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风又做梦了，梦里总是有一双猩-红-色的眼睛，紧紧的锁-住他。

那目光如同数不清的丝线，扎进他的皮-肉，缠住他的每一根骨头。

他拼了命的想挣扎，丝线却越缠越紧。

痛得灵魂都在颤-抖，让他不敢再有丝毫的反抗之心。

逃不掉，忘不掉。

距离那惊心动魄的一天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林如风时不时会做这样的梦。

每次醒来，心都会快速跳动，很久才会平复。

只因那天，萧戟野送他回去，车程有一段距离，他经过一夜的兵荒马乱，神经在此刻才松下来。

倦意上涌，在车里睡了过去。

醒来睁开眼的时候，林如风对上的就是萧戟野的一双眼睛。

他在看自己。

这个认知让林如风的心咯噔一下，后脊梁骨发凉，萧戟野看他时，并没有出格之处，只是就那样寂静无声的看着他。

他的眼睛背后像是深渊，让人不寒而栗。

但转念一想，林如风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只不过是看一眼而已，而且他和萧戟野只不过是几面之缘罢了。

那天下车前林如风为表达感谢，提出请对方吃饭表达感谢，但对方拒绝了。

林如风无法，只好要了一个对方的电话，礼貌询问对方的名字，才知道萧戟野是哪几个字。

回到家，看时间的时候，林如风粗略算了一下萧戟野开车送他回来需要花的时间。

萧戟野竟然停车在那里让他睡了三个小时，也看了他三个小时，如果不是他自己醒来。

后面的林如风不愿多想，他总觉得是自己多疑了，也许是萧戟野出于礼貌没有叫醒他。

林如风没有跟任何人说起他遇到的事情，他的行李也在回到家的两天后，助理给他送了过来，然后又再三表达歉意。

过后林如风发了两条短信表达自己的感谢，想请对方吃饭，或者是给对方付现金作为酬劳感谢，但都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对方这样的反应，让林如风的多疑打消得一干二净，他甚至觉得，自己之前对他的误会很是不礼貌。

人家在他困难之际搭救他，他应该以礼道谢的。

半个多月后，林如风也不会做那个梦了。

每天忙完事情空闲下来后，都会惦记着这个事情，他从小到大很少麻烦别人。

这还是头一次欠别人的人情没有还回去，这让他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在床上辗转反侧几番。

