捕捉了两个字。
僭越？
叶梁枝倾身凑上前去。
“啪！”
叶梁枝耳边一阵嗡鸣。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太师已经站起来了，而她震惊到连脸都忘了捂。
太师，刚刚，抽了她一耳光？
“陛下说已将你的储君之位废除，废储诏书已立，但暂时不会在前朝宣布。”她唇色发白，没有再看叶梁枝。
“你好自为之。”
太师扔下这一句就走了。
叶梁枝脸上迟来地感到痛意，除此之外还有发热和夹杂着辛辣的麻。
以前遇到情况极端的任务也是有挨过耳光的，有来有回嘛。
但这次总还是不一样的。
何苹惊悚地看着她的笑容：“你是不是疯了？”
叶梁枝抬手贴了贴脸，感觉到接触部位传来刺痛又将手放下。
她脸上确实带着笑，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或是面对着什么有趣的挑战。
“原来记忆真的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格啊。”
她说。
大师姐就算拿剑捅她也不会扇她耳光的。
安医生更温柔，当然也不会。
太师……
喜欢上她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
叶梁枝让何苹查了一下记忆，判断谢晖对谢昭的不信任来源于何处，谢昭那般八面玲珑，一面用感情吊着谢暄，没理由不用其他方法稳固和谢晖的关系。
何苹在谢暄的记忆里查了一天，终于纠结地、迟疑地确认了，谢晖对谢昭的不信任仅仅来源于儿时的一件小事。
那是谢昭刚被皇帝从她母亲那里接过来的时候，说是接来，其实还是放养，只不过承认了她皇女的身份。
宫中向来奉行捧高踩低，何况这个都不知道在哪养了八年突然冒出来的女儿，不必知道实情就能猜出她身世不佳。
如若家世显赫即便不是皇帝亲生也当早有名声，她这无声无息的倒像是故意藏起来养的。
具体是父亲家族地位卑贱或是其他原因也没人去调查。
调查小人物没有意义，浪费时间。
总之大家都默认她不受宠，再优秀也不过是皇帝挑来当花瓶的。
谢昭一开始就像被放进鹤笼里的鸡，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卑微渺小与格格不入。
谢暄和谢晖同是她的姐妹，论出身自然是谢暄好些，但她一开始选择接近的是谢晖。
其实当时谢晖看起来更不敢接近，谢晖年长，看起来成熟稳重，怎么看都是年幼的谢暄更没有心机更适合“巴结”，她却仍选了谢晖。
原本的谢昭虽然单纯但也并非真的蠢，即便她自己看不出来，她的父族她的书童她的老师——私人老师，并非皇帝后来指派给她们三个的太师，都会教她如何审视人心。
谢暄当然早知道谢昭对自己的态度是客气和恭敬，对谢晖是带着讨好的亲近。
她也很疑惑明明自己才是皇帝更看重的女儿，为什么谢昭要依附一个皇女来让自己的身份显现出来，缓和自己处处有人为难的处境，不选择自己。
她提出这个疑惑时，父亲用筷子轻轻敲了下她的鼻尖。
“笨。”父亲说。
“她若一上来就巴结你，企图心岂不是明显得人尽皆知，谢晖有才，但是家世弱了些，在储君之争上对你是没有什么竞争力的，只要你不犯错，为父想将你扶上储君之位是不费什么力气的，信侯府的底气摆在这，这不需要谢昭有什么才学就能看得出来。”
“但你现在还未承下储君之位，就算表面上已经板上钉钉但也依然棋差一着，这时候巴结你是大势所需，是趋炎附势，想讨好你的人数不胜数，她谢昭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淫夫所生的贱女罢了，将来了不起封个三品做做都是陛下恩赐她。”
“所以她巴结你能讨到多大的好其实并不可计，但是谢晖不一样，谢晖父亲是文官，才学是有的，教养出的女儿也不错，但一看就是往辅佐方向培养的，她未来会成为你的副手，但现在还不是。”
“谢昭亲近她都不能算巴结，只能算跟随，算效忠。”
谢暄听懂了，讶然：“她在向母皇表忠心。”
父亲拍了拍她的头：“聪明，现在大周地位最高的还是陛下，她最应该讨好的人也是陛下，只是不容易讨好到罢了，陛下不可能完全不计较她的身世，这是阻挡她向上爬的永远拔不掉的一根刺，既如此，不如早早表达自己甘愿为皇帝指定的继承人效忠，让皇帝觉得她乖巧懂事，何尝不是一种高明的讨好呢？”
父亲叹了口气：“这小丫头心机可不是一般深，她母亲……那般出身必不可能有多少见识，陛下安排给她老师也一定远不如你和谢晖，所以她学的东西大部分要靠自己悟，难学的不是治世而是治人，她小小年纪这般会计算人心，若是出身稍微好些，哪怕只是谢晖那般，都有可能成为你的有力竞争对手，大周是任人唯贤的国家，陛下对你的偏爱不会阻碍她的判断。”
“若是将来时局变化，你与谢昭机缘巧合有了更深的接触，你觉得为父今天说的不全对，是带了偏见和预设的揣测，你也不要轻易信她，她的心机和阅历远超于你，你在重重保护下长大，对人心还是缺乏切肤刻骨的了解，很容易被所谓真挚的感情诱惑，从而失足落马。”
“你要小心所有人，这是帝王之冕的代价。”
谢暄从出生就众星捧月，同时也早早坐上了隐形的王座。
王座上荆棘密布。
王座上只有她一人。
父亲原先是唯一带了感情与她说话的人，他教她残忍的道理，却也给了她少部分温情。
可惜谢暄实在是年纪太小了，有些东西纸上谈兵是学不会的。
父亲死在了她十岁的一个雨夜，他曾是撑起信侯府的顶梁柱，因为长久的殚精竭虑身体油尽灯枯。
他为谢暄做了充足的打算。
他留下的庇荫也按计划将谢暄送上了储君之位。
可他教的道理实在太深奥太深奥了。
谢暄真的经历了切肤刻骨之痛后才懂。
存稿烧尽，后面有一章更一章这样子……（拍拍膝盖上的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我要当皇帝（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