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和我讲,北海道的雪已经融化了
-----
北海道的冬天很冷,冷的我总是赖床。而小六那年的冬天,是最寒冷的。
外公的腰不好了,外婆很早就不下地了,整个农场都由杏子撑起。
杏子真的很厉害,我没看过她起床,也没看到她睡下。她似乎永远在照顾家里最重要的经济来源,那一百头奶牛。
外公很愧疚,如果不是他这把老骨头折了,那杏子就不需要那么辛苦。
小一家的情况比我家更差些,自从驹场叔叔离世后,只有驹场阿姨照看农场。
那时起,小一变得沉默。他和我还有小秋讲,不想读书了,有了他帮忙,妈妈应该能轻松点。
小秋哭了,她觉得小一得继续读书,可农场的事情,确实不是办法,驹场家还有两个读幼稚园的妹妹。
“棒球呢?小一不是要去甲子园成为职业棒球手吗?那样不就有钱了吗?”我低着脑袋讲,声音已经哑了。
“是啊,这是个好办法啊。小一,不要辍学,再坚持一下。”小秋拼命点头,“大家一起想办法一起努力的话,总会度过难关的。”
小一沉默着。
他可以为了家放弃棒球吗?放弃他最喜欢的棒球吗?
小一没有回答。我和小秋都松了口气,和大人一样相互看对方,然后露出欣慰的笑。
一定会有办法的。
小时候的想法真的很简单呢,因为我们有一群可靠的大人,会解决掉困难,然后笑着对我们讲,已经没事了,睡一觉吧,明天起来有新鲜的牛奶喝哦。
在小秋爷爷的帮助下,小一家的农场变好了,小一认真的补习,准备考附近的初中,这样周末还可以回家帮忙。
这个冬天仿佛要过去了,太阳会把土地上的积雪融化,让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是外公做主的,月岛家选着离农。
外公说,他一直知道的,自己两个女儿,不管是哪个都不会守着土地和牛羊一辈子的。杏子已经二十五了,不需要再为了他的梦想努力了。
“你也有想做的事吧,那就去做吧,杏子。”
离农那天,我看着牛一头一头被牵上车。经过我们身边时,有些亲昵的牛还会对我对杏子哞哞的叫。
它们知道它们要去别人的农场吗?它们会受到下一任主人的善待吗?
我哭了,扑进杏子的怀里,而杏子早已泪流满面。
分别从来都不是美好的事,不过大人的体贴让这份分离变得稍微温情一点。
开车来载牛的叔叔对着我笑,和我保证这些牛都会去到好人家的。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农场是残酷的,比社会更加残酷,被淘汰的动物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拿着离农的钱,我们举家搬迁到了并盛。这里算是城市,但物价房价都没有东京那样可怕,足以租下一套供我们四人居住的公寓。杏子还找到了工作,待遇很不错。
外婆参加了附近的同好会,做的毛织品很受欢迎,拿到的钱让杏子流泪说也要去打毛衣。
原来在北海道最最忙碌也最最自在的外公倒是不自在了,在家很闲。但被外婆拉去什么种植协会后,搬着花盆在阳台种小番茄,还挺甜的。
我得上国中了,公寓边上就是并盛中学,在早樱开满枝头的日子背着书包成为了并盛的一员。
小秋给我寄了信,好大一包。因为邮费很贵所以攒了三个月一起寄过来。
这写信我都好好保存着,不管搬去哪里,都好好保存着,一封都没有丢。
我也开始写信,等着夏天寄给小秋。信里的内容我写的很杂,像是流水账,看到什么就写什么。
比如风纪委员看起来很凶的样子,把班上偷偷改短裙长的女孩凶哭了,用眼神凶的。
比如附近有家寿司店超级好吃还便宜,如果小秋来并盛玩的话,一起去吃吧,我请客。
再比如谢谢小秋告诉我小一也很想念我,我也很想念他,看到有人拿着棒球棒的时候,就不自觉想小一今天打出全垒打了吗,投出高速球了吗。很可惜并盛中学没有马术社,但不需要看到马,我就会想念小秋,因为小秋是我最好的朋友。
等蝉鸣代替闹钟叫醒我时,夏天正式来了。我已经攒了足够厚的信,可以寄回给小秋。
在寄出信的那天,我的腹部很疼,疼的我在三十七度的天气里直冒冷汗。我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绝症,捂着肚子蹲在路边,心里只想着在我死之前要把给小秋的信寄出去,然后,我昏倒了。
点击弹出菜单