这时候手机叮的一声，收到一条短信，短信内容开头就很官方，一看就像是广告信息。

广告每隔两三天就会收到一条，最近收到的都有好几条，但林如风忙的时候根本没仔细看，就直接删除了。

后面连续一段时间都收到相同的广告短信，林如风无聊时点开看了看，翻到短信最下方才看到短信是谁发的。

启航修理厂。

林如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一般发广告短信的都是属于企业稍稍做得大一点的商家。

虽然短信费发一条不是很贵，但是每天海量发，还隔三差五的发那肯定是一笔不少的支出。

那天夜里去提车的时候，林如风对那家修理厂的印象并不怎么好，偏僻，杂乱，灰尘遍地，就像摇摇欲坠的小作坊。

思及此，林如风这才认认真真的看完短信的内容。

内容上写的每周末有活动，前十名客人免费检查车辆，不收取检查费用，并且车辆维修费打5折，后面来的客人维修费用打6.8折，截止前五十名的客户。

那个修理厂能支撑起这样的活动吗？

如果前十名来的车主，车辆有重大问题，那一整套维修下来，维修费还打对折，那赚什么钱，而且后面来的人也打折。

那个修理厂看起来收费也不是很贵的样子，这样弄不会垮吗？

因为欠着对方人情，对方也拒绝了他的请客吃饭，发消息也不回，就跟失联一样。

林如风想着等这周末去那个修理厂一趟。

看能不能遇到萧戟野，把人情还了，不然自己以后死了埋坟墓里，恐怕都得惦记着有人情没还。

另一边，王二正在发愁，他哥前段时间回来后，第二天就让他去找营业厅办理群发业务，天天的群发，这一天天发出去的都是钱。

平时不搞这个还好，顾客有需要就自己来，急的就打电话，按上门维修的价格算。

这下这个活动一弄，好嘛，这些人就等着周末打电话维修。

周一到周五，生意比平时少一大半，周末的时候，那真的是厂里的所有师傅直接加班到后半夜，连口气儿都不带喘的。

有的客户车辆有大问题的人，就钻这个空子，等着周末打电话。

这活动都搞了好多天了，底下的师傅都有怨言，这要是继续下去，得烧多少钱？再有钱也经不起这样烧呀！

王二是越发不明白他哥在想什么，前段时间神神秘秘的，早出晚归，常常看不见人。

这段时间天天守在厂里，有外出的活儿也是让别人去，就算对方指定要老板去，他直接说家里有事，不去。

谁不知道萧老板打光棍多少年了，不知道的客人还好，熟识的客人，心中难免会有不满，觉得老板忒大爷了。

这时王二的手机响了，是他妈给他打的电话，应该是说相亲的事儿。

那天他相完后，他妈买了礼让媒人去说和，女方家也同意见一面，但见面之前得说好条件。

她家要在城里买房，加上她闺女的名字，定亲的话得万里挑一，彩礼要三万，婚后不和老人家住。

这条件一出，王二她妈瞬间就不满了，这还没见面就漫天要价。

城里的房子一套最便宜的也得二十多万，首付就得四五万，加上彩礼定亲下来也得四五万。

不说酒席和五金，光这彩礼和房子都得十万左右了，村里其他人家的闺女人家最高也才要一万块钱，普遍行情都是三四千块钱。

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抢钱还是卖闺女，难不成那闺女是仙女来的，这么金贵不成，这是娶媳妇儿还是供金佛。

王二一开始听他妈说的时候也愣了，虽然说工作这些年他哥照顾他不少。

但他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除去每年给父母的养老费，家里修缮房子，现在他手里只存下八万块钱，还差一些，剩下差的钱找他哥借点也是能凑齐的。

想到那姑娘，王二他是真的一眼就看中了，咬咬牙，所以还是跟他妈说，他同意。

不出意外被他妈妈一顿劈头盖脸的骂，电话里骂他两个多小时不带歇气儿的。

就这样娘俩僵持了一段时间，后面他妈每每跟他打电话，问他要不看看其他家闺女，说哪家闺女怎样怎样好，要不要见见。

绝对比上一个好上一百倍，但是王二还是咬死没有松口，说就要那姑娘。

王妈妈气得不行，一个星期都没打电话来，最后还是没犟过自己的儿子，只能一边骂儿子一边让媒人去递话，说同意条件，让安排见面。

电话接起来，他妈妈说，已经跟对方约好时间见面，让他到时候提前回来就行。

王二得了信儿，心花怒放，在电话里跟妈妈说了好几句好话。

这时见他哥拎着工具箱过来，王二把他哥叫住：“哥，哥，我妈同意了，让人去捎信儿，已经约好见面时间了。”

王二高兴的不行，这意味着，如果见面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可以商量定亲的事宜。

后面相处合适，就可以顺利谈结婚的事情。

萧戟野撩起衣服下摆，随意的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笑着说道：“恭喜。”

王二听着他哥的祝福，高兴之余忽然想起来账单的事儿。

“哥，咱们这活动还要搞多久啊，这样下去客户都等周末来修车。”

“虽然说没有亏，但也只是刚好保本，师傅们提成少了大半，都有不少怨言。”

萧戟野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问他：“小二，你同意女方家的条件，花这么多钱，你觉得值吗？”

“那肯定啊，钱花完可以挣，喜欢的人只有一个，错过了就错过了。”王二想也不想的回答。

“是啊。”

萧戟野点了点头，又拎着工具箱走了。

王二一头雾水，没明白他哥什么意思，他跟他哥说活动不赚钱的事儿，怎么扯自己身上来了。

就这样，活动一直下去，修理厂里明显得感受到有些师傅的怨气冲天。

一点小小的碰撞都能擦出火花，两人撂了工具，在那里相互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骂遍。

两人吵架中还拐着弯的抱怨老板新出的这个活动规定。

萧戟野站在二楼的工具间门口，手搭在铝合金栏杆上，抽着烟把下面的争吵看得一清二楚。

无非是因为今天周末，每个人按有空闲的顺序来接单做活儿。

老张接到前十名免检查费，修车费打五折的客户，而且这个单子还是要求外出的，修理车子加上一来一回要花半天时间。

之前不搞活动，客户不拘什么时间来，厂里人手也能安排过来，他们也能慢慢修理，跟客户套套近乎，推销点东西。

但是搞这个活动很多客人都堆周末来，周末时间有限，他们根本接不了几个维修单，更别提推销东西卖钱。

来修车的人多，又不可能让客户等着，老板点了好几个学徒直接上手给客户修理。

这示意着这几个学徒出师，不用在师傅手下帮忙拿月薪，也意味着又多几个跟他们抢单子的人。

师傅们吵起来，来等候修车的客人也围观起来，王二挤进去劝架。

师傅们都是常年做力气活儿的，他一个人拉不住，旁边的那些师傅们，边维修边往这边看，也没有上前来帮忙。

他们都在观望，需要这两个人做出头鸟，这段时间的规定，让所有人都不满。

大多数人都是把怨气闷在心里，不敢表明想法，所以他们甚至希望这两个人能闹大，闹到老板那里，然后把这个活动给停了。

萧戟野心中冷哼一声，看着眼下这场闹剧，香烟灭在栏杆上，烟头顺着栏杆掉落在地面。

“小二，出来。”

萧戟野用随手从工具间拿出来的扳手，敲击面前的栏杆，敲出的声响很大，所有人都往发出声响的二楼看去。

“不是要打架吗，这里有工具。”

萧戟野笑着把扳手扔下去，扳手砸在地面发出咚的一声。

这话一出，那两个师傅反而像被针尖戳破的气球一样，奄了下去，嘴皮上下抿着，心里气愤。

想说些反驳的话，但是又不敢当那第一个出头的人。

“大家都听好，只要这里的老板一天是我萧戟野，那你们就得听我一天，若是觉得这里干得不痛快，那就收拾包袱滚蛋。”

萧戟野话音落完，就收了笑容，眼神冷漠的看着下面造次的人。

萧戟野话说得重，那两个师傅一听这话就跟火上浇油似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楼上的人。

“走，我们都走，待个屁，人家搞一言堂，不把我们这些师傅当人呢。”

那两个师傅涨红了脸，跟后面围着的师傅们放话。

有些讲义气的站在那两个师傅后面去，有的还在磨磨蹭蹭犹豫，最后那师傅直接把话说绝。

“我就不信，我们都走了，他这修理厂开个屁，到头来还不是要求我们回来，大不了我们出去单干，到哪儿干不是干。”

这话一股动，又有几个人走了。

这下厂里的师傅和学徒一下少去三分之一。

待那些人走出大门，这场闹剧谢幕，萧戟野吩咐留下的人该做什么做什么。

活动继续，萧戟野让王二带两个师傅去借平板运输车，去把他停在市区里的车开过来。

王二不明白他哥把车弄过来干什么，他哥有三辆车，一辆跑车，一辆越野车，一辆轿车。

三辆车都是他哥亲自改装的，很是酷炫，基本上很少见他开。

把车运来后，找人搭台子，弄遮阳篷。

与此同时，改装所需的配件产品价格上调两倍，改装车辆一律八折，其他所有产品维修价格也一律上调，再进行打折。

后面来的有老客户不满涨价，萧戟野解释：修理厂人手不够，得让师傅们赚点生活费，不然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客户虽然有怨言，但也找不到比这手艺更好的地方，也算是接受这个涨价的说法，毕竟他们都听说了，师傅都忙碌得抱团辞职走人。

王二是在几个月后才反应过来他哥这一举动的意义的。

厂里少了一部分人，大多数走的都是老油子，私下不认真带学徒，压着学徒不让人出师接单子。

给师傅打白工，每个月拿月薪死工资，私下弄得学徒也走不少。

也有在外偷偷做私单的，被发现后当时痛哭流涕，细数他是从修理厂一开就过来的老人，那时候是怎样怎样跟老板打拼的，可留下后却又死不悔改。

剩下的人，大多数都很老实，就算有那么一两个老油子，经此一事，也不敢翻什么风浪了。

最主要的是，他们一直都想涨价。

这里地方偏，人流少，来这里的大多数都是熟客，或者熟人转介绍。

所以一直在想用什么理由涨价不至于太多人不满。

经此一事，就算后面人手招齐，这个涨上去的价格也是不可能调下来的。

而且他哥还趁着这波活动，从改装的客户上赚了一大笔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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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